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仙走到她身邊，「你閉上眼楮，只是結個印，不會痛。」
「好。」清水閉上眼，他神邸般的面容一點點消失。
其實，她很想問，她死了，他是不是就能重歸仙位。
師傅的尸體沒搶回來，遷澤琰回歸天庭不是她的功勞，記龍魄珠沒找到，什麼事都沒做好。
她希望久仙能回去，那她至少不是一事無成的死去，沒有別的諸如盛世太平的偉大涵意。
東西兩方，天上兩個碩大的圓月照得大地昏亮亮的，像覆下一層輕紗。
那兩個月神早早約好今日相見，非誰人能請得動，故此他們才要等到今天。
清水閉著眼，看不見他們在做什麼，只覺得眉心一點清涼，像是滴下了一滴清水。
漸漸地，那滴清涼的溫度慢慢降下去，開始有點點冷意，卻不是覆蓋全身的冷意，只是眉心那一點冷。
耳邊突然全來術法交擊的聲響，好像是有人在秦山結界外要闖進來。
清水蹙眉，便听旁邊的阿修急忙道:「清水姑娘不要張開眼楮！不要做多余的動作！」
聞聲，清水小心翼翼地舒展眉頭。
打斗聲響更大了，她听見群魔亂嚎的叫聲，听見尸體落地的踫撞，听見術法的光束打爆人身的聲音。
「 ！」地一下，似乎有血肉濺到她的身上臉上。
她驚叫一聲就要起來，身體卻被猛地按回原處。
「什麼事都沒有！你想別的事轉移注意力罷！」宋掌門對他說，聲音隱隱地顫抖。
她手腳本就被鐵鏈縛著，方才久仙又把鐵鏈鎖定在這塊石板上，她是起不來的。
臉上分明有血腥味，還有殘渣的感覺，但她來不急多想。
因為眉心那點現在冰冷刺骨，像個冰錐就要定進她的眉骨，刺寒地疼。
想別的事吧想別的事吧想什麼……
突然就想起初次見遷澤琰的情景，他手執酒杯，風度翩翩地在宴席上給她敬酒，「在下遷澤琰，久仰清水上仙大名，故今日特要敬此一杯，望上仙莫要嫌棄酒不香甜人不美俊才是。」
那時夕陽正好，他痴美的桃花眼，使她當場羨煞眾仙子。
當晚，他突然出現在身後，促然拉著他離開夜宴去到桃花深處，流氓地抱著她對她輕語一見鐘情。
耳邊打斗聲冗亂，她心下卻一片寧靜，有如桃花瓣上的一滴水露，晶瑩而安適。
恍惚還能看見他坑她打賭，硬扯她去曬太陽，去數星星，去結交朋友，教她做晨練操，教她打馬吊出老千……
狡黠帶笑的目光好像還在算計著她。
雪地上看見的小狼哀怨地仰頭看她；哭完之後耷拉著耳朵的小狼人又伸出手問她要肉吃。
小狼人在牆角畫兩個圈圈，幽怨地看她。
小狼高興得發了顛似的在草地里奔跑，滑稽地呲牙對她笑。
小狼扭著**追在她後面。
偷偷回去看他，小狼人提著燈籠在門口等到快哭的情景；汗濕的少年練功累到倒地就睡的情景……
現在才發現他們發生過那麼多的事，要重頭回憶恐怕要花上好多年的時間。
可能怎麼辦呢?
他不會再出現，不會再抱著她說很想她。
她沒有怨念，因為她沒有白活于世上。
本該是連虛假的記憶也不配得到的，而今，有此黃梁一夢，能夠安然去死了。
眉心的冰寒突然定入眉骨，清水猛地張開眼。
看見的是上空透明結界外的仙魔妖混斗，濺開的皮肉、潑灑的鮮血穿過屏障灑進來，獨獨妖魔無法入內，而仙人正阻止他們破壞結界。
遠遠的，龍不濯把莫玄笙打退很遠。
原來沒有把握敵過天帝，怪不得要她。
此時久仙已打開清水的束縛，清水馬上跳起來，連忙抹掉臉上濺到的東西，感覺很是惡心。
「呃?」清水一愣，「阿修人呢?」
在場眾仙家，獨獨缺了阿修，她方才明明听見他的提醒。
久仙淒笑，「他躲起來了。」
宋掌門悲哀地別過頭，眾仙也是默然，他們身上多多少少沾了些飛血和惡心的肉沫。
「騙我呢?不信。」清水四處張望，突然，她定住。
就在她自己的腳邊，有濺開的一灘含糊難辨的肉醬。
猛地顫抖，她抬起顫栗的雙手，上面殘肉依存。
那個時候，他很聰慧——
「呀！師傅你傻呀，這是一幅人像啊，你看這一點都不圓的圈是頭……」
仿佛來自夢外，有人說道︰「剛剛有一處失防，一道妖光便趁機打了進來……他護在你身上。」
「啊！啊！啊！」
久仙一把將她摟入懷中，不停地安撫她的頭，「他會好的，下輩子一會好的……」
「啊……」清水痛苦地悲嚎，「對不起對不起……」
天上，飛血亂濺似要染紅月夜。
「現在，」宋掌門回頭看她，眼中隱忍著的恨意像能毒殺所有人，他艱難地說出每一個字眼，「該殺她了吧。」
話畢他飛身上前，一掌向她後背打去。
久仙一凜，猛地抱著她躲遠。
「久仙神你這是做什麼！」宋掌門大怒，「今晚可是她的命定死時！」
其他仙人小聲議論，有人道:
「久仙神你放開她吧，她是魔，始終該死，莫誤了你登神的時刻。」
久仙無言反駁，但卻絲毫未松手，只蹙眉靜靜地看著他們。
「梨久仙，若不走開，休得怪我無情！」宋掌門威喝道。
久仙剛要開口說話，卻被清水猛地推開。
清水絕望地看向宋掌門，祈求地走向他，「我是妖孽，你快一些殺了我罷……快一些……我會害人的……」
「清水……」
久仙突然將她拉扯回來，清水掙扎著大叫:「本來就該死的不是嗎！」
他剎時懵了。
清水快步跌跌撞到宋掌門面前，哀絕道，「殺我啊……給阿修報仇啊……」
宋掌門微頓，隨即狠了心一掌打出。
清水受力重重地摔出去，連吐了幾口血，看自己沒死，她迷茫地模索地面準備找利器自行了斷。
宋掌門見狀，隔空又是一掌。
清水再次被打出去，狼狽嘔血，躺在地上無力動彈。
就在宋掌門要打第三掌的時候，結界處突然傳來一聲震天巨響，接著透明的結界如同玻璃一般碎裂，紛亂的妖魔瞬間掉落下來。
一道天藍瞬間落地，遷澤琰心疼地抱起奄奄一息的清水，詭秘地看向眾仙。
眼神是恨，又是嗜血，像看著仇敵，就要屠戮。
眾仙家駭然，那是遷澤琰又不是遷澤琰。
他妖氣四溢，更似走火入魔。
遷澤琰目光轉移到久仙身上，鄙夷詭怪地開口，「做她師傅，你、不、配。」
久仙痛苦地閉上雙眸。
遷澤琰抱著清水離開，速度之快宛若束光劃過，撞開擋路仙妖，剎時消失于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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