那麼,究竟要教她些什麼好呢?
暮蟾宮斟酌半夜,最後,決定直接詢問唐嬌本人。
「你有想學的東西嗎?」隔著白綾帳,暮蟾宮溫聲道,「告訴我,我來手把手的教你。」
唐嬌滿臉懷疑的看著他,渾身的毛都快炸起來了。
「或者,我可以讓你跟著唐管事,她會教你怎麼打理賬務,管理下人,這樣等她年紀大了以後,你就可以接她的班。」暮蟾宮笑容柔和,「如果想要輕松一些的話,就一直留在我身邊,為我研磨彈琴便好,我不會虧待你們……」
唐嬌抓住了最後兩個字,略一琢磨,就明白了他的心思。
登時一股怒意就從心底噴涌而出,唐嬌低著頭,覺得呼出的每口氣都帶著幾顆火星,對面,暮
蟾宮的嘴巴還在開開合合,可具體說了些什麼,她完全沒听清楚,心里頭就只有一句話在憤怒叫囂著……
休想跟我搶男人!
無論對手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凡是想跟她搶跟蹤狂的都是敵人!
「謝公子好意,但這些東西,小女子都不感興趣。」唐嬌笑容滿面的抬起頭,「小女子只想學一樣東西,還請公子教我。」
「哦?是什麼?」暮蟾宮溫柔笑道。
「取悅別人。」唐嬌道。
「……」暮蟾宮頓了頓,才重新笑道,「這有什麼可學的……」
「公子該不會是不會吧?」唐嬌以袖掩面,一副恍然大悟狀,「哎呀,既然這樣就不要夸下海口嘛,還說什麼手把手的教導人家,害得人家好生期待呢!還以為天下聞名的暮公子,真的無所不知,無所不會呢!」
暮蟾宮嘴角抽了抽,然後咬牙切齒的笑道︰「唐姑娘說得對,這世上怎會有我不懂的東西呢……」
「真的嗎?」唐嬌馬上用一根指頭指著自己,一臉天真的笑道︰「那來取悅我看看。」
「……」暮蟾宮嘴角又抽了一下,「這樣不好吧。」
「公子做個示範吧。」唐嬌一臉求知若渴,「不是說好了,要手把手的教導我如何取悅他人嗎?」
「……」暮蟾宮面上笑得深沉,心里不停回蕩著我做不到啊我做不到啊……
生來高貴,然後一路頂著天才光環走到今天的暮蟾宮,真的從來沒取悅過任何人……尤其是女人……
所幸午飯時間到了,王夫人讓人端著藥膳過來給他進補,算是給他解了燃眉之急。可是暮蟾宮長出一口氣的同時,不小心瞥見了唐嬌看他的眼神……
那種眼神,他一輩子都忘不掉。
為了洗刷心中淡淡的恥辱感,暮蟾宮覺得自己必須教會她什麼叫做取悅。
于是,這天夜里,約莫五更天的時候,唐嬌被人從床上拖起來。
「你要干什麼?」唐嬌睡眼惺忪的看著來人。
「唐姑娘,請您快點勸勸公子!」來人是暮蟾宮的貼身侍女紅菱。
那貨又出什麼ど蛾子了?唐嬌只好一邊打著呵欠,一邊滿臉情不願的穿戴整齊,跟著紅菱往幽篁館去,到了館外,遠遠便看見里頭一片燈火通明。
「奴婢就不跟著過去了。」紅菱將手里的牡丹燈籠交給唐嬌,小心翼翼的說,「姑娘,你可一定要勸勸公子,公子現在身子還沒好,怎麼能這樣磋磨自己……我說了他又不听,這要是傳到夫人耳里……」
說著說著,她捂著嘴快要哭了出來。
「沒事沒事,我去看看他。」吃人嘴短,客居暮府的這段日子,唐嬌老是被她喂食,這種小忙自然不能不幫,再說暮蟾宮與跟蹤狂之間還有交易,在結清余款之前,他還不能死呢!于是唐嬌提著牡丹燈籠就朝幽篁館走去。
推開房門,只見里頭點滿了蠟燭,無數燭火猶如夜花,將屋子照得亮如白晝。
「……你怎麼來了?」暮蟾宮坐在白綾帳里,轉頭見是她,一邊淡定自若的問著,一邊悄無聲息的將一本冊子塞到枕頭底下。
「涼風有性,秋月無邊,沒想到公子也半夜三更睡不著,跟我一樣四處擾人清夢啊!」唐嬌反手把門關上,笑容滿面的說著諷刺他的話。
「原來唐姑娘也睡不著啊。」暮蟾宮裝出一副听不懂的樣子,仍舊一副溫柔溫潤的模樣道,「那剛好,我正想跟你說說何謂取悅之道呢……」
