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後傳來「 」地一聲響，遷澤琰皺眉，回頭看去。
只見肆風扶著牆站起身，對他笑容熠熠，「你他娘的，還是被我活著找來了。」
肆風萬剮刀傷的身軀，只因泛著笑意的璀璨眼光而一點都不狼狽，反而淒美，不，是不淒而美。
即使死到臨頭了還是高傲，這一生好似從沒有向誰低下過頭。
沒有親人沒有愛人沒有朋友，來世上這一趟他最後什麼都沒有獲得，連死他也要失去獨獨伴他終生的東西。
「我哥，他當真時常提起我嗎?」
他在笑，奪人心魄，即使答案是否定，他似乎亦不在乎了，因為他心里已經明白。
遷澤琰靜默，點頭。
東方肆月與遷澤琰，是最好的豬朋狗友。
也正因如此，那時遷澤琰早就發現他是肆風，可是他沒有揭發。
緣由只因肆風是肆月的親生弟弟，肆月說他很好。
正因他的心軟，才有了肆風與龍意的謀反，天帝大怒，貶他做了多世的畜生，受盡苦楚。
他師傅說，不夠冷情，注定他不成大事。
「你很像他。」遷澤琰道。
……
昨天百來個仙人圍著肆風打的場面果真是血腥，她看得那個小心肝啊揪得緊，不過最後還是讓他拖著半條命給撒丫子跑了。
若是沒走岔路，他還真是個很有前途的怪物，只是，說這些沒有用了。
總該為過錯負責，人是如此，眾生六道亦是如此。
但是，看著岸邊立的那群以天帝為首的上上仙，她總覺得她今天會更慘烈。
「清水上仙，現身罷，時辰快到了。」
岳陽上仙叫道，那也是個模樣年輕的男子，和在場別的仙一般做事公私分明。
在這個嚴肅的時刻，他自是不會想起半分昔日打麻將的戰地情誼。
清水化為人形，站在獨木橋上對他們難得地盈盈一笑。
想來天帝叫她泡這清池水亦有些用處，現下心情平和得緊。
想必呆會不會突然爆發才是，听天帝說是因為封印漸漸失去效用，清水才會看見那些紅衣女子。
現在，已經無關緊要了。
清水飛身上岸，自有幾位仙人上前來替她上枷鎖。
這是自然的，可不能出什麼意外。
仙人上好鎖，破指滴血降下符咒。
清水無心理會他們那似憐憫似決絕，偷偷注視她的復雜眼神。
她不需要看見。
龍不濯步驚華太極，她亦不想去看誰。
「害怕嗎?」龍不濯上前來，真真正正的像個長輩去撫模她的頭。
清水刻意略去他的無奈眼光，對他揚起笑睿，「不告訴你。」
怕，怕得要死。
龍不濯失笑，「莫怕，是你熟悉的地方。」
「哪里?」清水亦笑。
「秦山。」
「哦，知道了，走罷。」
已經傍晚時分。
今天是十五，今晚更是千年難得一遇的雙月之夜。
據聞，天上會有兩個月亮，兩個月神各據東西一方。
久仙與龍不濯會在月光角度最好的地方——秦山再次給她封印，確保戾魔決不能出來之後再連同軀體一起消滅。
听說，這個雙月之夜，師傅在給她封印時便算好了。
呵呵，真厲害啊
……
天帝走了幾步，似又想到了什麼，回頭道，「太極老君與步驚華便留下吧。」
「誒天帝……」
太極老君還想說話，天帝卻搶先一步，「澤琰上仙方歸列仙位，許多事情需要打理，你們去幫他。」
兩個人隨即會意。
「是。」
名為幫助，實為監視罷，天帝並不放心他。
且，這分明是故意說給清水听的。
難不成，他認為清水幻想著遷澤琰來救她……當真多慮了。
……那日大雨滂沱，清水便驗證了自己死別的預感。
替他撐傘那人，不是她養的小狼遷澤琰，而是受命感化她而來的蒲萊島澤琰上仙。
天帝恢復他記憶那會，小狼便死了。
「伴裝那麼久，我真是挺累的。」
他如是說道，不再有嘻皮笑臉。
「辛苦了。」清水對他說，一字一字沒有情緒的起伏。
遷澤琰沉默了片刻，又道︰
「清水，你信不信，我當真喜歡你了?」
「……信。」
「接下來你要說，喜歡不是愛。」他那時在笑，大概是嘲笑。
「對。」
「那我愛你呢?」
「……不信。」
「……認識我，開心嗎?」
最後一句，他還是咧開牙笑了，那就是他留給她最後的一面——迷人。
……
開心。
清水在心里回答，眼看已到了秦山。
秦山大庭廣場上的草全拔了，諾大的廣場中心擺了個行狀怪異，叫不出名字的陣法。
巨大的陣法中間置一張長方行的矮石板，清水隱隱覺得那就是剖她的砧板。
這個死法太寒酸了，一點都不唯美。
清水默默地嫌棄它。
天上果然有兩個月亮，清水看那月中的人影，大概就是月神了，等一下他們會借助月神的力量。
久仙與宋掌門和阿修已等候多時。
久仙自然是淡淡沒有表情的，而宋掌門他們的面色，和送她來的人一樣，她自不敢多看。
他們先與天帝點頭禮貌示意，而後天帝和眾位仙家便轉身要走。
清水疑惑地看他，他微笑道，「師叔去結界邊守著。」
是啊，怎能忘了還有個叫莫玄笙的。
「你躺到石案上去。」久仙對她道，仿佛是叫她去喝口涼水似的平靜。
清水微頓，這場面太肅殺，便笑問:「不是要一刀刀削死我吧?」
久仙笑，搖搖頭，「放心好了，不會太痛苦。」
清水點頭，慢慢走向石板，同時低聲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久仙又笑。
躺上那石板方知冰涼透骨，清水面向星夜，遷澤琰那顆星星尤為奪目。
就一直這麼閃耀吧，看著漂亮，她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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