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他上次感冒燒,斷斷續續一周多才好,還有他燒時,任染特地交代她,讓她注意他會因感冒引起的其他病癥。
路銘心頓時就嚇壞了,她小心地推了推顧清嵐的身體,看他蹙著眉側頭輕咳了幾聲,才略帶茫然的睜開雙目。
他蒙著霧氣一樣的眼楮隔了片刻,才恢復了清明,他先勾起唇對她笑了笑,輕喚了聲︰「銘心。」
看他撐著床想坐起來,她忙扶他起身。
有些艱難地半靠在她身上,他身體不僅綿軟無力,胸口還傳來陣陣悶疼,呼吸也並不順暢。
他知道就像上次那樣,能不僅僅是上呼吸道感染,又閉了閉眼楮,努力趕去頭腦中的昏沉。
路銘心還緊張地抱著他的身體,一疊連聲地問︰「清嵐哥哥,我們去醫院嗎?還是打電話叫任染?他還在不在西部?你除了頭暈,還有哪里不舒服?」
她似乎總是這樣,過分擔心著他,他想著,唇邊泛起一抹柔和的笑意,輕握了握她的掌緣,以示安慰︰「銘心,沒事的……別慌……」
他說著又咳了幾聲,在她面前,他控制住不用手去按壓悶疼的胸口,而對她笑了笑︰「帶我去醫院就以。」
路銘心看著他一如既往的溫和笑顏,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直覺地感到他在受苦,遠遠要多于他所表現出來的——他從來都是這樣溫柔,為了讓她安心,不至于害怕,寧肯自己承擔起所有的痛苦。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冒出來一個這樣的想法,她又看了看他蒼白的臉色,湊過去吻了吻他同樣白的薄唇,才拿過床頭的手機說︰「我打電話,讓祁哥陪我們一起去。」
劇組的機票都訂在後天,李靳今天還有戲要補拍,莫祁卻和他們一樣,已經處于暫時以休息的狀態。
莫祁听說是顧清嵐病了,當然行動得很快。
顧清嵐才剛勉強起身換好了衣服,收拾了一下儀容,就和路銘心一起被他接到了樓下。
看著他雙頰泛紅,輕咳不斷的樣子,莫祁也很擔心,邊動汽車,邊說︰「顧先生,你沒事吧?堅持一下。」
他感冒一次,都能讓其他人這麼緊張加勞師動眾,顧清嵐也只能微微笑了︰「多謝莫先生,還好。」
路銘心就坐在他身旁抱著他,還讓他靠在自己身上休息。
西部小城的醫院規模當然不能跟b市和h市的醫院比,但到了醫院後,醫生還是盡責地看出了情況,開了一堆檢查項目出來,還問病人是否有心血管方面的病史。
路銘心忙將情況對醫生交待了,對方自然是要求顧清嵐住院治療。
在送顧清嵐去了病房,路銘心和莫祁在等待檢查結果出來的時候,莫祁有些後怕地說︰「原來顧先生身體這麼糟糕,怪不得讓人看了就擔心……銘心你也倒真有勇氣,還拉他出來拍戲……」
他說完,又想了想,補上一句︰「也是顧先生真寵你,身體這樣,也還能答應你出來演戲。」
路銘心這些天也早有些後悔了,略帶煩躁地說︰「如果不是因為這部戲意義特殊,我也不會希望他親自來演……我不想看別人演他。」
莫祁听著她的話,覺察出了不對︰「嗯?銘心,什麼叫別人演他……顧先生難道是以自己為原型寫的沐亦清?」他想了下,覺得也是,「也對啊,顧先生氣質和性格,的確和沐亦清很貼合,修改了劇本後更加貼切,簡直像為他量身定制的一樣。」
路銘心還想著檢查結果的事,听他這麼說,腦子里近乎機械地想到,那是因為沐亦清就是前世的顧清嵐,當然會貼切。
她隨口應了句︰「是啊,杜逸將軍不也像是為了你量身定制的嗎?」
