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嬌看著眼前俊美的男子。
他單膝點地,溫馴地跪在她面前,腰背筆直,猶如利劍插在地上,鬢角落下兩束黑直的鬢發,猶如劍上的穗尾。
唐嬌走到他跟前,伸手捧著他的臉,迫他抬起頭看著自己。
指下的肌膚呈現一種硬朗的古銅色,他的面孔稜角分明,薄薄的嘴唇尤為美麗,細細抿成一線,帶著一股禁欲的魅力。
唐嬌看了他一會,低下頭,將嘴唇湊了過去。
天機輕輕別過臉,避開了她的吻。
「我們來談筆交易吧。」唐嬌將嘴唇貼在他的耳邊,低聲說,「我對錢啊地位啊遺產啊,都不是很感興趣,過去從來沒有擁有過,所以丟掉也不會覺得可惜……」
「大小姐……」天機轉過臉來,剛要說話,唐嬌便將一根手指覆在他的唇上。
「但我對你很感興趣。」她笑道,笑容嬌嗔可愛,卻令天機忍不住繃緊了背脊,「這樣吧……我可以照你說的去做,無論是跟那些佔了遺產的人廝殺到底,還是當個賢良淑德儀態端莊的世家小姐,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讓我去哪,我就去哪,但是……」
「但是什麼?」天機問道。
「但是……每當我做好了一件事,你就要給我一點獎勵。」唐嬌收回那根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嘴唇,「比如這一次……你想要我跟你走的話,就親我一下吧。」
「大小姐……」天機無奈的看著她,臉上的表情非常苦惱。
唐嬌看著他,忽然流下一滴眼淚,她哭起來的模樣尤為美麗,旁人哭起來的時候,一不小心就會眼淚鼻涕縱橫滿臉,但她哭起來的時候,永遠是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不碎不破,筆直劃下臉頰,宛然若畫,也難怪暮蟾宮一見難忘。
「給人家一點獎勵嘛。」唐嬌哭著說,「真的也好,假的也好,稍微給人家一點愛啊,只要一點點就夠了,只要一點點……我就能繼續在這條路上走下去了。」
天機靜靜看了她半晌,默默站直身子。
「……恕屬下直言。」他居高臨下俯視著唐嬌,落下的影子猶如牢籠般將她鎖在懷中,聲音平靜低緩,「這是一個很愚蠢的決定。」
「給我。」唐嬌回答道。
「……閉上眼楮。」天機無奈的嘆息了一聲。
唐嬌閉上眼楮,半晌,感覺有一只有力的手箍住了她的腰,輕而易舉的將她托了起來。
薄薄的唇吻在她的唇上,沒有深入,也不帶任何香艷滋味,就宛若細雨落在唇瓣,清風刮過唇角,一個干淨至極的吻……
天機垂下眼眸,看著近在咫尺的她,眼楮里的肅殺與血腥味,似乎被細雨與清風洗去,剩下的只有一種干淨至極的感情……
唇分,他迅速的低下頭去,將所有外露的感情收斂至眼底,于是唐嬌睜開眼楮,看見的仍是他冷漠平靜的面孔,就仿佛剛剛啃的不是一個女孩子的唇,而是一只隻果梨子之類的東西。
沒有看見他吻她時的表情,唐嬌永遠也不會知道他心底深藏的感情。
此時此刻,她只覺得對方心冷如鐵,心里的委屈燒得她渾身難受,唐嬌抽泣一聲,伸手抱住對方,臉頰深深埋在對方的胸口,悶聲道︰「好,我跟你走。」
天機俯視懷里嬌小玲瓏的少女,嗯了一聲,伸手將她抱緊,小心翼翼的猶如抱著世上最珍貴的寶物,眼楮里再度流露出那種干淨的感情……
唐嬌沒看見,她正把自己埋在對方懷里流淚,一邊流淚,一邊在心里閃過一個冷酷的念頭……
真的也好,假的也罷,如果不能擁有他的心,至少要擁有他的身體……
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也要讓他永遠留在她身邊。
兩人達成共識後,此地便不必久留,唐嬌待自己心情平復之後,便來到暮蟾宮房內,遞出裝著解藥的盒子,然後開口跟他道別。
暮蟾宮此刻正為納妾之事焦頭爛額,听她開口道別,微微一愣,然後立刻反應過來,這恐怕是解決所有問題的最好方法。
只是……這法子由她嘴里提出來,不知為何,他心里頭總覺得有些不痛快。
也不急著接盒子,坐在白綾帳內,對她微笑道︰「唐姑娘為何要急著離開,那王富貴等人的判決結果還沒出來呢。」
「此事已了。」唐嬌搖搖頭,「我相信公子會給我個滿意答復的。」
暮蟾宮眯著眼楮看她,笑道︰「你倒是信我。」
