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潤南國 第十四章 子于陌上

作者 ︰ 夢縈長安

懷唐長樂二十三年九月廿二

懷化大將軍秦捷原配林氏自投汨江,自言願與夫死生相隨,終身不棄。帝感其情,賜誥命一品,鳳冠霞帔,以追殊榮。

陸子陌孤身立于落雁山之巔,俯視腳下煙波浩渺,水波粼粼的汨江,將手中雪白菊瓣傾灑而下,山風勁烈,攜卷呼嘯,所過處恍若九月飄雪,紛飛漫天。

她墜江之後,自己苦苦尋覓兩天兩夜,一無所獲。汨江水流湍急,深不見底,況且她身受重傷,不識水性,已逾深秋,江水刺骨,自己明知落水之人只需須臾便會命喪于此,但晝夜苦尋,只為不讓她孤身一人,葬身冰寒幽暗水底。

那日自己起初慶幸,若是晚到一步,她便會殞命于上官琰劍下,可誰知天不遂人願,自己自認為已想出萬全之策,可仍未保住她的性命。自己知道,她是有意為之,她明知若寸步不離自己身側,定安全無疑,可卻還是走到離自己數步之遙的船舷,寂然而立,死生無懼。

她又怎會不恨自己,以她的剔透心思,自己毫發無損的出現在那艘船上,便是在告訴她真相。

可縱然知道她會怨會恨,自己又怎能棄她而不顧?棄自己唯一傾心的她于不顧?

王福對她不敬,自己便持劍斬他右臂,侍衛勁弩斷她性命,他便送那人魂歸西天,可自己呢?不也是滅她性命的凶手之一嗎?

初見她時她一襲華美嫁衣,耳畔明珠,鬢間步搖,金玉璀璨,瑩瑩生輝,卻不及她莞爾一笑風華十一。

再遇她時她粉白素裙,典雅秀美。可柔情繾綣,鶯燕細語,縴巧心思,百般作為,皆為秦郎。

她如花容顏,傾世才情,淡若素荷。可自己疏于,不近紅塵,又是在何時溺于那清氛蓮池?

那日翻看古籍,見《華山畿》中言曰︰「悅之無因。」想來便是如此。

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傾心一人,她便有萬千佳處,百般柔情,十全俱美,無一可代。

可若問你因何而心生愛慕,乃至唯卿一人,相依相隨,你卻不知從何說起。

自古紅顏多薄命,由情而終,因愛成痴,為恩赴死,甘為大義,報國獻軀…不勝枚舉。

可這朵己所鐘情的嬌柔清荷,卻是殞于己手。

風卷殘香,蕩然無存…

落花墜地,錦囊收之,一抔黃土,盡埋風流。

殘荷入水,難尋遺骨,何以為葬,以何悼之?

自己善醫,亦善毒。上官琰托與父親,老父以陸家安危福禍向己求藥,怎能不應?

若二殿下即位,一山難容二虎,大殿下禍患即至,陸家又怎能幸免。家族護自己安身立命,與自己尊榮貴冑,養自己血肉之軀,縱然不理世事,潛心所好。可家族安危,榮辱存亡,怎能不理?

送與父親三月西霜,劇毒無比,難以診出,發作之時,華佗難救。

不日後,二殿下薨。

後來方知,大殿下屠殺胞弟,以掩罪責。

心雖憤怒,可唯有如此,陸家久安。

那日秦捷傷重,邀己診治,細查之下,方知不測。隱而不告,實非所願。

苦尋解毒之方,本想救秦捷于危難,可終是于事無補。摯友命喪黃泉,自此陰陽兩隔,難抒豪情。

昔日至交好友,喪命于自己所制之毒,畢生傾心一人,可斷魂于自己所種之果。說來可悲,可泣,可笑。

「陸子陌,何止此事可悲可笑,你自己難道便不可悲,可笑嗎?」

空中飄起了細小的雨絲,落雁山峰巒翠幕,薄霧彌漫,汨江煙雨朦朧,模糊飄渺,過往,此刻,將來,皆難以看的真切…

------題外話------

偌大家族得一夕安穩,可至交好友命喪黃泉,陰陽兩隔;心愛女子葬身寒江,尸骨無存。

可悲,可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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