莫祁一愣,而後說︰「是嗎?我倒沒覺得,不過這個角色的確很像我早年間一部電影里的角色,難道你不覺得?」
路銘心想著,就笑了笑說︰「我知道,《鐵血》嘛,你演的戚繼光,那一手槍法,耍得真帥氣。我上學的時候,老師特地當冷兵器動作片教材,放給我們看了。」
那部戲,是莫祁第一部擔綱主演的電影,也助他拿下了當年電影節的最佳新人獎。
除了莫祁的表演圈點,那部電影的劇本和制作都很精良,莫祁飾演的戚繼光,也一時成為了意氣風的青年將軍的代言人。
那部戲里的莫祁如果過了幾年時光磨礪,成熟起來,簡直就是前世的他的翻版。
想到這里,路銘心突然皺起了眉,她現一個很玄妙的問題︰在她前世的回憶里,莫祁的形象,的確和《鐵血》電影里幾乎一模一樣。
前世的她,應該不能知道莫祁飾演過的青年戚繼光形象的,《鐵血》電影的形象設計師,也不能鑽到她的腦袋里,讀取她前世的記憶。
更何況《鐵血》上映的時候,她還在讀大學,根本就沒有回憶起前世的一切。
除非……她還惦記著檢查結果,也只是很機械地進行著邏輯思維。
偏偏就是這樣的時刻,有些邏輯上的死角,會被輕而易舉地越過。
而這次,她想到的是,除非……她是先看過《鐵血》這部電影,然後才有了前世的記憶的。
前世的記憶明明生在遙遠的數百年前,又怎麼會在她看了這部電影後才出現?
就像是一張豎著的多米諾骨牌,一旦其中的某張牌倒下,剩下所有的牌都會跟著傾塌。
那邊莫祁也在有些感慨地說︰「是啊,說實話當初拿到劇本簡介的時候沒打算接的。不過杜總說服了我,讓我先看劇本,我看完整個劇本才覺得,這部戲的確寫的好,我演了杜逸這個角色,也許會超越當年的青年戚繼光。更何況你又在劇組,當然……片酬也很豐厚啦,哈哈。」
路銘心轉頭看著他,一瞬間,她忽然有些分不清現實和虛幻的界限,好像站在她面前的這個人,是否就是數百年前,和她曾經並肩作戰過的戰友?
這幾天來偶爾會困擾她的頭疼,又開始作,並不是很明顯,卻像是有很多綿密的小針,一直在刺著她的額頭。
她想著,又開口說︰「這麼說起來,李哥之前也演過和這個劇里的西夏王類似的角色啊。」
莫祁點點頭︰「是啊,李元昊嘛,不就是西夏開國皇帝?他演起這種馬上征戰的梟雄,簡直是輕車熟路。」
路銘心又回憶了一下李靳飾演李元昊時候的形象,不意外地現,竟然又和她前世的記憶里一模一樣。
她頭疼得厲害,莫祁看出了她臉色不佳,忙扶住她肩膀︰「銘心?你怎麼了?別太擔心,顧先生現在的情況不是還算穩定?你別也病倒了。」
路銘心只覺得頭快要炸開一樣,她忙甩了甩腦袋,讓自己忘掉那些胡思亂想。
果然不再去思考什麼前世記憶有什麼不對的事情後,她的頭疼就減輕了不少,她忙深吸了幾口氣,轉身對莫祁笑了笑,表示自己沒事。
莫祁看她還是臉色不佳,就說︰「沒事,我在這里等結果吧,你先回病房陪顧先生,他身邊沒人也不好。」
無論怎麼說,莫祁都是個真朋友,他這樣身份的人,完全沒必要親自跑醫院幫她忙前忙後,但他卻還是一叫就來了,沒半分推辭。
路銘心感激地對他笑笑︰「那麻煩你了祁哥。」
莫祁一笑︰「還說什麼客氣話。」
路銘心回到病房時,顧清嵐在躺著閉目休息,他被掛了退燒的藥劑,身上也連了監視心跳的儀器。
路銘心走過去坐在病床邊,握住他的手。
顧清嵐听到她的腳步聲,就睜開了雙目看著她走近,這時又對她柔和地笑笑︰「銘心。」
路銘心握著他的手緊了緊,說︰「清嵐哥哥,你再叫我一聲‘阿心’。」
在前世的記憶里,他總會叫她「阿心」,淡淡的嗓音里,卻總透著濃重的寵溺,只有用心去听,才能分辨得出來。
