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風醉月,樹下鳴琴,渾然忘記了自我。我在等一個人,一個我執意要等的人、一個不該來的人、一個永遠不會來的人。
恍然間浮生若夢,自襁褓中被師傅救回至今已近而立。無論春華秋實,還是花殘柳落我總在樹下吟琴,或許只是為了獨享這份清淨。
高處不勝寒,陡然間我已經傲視雲天,卻並未覺得不勝寒,許是因為我該尋之物還未尋到吧。十六歲我把師傅擊敗,出得三清宗,一個人流落天涯浪跡四方,去尋那不該尋之人。游歷之際我的法術越加的精熟,幾年前已有飛升為仙之能。
但卻選擇留戀紅塵,只為尋一人。
可惜的是,無論我走遍九州,翻騰寰宇,總找不到那個我要尋之人。恍然間那似乎是我前世一生的愛,也可能是一生的痛。很想見她,卻又想不見她……
就這樣,糾結徘徊在無數路口,尋找、流連凡塵已然三年有余。
冥冥中仿佛能感覺的到,我等的人不會來。不知道這是不是自欺欺人的說法,但的確是這樣的感覺。仿若師傅在我出三清宗時候所言,萬事莫可強求,背負若太累,須得放下之類的一些自我安慰之言辭罷了。
這些年來我無數次念叨著師傅這句話,有時會想放棄,可自小的執念又驅引著我去尋,就仿若吸食罌粟之人,不可自拔的去尋,我始終未曾登仙。甚至我每次斬妖御劍之時天際都有風雷陣陣,催我登仙。
琴調相攜,一只谷雀輕輕落在肩上。
我和它走謝了桃園,折斷了楓葉,彌漫了苦海,忘情了雲月……不知覺間我已經把谷雀當成我的執念,或許在我心中追尋的人早已經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答案。
時間如同溫吞水般慢慢煮沸,然後散化雲煙消逝不見,煮沸了的光年遠去,留戀不可忘懷的塵緣。或許這天下只是一個局,而我尋的人,便在這局後面,我不知道。
這些年來只有這只谷雀為伴,可我卻越發覺得她似乎知曉我似的。而我初見她時對她也有一分熟悉感,可我翻遍記憶也尋不得一點它的信息。
谷雀本是神鳥,可我救下之時她已然神性盡失,不忍她就此落花九幽,所以便帶在身邊。只是這些年來無論我找遍了靈山妙草,求神藥仙醫,卻無法修復她的神性。如今她居然退化的與谷雀無疑。
神農谷藥王曾告訴我,當她神性盡失之時,她離踏入輪回之期便不再遙遠。
而今年六月,她月兌下最後一根神羽。我心底不由覺得有些心酸的無力感。我心酸是因為無論我如何努力,終究沒能保住她那唯一的神羽,不能救他一命。
六月二十我便回了三清宗,想借師傅的寄靈盤讓谷雀暫居其內,不踏入輪回。可是師傅告訴我,我當年除魔被困寒山之時魔道出沒趁機攻打三清宗,被師傅解圍,可卻毀了寄靈盤。
「天衡,你當知曉,有些事太過執著便成執念,道斬三尸,你已經斬下其他,為何獨獨留下執念阻礙修行。莫待無花空折枝。」師傅對我說道。
師傅說的我懂,可我卻未曾做。只是還有些糊涂,師傅說的是誰?
師傅嘆息一聲,揮揮衣袖顯靈鏡發出一道刺眼的光芒照射向谷雀。我有些不明的看去,一晃眼間不由心神一震,仿佛什麼要從我頭里鑽出一般。我不由得天旋地轉,這時一陣刺痛從心底襲來。
看著鏡中的女子淒美至極,面色蒼白如紙,她已經處于道消之際。可是我卻不明白我為何心底會刺痛。
谷雀輕輕靠在我肩上,這是無數年來都這樣的。可在鏡中看到,臉色蒼白的淒美女子頭靠在我肩上,縱然有些病痛的美,可她臉上更多的卻是一種滿足感。
我隱約似乎抓住了什麼,我想用力的爬,用力的去抓,想把那不明白的想明白,就在我將要弄明白之際師傅卻把法力撤去。我遺憾的看去,見師傅法力有限,看來我是無法抓住了。
「咳咳,為師老矣,顯靈鏡居然用得如此吃力。」師傅歉意的說道,我看了看已經月玄高空的夜色,浮生虛度,居然又是一日。
我給師傅施法助他恢復。當初我能力尚若之時,法力耗盡師傅總為我法術,如今卻已時過境遷。
「師傅可有救她之法?」待師傅調息之後我問道。
「登仙,月兌去凡皮,自然永生。衡兒,你好自為之,為師要休息了。」師傅說道。
看來他早知我心底執意,以及登仙之資質,但卻下了逐客令。他一抬手,把我推出房門,我本可以阻擋,可卻沒有阻擋,萬事莫可強求。
我默默離開師傅屋檐下,站立在夜空,天際已然月缺。清風吹拂著三清宗,這凡俗的仙境居然感覺有些荒涼了。門下也招收了許些新弟子,我卻個個不識。向月吟琴,卻只有我一人,一雀。
我知道師傅的意思,要救谷雀辦法只有一個。
只是如今我卻面臨一個選擇,其一,繼續尋那欲而不該尋之人,看著谷雀死去。其二,去登仙,放棄尋找。我一時間卻不知道作何選擇。
「阿彌陀佛,施主可賞得月色之美?」一聲沉重的嘆息傳來。
「這月色到有些淒涼了,心也冷了許多,到是不曾得其美。方丈不遠千里前來到是衡兒疏忽了。」听得此音,不用問,自是千佛寺的圓礎佛師了。若說這天之下誰最強,自是我,但若論智慧,我卻是拍馬也不及圓礎方丈的。這仿佛是上天的公平吧,自佛門東移,佛道兩家每隔百年總有一智一能超群之人。
我是這百年,乃至千年來的道家高手,圓礎方丈自然便是此期之大智慧法師。而若論輩分,我卻還得稱其一聲師叔。
「或許換個角度,能看的更好呢?」圓礎方丈說道。
我看了看月色,不知道仙界的月色又是何等樣子?可能更美嗎?我笑笑搖頭,卻不言語。我不知道作何選擇,似乎每個選擇,都會心痛。
「施主且看這片葉,想必施主亦看出,這葉壽齡已然三年。我們更可以看出的是,她掉落之命本屬于這株玄草,可這玄草已經等了三年,也已經死了三次。可他依然沒有等到。如今我們將它打落,卻也將它掉落的位置打偏,它便飛向了更遠處,玄草再也等不到它的掉落。卻驚擾了玄草下的蚱蜢,他跳向遠方,或許他有一天便會遇上這葉。施主……」
我看了看飄向遠方的葉子,又看了看依舊的玄草。不覺一陣陣悲哀之感,莫不是我便如這玄草,頭上的葉早被打落,飄向我的遠方了麼?可我為什麼還要等呢?
「一切隨緣,有的人是尋不來的。況且佛家有言,救人一命勝造七級佛陀。」圓礎方丈說著,身影卻如夢般消散開去,院子里再無他的蹤影。原來他居然是元神出竅來見我的。
其實我知道他的目的,只是人間之事終究繁華一夢罷了,興衰無償,並不是我多留凡俗幾日便能改變的。我已經有了決策。
思及便動,一切事宜皆為登仙而準備,只是我卻該準備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