「哦?」唐嬌眉頭一挑,「願聞其詳。」
「取悅之道,最重相知。」暮蟾宮侃侃而談道,「只要彼此興趣相投,性格相合,加之志向相同,那即便是仇敵也能轉變為情侶……」
「雙劍記。」唐嬌面無表情的說道。
「……」暮蟾宮。
「剛剛這一段是話本《雙劍記》里頭的引子,故事講得是齊國女將與匈奴王子相知相守,最後化干戈為玉帛的愛情故事……」唐嬌一臉無辜的看著他,「暮公子,說是不是這樣?」
「咳,不錯。」暮蟾宮掩飾性的咳嗽一聲,「既然引子你已經看過了,那我們就進入正題吧……取悅之道,亦是勾引之道,就像艷麗之花才能吸引蝴蝶,女人想要吸引男人,必須讓自己像花朵般綻放……」
「誘僧記。」唐嬌面無表情道。
「……」暮蟾宮。
「剛剛這一段似乎是《誘僧記》里的片段啊……」唐嬌有些無語的看著他,「蝶妖誘惑高僧破戒……暮公子,你半夜不睡覺,就是在看這個?」
「……咳。」就算隔著帳子,暮蟾宮臉上的紅色都已經隱約可見了,「剛剛純屬口誤……」
「下一本是什麼?」唐嬌天真的看著他,「《飛天記》,《玉樓春》,《游園之夢》還是《紅袖招》?」
「……」暮蟾宮沉默了許久,才用微不可查的音量問道,「……為什麼會知道?」
「……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會選這些話本當教材。」唐嬌有些不好意思的說,「不過你選之前,肯定沒看過作者名吧?不好意思……小女子筆名嬌娘子,正是《雙劍記》與《誘僧記》的作者……」
「……」暮蟾宮。
兩人大眼瞪小眼了一會,最後是唐嬌咳嗽了一聲,和顏悅色的對他說︰「時候不早了,公子,早些睡吧。」
「嗯……」暮蟾宮的回答有些有氣無力的。
唐嬌便走到桌子邊,一盞一盞吹滅桌子上的蠟燭,最後屋子里的光源只剩下她帶來的那盞燈籠,她才向暮蟾宮道了個別,提起燈籠,回轉身去,推門而出的時候,忽然轉過頭來,笑容狡黠美麗的讓滿屋的燭火都黯然失色。
「想不到公子深更半夜不睡覺,居然是為了爬起來看我寫的書。」手提牡丹燈籠,唐嬌笑眯眯的對他說,「公子……你已經成功取悅到我了。」
目送唐嬌離開,暮蟾宮坐在帳子里,久久不發一語。
直到確定唐嬌已經徹底離開之後,他才猛然把枕頭底下的話本抽出來,狠狠抽在被子上,一下又一下……
「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泄憤之後,暮蟾宮才單手撫額,咬牙切齒道,「我怎會被她給繞進去了……呵,取悅,待你見識過何為權之力,何為勢之力,再看是誰取悅誰。」
第二天,縣衙開庭,公審三更話本一案。
嫌疑人,受害人,證人,以及看熱鬧的人齊聚一堂。
與此同時,暮蟾宮的房間內,則開始私審另一樁案子。
一樁湮滅于歷史,不為人知的冤案。
而當它真正浮出水面,卻會不可阻擋的影響許多人的人生,甚至影響歷史。
但此時此刻,在場之人,卻沒有任何一個知道這件案子所代表的真正含義,主導此案的暮蟾宮僅僅將這案子當做昭顯自己手段的一樣工具,王富貴甚至不知道自己害死的究竟是什麼人……而唐嬌,則被人系上一條黑色的眼帶,一路走到這里,直到某人解下她眼楮上的帶子的那一刻,她都不會知道自己將要面對什麼。
而知道的人,卻冷眼旁觀著這一切。
然後,將紙條上的墨汁吹干,慢慢卷成一個小筒,放進獵鷹腿上的信筒內。
「去吧!」他展臂一揚,獵鷹展翅高飛,漸漸化為天際一個小小的墨點,飛向那即將風起雲涌的方向。
信筒內,只有寥寥八字。
鳳歸梧桐,計劃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