顧清嵐愣了片刻,就又笑了笑,輕聲喚她︰「阿心。」
路銘心俯□,在他淡白無色的唇邊,輕印下一吻,她回答他︰「清嵐哥哥。」
顧清嵐的感冒還是拖拖拉拉了一周多才算好一些,路銘心讓莫祁隨著劇組先回了b市,自己則陪他在西部住院。
天氣一天天寒冷,他住院的期間,西部影視城還又下了一場雪,這次雪花肆虐,下了足足一整天才停下。
下雪後天氣也沒有放晴,還是陰沉了兩天,淺灰的天空籠罩著蕭瑟的小城,更多了份寂寥。
好在畢竟還只是秋季,雪下了後並沒有積下來,很快就隨著回暖的氣溫融化了。
顧清嵐每日都在咳嗽,體溫也來來回回地降不下去,醫生告訴路銘心,他的風濕性心髒病已經有復的跡象半年了,如果再不注意,很能進一步嚴重。
路銘心听完,就知道這半年來他肯定又串通任染來一起瞞著自己。
為此她還生了場悶氣,雖然不敢明著責備顧清嵐,卻氣哼哼地沒少在他面前擠眉弄眼。
她做得有些過分了,顧清嵐就咳著問她︰「銘心……你對我,似乎頗有微詞?」
路銘心輕哼了聲,斜了他一眼︰「反正你的事,我也沒有多少知情權,我還敢有什麼微詞?」
她在顧清嵐面前一向沒出息得很,大著膽子說了這麼挑釁的話,實在是因為氣著了,她都做好了被他拎起來臭罵一頓的準備了,誰知道他听完,卻沒火,唇邊的笑容還更溫和了一些。
只是那和煦的笑容里,總像帶著些勉強和苦澀。
他只是笑著閉上了眼楮,輕聲說︰「沒有就好。」
路銘心這一拳不僅是打在了棉花上,還拐了個彎,又捶回了自己心上,捶得她心疼不已。
接著她再不敢使小性子了,就每天抱著他,恨不得以身代受,讓他快點好起來。
一周多後,顧清嵐的身體總算有了些起色,他們就一起回了b市。
托顧清嵐的福,她又搭了他的私人飛機,出機場就有任染帶著司機來接他們。
見了顧清嵐,任染也沒客氣,上來就是一句︰「你這麼喜歡自苦,又要我們這些醫生做什麼?」
顧清嵐倒是沒回答,只是略顯疲憊地對路銘心笑了下︰「周管家不在,其他的工人也被我辭退了,目前家里只有兩個定時打掃衛生的工人,有些事能要我們親自動手了。
他這麼一說,路銘心才想起來,周管家因為牽涉到他的下毒案里,被警察帶走調查定罪,當初別墅里那些工人,能都是通過周管家招聘來的,他出了事,那些人又怎麼敢留?當然是要一起辭退了。
路銘心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好,她本來就不喜歡家里還有別的一大堆人在,弄得私人空間就沒有了。
想著她就抱住了顧清嵐,得意地跟他邀功︰「我生存能力不錯的哦,清嵐哥哥要不要我照顧你?」
顧清嵐笑看著她,伸手輕揉了揉她的頭。
結果夸下海口表示自己生存能力不錯的路大美女,剛到家就給囧住了。
因為她現,這里不是酒店,沒有隨時以服務點菜的廚師,也不是市中心她自己那個公寓,樓下隨時有數家店以提供外賣——簡而言之,她不怎麼會做飯,所以連最基本的吃飯問題都解決不了。
更關鍵的是,家里除了她和顧清嵐之外,還有嗷嗷待哺的家庭醫生任染小哥一只,看他坐在客廳里理直氣壯等開飯的樣子,顯然也不是會下廚的主兒。
最後還是尚未痊愈的顧清嵐起身去廚房的大冰箱里找了食材,親自下廚來喂飽三個人。
路銘心羞愧之余,當然自告奮勇去廚房給他打下手。
之前他在別墅里養了一個粵菜師傅,廚房自然是超大的,兩個人活動起來也還方便。
路銘心羨慕又欽佩地看他幾下清理好了魚蒸上,又開火炖上了湯,就在旁邊狗腿子地拍馬屁︰「清嵐哥哥這麼棒!在國外都是自己做菜的嗎?我真是撿到寶了!」
