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也有天空,但沒有白日,天上亦沒有半點星辰,有的只是暗黑的積雲緩緩流動。
清水去了地府。
沒鬼催她,沒仙送她,她是孤身一鬼去的。
「咚咚咚。」
時值三更,清水叩響了閻王的門板。
「 啦!」破爛的門板被猛地拉開,須根蒼桑的閻王幽幽地睜著眼看她,貌似還沒睡醒。
「你想怎麼樣?」他不帶感情地問道,紫眸幽幽。
他還是如此,看任何人都一副「小年輕,想單挑?」的模樣。
「沒有,就是閑著沒事干。」清水淡淡道。
閻王的姓名叫步驚華,是個模樣二十四五的男子,紫眸驚煞芳華,長發凌亂披落,胡根拉渣稀噓,本來英氣的臉龐現下甚是蒼桑。
原本的他很瀟灑……
但清水已經不可能看見那個紫衣臨風,喝得昏天暗地,左手摟著美妾,右手甩著生死薄「嘶啦」一下就撕死幾百人的瀟灑閻王了。
自從給被他撕死的人都當了一世耕田牛之後他就變成熟了,變得如此奉公以至洗漱都抽不出空來。
他們偉大的天帝說,這是好事。
「 !」步驚華面無表情地甩上了門。
「咚咚咚。」清水再叩門板。
「 啦!閻王我很忙的。」他的表情介于隱忍與爆發之間。
「我投胎來了。」
步驚華看清水一下,道,「跟我來。」
他走在前頭,清水默默地跟著他走。
昏黑的涌雲陰沉壓抑,忘川河流溢著悲傷。
河的那畔有一男子立于岸邊,一襲藍衣。
他靜立,手中的折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打另一手的手掌心。
他垂眸,看不清神情。
他的身邊,有一只瘦猴在竄來竄去。
正是因為知道會如此,所以才找步驚華,才走密道。
清水扭回頭來,卻不見了步驚華。
「呃?」清水趕緊往前走。
在地府,一般得由熟人帶。
若不然,走錯一步,眼前便換一幅景象,換一個地點。
這便是鬼魂為什麼要緊跟鬼差的原因之一。
清水不知是走錯了多少步才來到這高崖邊的。
她低頭往深崖下邊看,黑洞洞的什麼也沒有。
她想她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的。
清水在看深崖的時候,步驚華從她後面的林子里走出來,看見清水,他愣住了。
清水背對著他,墨發披散,嫁衣鮮紅。
黑發在風中瘋了似地亂舞,紅衣迎風顛蕩。
紅,紅得要滴出血來。
那畫面很是淒異,似是無盡的深淵要把一切吞噬。
「清水!」
「呃?」清水迅速回過頭來。
像是眼花一般,清水瞬變回了原來的樣子,白衣,發整齊。
「什麼?」
步驚華回過神來,搖頭道,「沒什麼了,只是方才被鬼嚇了一下。」
清水對他失望的搖頭,「沒出息。」
「……」步驚華果斷轉身,走人。
「想投胎就跟上來。」遠遠地,他扔下了這麼一句話。
清水連忙跟著他去。
世人都知道十八層地獄,卻不知道還有一個叫十九層的地方。
那里不是地獄,那里什麼都不是,沒有光,沒有盡頭,沒有方向,只有空氣與空氣中的塵埃相伴。
在那片黑暗里,禍害將不死、不傷、不眠,你只能睜了眼看漆黑。
悲傷的時候,感覺渾身爬滿了小蟲;想念的時候,覺的全身搔癢;恨的時候,一身痛如萬刀刺;一種情緒一種報應……哪一樣害怕便來哪一樣,而你的手腳被束縛,連最基本的抵抗也做不出。
那便是十九層,萬劫不復的人該去的地方。
……
「咚咚咚。」有人叩響了破爛的門板。
「 啦。」門被粗暴地拉開,步驚華很是蒼桑地看來人一眼,「 !」地關門。
「咚咚咚。」
「……」
「咚咚咚。」來人似乎很有耐心,聲音響得很是淡定。
「 啦!」門開,步驚風面無表情。
敲門的男子向他伸出一手掌,「清水呢?」
步驚華幽幽地看一眼他的手掌,了然,果斷轉身走回屋里。
他再出來的時候,弓著一手掌。
步驚華「啪」地一下拍了遷澤琰一手的水。
「不用謝。 !」
遷澤琰無言地甩了甩手心殘留的洗腳水。
「咚咚咚……咚咚咚。」
「 啦! !」
遷澤琰淡然地看一眼地上的破門板,對面前一臉錯愕的蒼桑男子道,「你看你,門都弄壞了……清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