其實兩人心里都清楚,沒什麼信不信的,無論是三更話本還是審訊王家人,最重要的目的就是還周氏一個清白,其余皆是次要的,王家人是生是死是抄家還是流放,兩人其實都不怎麼在意……反正,真相既已大白,他們會得到自己應有的報應。
「你們想好去哪了?」暮蟾宮還是有些不死心,開口試探道,「江湖雖好,卻非久留之地,北雁南飛,終需一個安穩的巢穴。」
「我心安處,便是我家。」唐嬌壓根不肯給他空子鑽,直接將裝解藥的盒子放在床邊,三根手指按在盒子上,慢慢朝他推了過去,「無論他想去哪,我都會跟著去。」
暮蟾宮單眉一挑,心中更不痛快,但他情緒從不外露,臉上仍舊保持溫柔的笑容,伸手拎起盒子,溫聲道︰「生死相依……這份感情,可真叫我羨慕。」
生死相依……唐嬌又想哭了。
暮蟾宮何等敏銳之人,自然沒有錯過她這絲感情變化,指尖把玩著小盒,他若有所思的問道︰「對了,兩位何時成親?這些日子以來,蒙唐姑娘精心照顧,我才能好得這樣快。作為報答,唐姑娘的這份嫁妝就由我來出吧,還請不要拒絕。」
成親……這下唐嬌真的堅持不住了,一汪眼淚在眼眶里滾成淚珠兒,最後斷線似的落下臉頰,楚楚可憐,美不勝收。
眼見這一幕,暮蟾宮覺得自己的心猛然跳了一下,一種抑制不住的興奮與情愫猶如血液,流遍全身,讓他覺得渾身都燙了起來。
「……你怎麼了?」他的聲音變得有些低啞,修長蒼白的手指伸出帳,撫向她的臉頰,「怎麼哭起來了,莫不是被他欺負了吧?」
眼看著那只手就要觸到唐嬌的臉頰,電光石火間,一只古銅色的大手從她身後伸出,鉗住了對方的手腕。
暮蟾宮皺眉望去,只見一個高大的身影靜靜立在唐嬌身後,身上籠著一件黑色披風,質地古怪,竟像是能吸收四周所有的光一般,讓他所在之處,身周都受他影響,變得陰森昏暗起來。
同時被吸走的,還有凡人的目光。
但是暮蟾宮自問並非凡夫俗子,一開始他的目光的確被這件古怪披風吸引了去,但是很快他便回過神來,目光開始打量他全身,然後陸續發現了一些有趣的東西……
比如他腰間隱隱露出的幾把匕首,有道是一寸短一寸險,更何況這幾把匕首顯然都淬了毒,那更是險中之險……堪稱陰險。
還有他腳上的靴子,雖然樣式普通,但是料子卻是北方產的,南方根本買不到,就算買得到,價錢也不是一般百姓所能承擔的。
詭異莫測的身手,尋常大夫看不出根腳的毒藥,以及身上這幅行頭……暮蟾宮回過神來,眼前這名男子絕不是一般的武林人士,能訓練出這樣一個人的地方,只怕非同小可……
只是這樣一個人,為什麼會出現在唐嬌身邊呢?
又為什麼會對她這樣死心塌地呢?
難不成,真是因為愛情?
兜帽落得很低,天機將自己的面孔藏在一片陰影里,只露出薄薄的嘴唇,淡淡道︰「……把你的髒手拿開。」
「呵呵……」暮蟾宮半是試探半是惡意道,「弄哭她的人可不是我,我只是可憐她,想要安慰她一下罷了。」
「沒這個必要。」天機丟開他的手,冷冷道。
唐嬌夾在他們兩個中間,不得不站起來勸阻。
「暮公子,日後有緣,必能再見。」對暮蟾宮隨便敷衍了一句,她轉過頭,溫情款款的看著天機,伸出縴細的手指,握住他的手,「我們走吧。」
暮蟾宮冷眼旁觀,又覺得此幕礙眼。
直到他二人離開,他才狠狠一拋,將手里的盒子擲在牆上,盒子落地,蓋子彈開,露出里頭的蘭膏,散發出暮蟾宮所熟悉的……唐嬌頭發上的香氣。
「走得好。」暮蟾宮看著他二人消失的方向,咬牙切齒道。
這兩個來歷不明的家伙,一個威脅他的生命,一個威脅他的婚姻,早點消失,對他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現在他們真的走了,為什麼他心里卻會感覺這麼不舒服呢?
最後,暮蟾宮將此歸結于好奇心。
「總有一天,我會解開你們身上的謎題。」他眯起眼楮,朝著窗外煙雨風光立誓。
煙鎖江南,雨打花落,誰也不會料到,因為暮蟾宮的好奇心,會引發那樣多的後事,若是早知會這樣,只怕天機今天無論如何都會砍下某人的狗頭……
而今,月上柳梢頭,天機抱著唐嬌飛檐走壁,離了暮府,來到一處荒郊野嶺,然後對著遠方吹了一個長處口哨,不久,一匹黑馬就昂揚長嘶,從遠處跑了過來,親昵的用腦袋蹭著天機的臉。
「來。」天機單手托著唐嬌上了馬,然後翻身坐在她身後,目光陰森如蛇,望向通往京城的方向,沉聲道,「時候差不多了……讓我們去收割最後兩個漏網之魚。」
作者有話要說︰找了半天覺得這個最好……反正就是這個感覺吧!最主要的是身高差啊!ps︰圖來自雞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