顧清嵐只是剛退了燒,頭也還昏沉,剛做了兩個菜,就退到冰箱旁,靠在牆壁上緩一緩眩暈。
他怕將感冒傳染給他們,還帶了手帕來捂著嘴輕咳,咳了一陣才有些無奈地低聲開口︰「沒遇到周管家之前,家務的確是我自己做的。」
路銘心「咦」了一聲,不怪她驚訝,別的留學生也就罷了,但顧清嵐這樣明顯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樣子,居然也有這麼強的自理能力。
顧清嵐看她滿臉驚訝的樣子,不由好笑,又捂著嘴咳了幾聲,他實在沒什麼力氣,還要伺候兩位大爺。
用手按了按額頭,他笑得勉強︰「看來當務之急,是快點請一位廚師……」
一頓飯做完,原本掌勺的人,也是家里最該被照顧的病人,就給做到了床上。
飯菜上桌之後,顧清嵐一口沒吃,就回房間休息去了,看他蒼白的臉色,連冷冰冰的任染都有些不好意思,說了句︰「不要累著……」
顧清嵐則看了他一眼,笑得有些無奈︰「沒事,你們吃吧。」
路銘心眼楮看著他消失的方向,捧著碗在樓下扒拉了一碗飯,就連忙把菜飯湯都分出來一份,用床上餐桌裝了,給他送上去。
到了房間里,果然看他加披了件外套,半躺在床上,還拿著手帕捂著嘴輕咳。
路銘心忙走過去把餐桌放下來,扶著他撫模他的後背,希望能讓他好受點,她實在愧疚得厲害,本來他就生著病,回到家就算她不能做到無微不至的關懷,也起碼不能讓他還要照顧她。
她想著都快哭了,咬著牙說︰「我回頭就去報個廚師班……」
顧清嵐被她扶著又重新靠回了床上的軟枕上,他放開堵著口的手帕,抬起眼對她笑︰「沒事,也怪我沒有事先安排,我告訴顧叔了,他會盡快調些人手過來的。」
說起來在生活方面,顧叔似乎比顧盛都要靠許多,也幸虧顧清嵐還有這麼一個為他著想,心里向著他的遠房叔叔,不然當初被袁穎潔以冷落虐待,日子肯定要更難過。
她想著,又想到周管家,她剛來這個別墅時,曾經也覺得周管家對顧清嵐不錯過。
後來看,周管家對顧清嵐也未必就沒有關心愛護的意思,但畢竟他們只是雇佣關系,對周管家來說,他有更重要的家人,有更多的利益需求。
他對顧清嵐再好,也不過是一份建立在利益上的薄薄的情誼,經不起什麼風吹雨打。
那麼顧叔呢?顧叔對顧清嵐的關心,肯定是比周管家要多的,這份情誼,又有多深厚,以經得起多少考驗呢?
她思維散太多,想來想去都快進入死胡同了,她不由自主地靠過去,抱住他的腰,身體也靠在床邊,和他依偎在一起。
顧清嵐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會這樣,就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銘心,怎麼了?我沒事,緩一緩再吃東西就行。」
路銘心搖搖頭,她剛剛又深了一步想到的,是她自己。
她對顧清嵐的愛呢?有多深?深到以穿越兩世的阻隔,以讓她為他生,為他死……那這份愛,又經得起多少波折和檢驗?
她抱著身邊的這個人,手臂漸漸用力,她貼著他的胸口,听到他的心跳和呼吸聲,這一刻,她是如此堅信著的︰無論生了什麼事,哪怕世界傾倒,她都不會放棄他。
作者有話要說︰肥厚更新來惹,麼麼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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