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嗓門不小,但是正在跟何天羽說話的李凝凝卻恍若未聞。「錢少杰可能會老實一段時間,但是我不保證他以後不會再找你的麻煩,所以你還是自己多留意些。」
奧迪司機嘴角抽動了兩下。他下車關好車門,徑直向李凝凝走了過來。「美女,你要去哪兒?上我的車吧,我送你。」
比起剛才,他的此刻笑容已經有些僵硬。
看來李凝凝終于注意到了這個人。她笑盈盈的搖了搖頭,美目只是淡淡地掃了他一下。「謝謝你,不用了。我要和我朋友一起回家。」
朋友這個詞意義很特別。即便是不加上前面代表性別的那個字,在很多語境下也可以當做男(女)朋友來理解。至于「一起回家」什麼的,何天羽上次在肯德基也已經領教過了。
奧迪司機的臉色更加不好看了。他摘下墨鏡打量了何天羽一會,嗤笑一聲搖了搖頭。
何天羽也在盯著他的臉。稍微思索了一會,他想到這個人是誰了。
兩年前市里曾有一條引人關注的電視新聞。某天,夜間設卡的交警攔下了一輛車,上面的年輕司機渾身酒氣。他不但拒不配合酒精檢測,還對執勤交警破口大罵、動手推搡。迫不得已,交警只能把他帶去抽血,然後又約束至酒醒為止。事件的過程被執法記錄儀拍了下來,然後這個視頻上了第二天的早間新聞。
如果僅僅是這樣,那麼這條新聞就很尋常了。各地電視台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報道出幾件這樣的事情,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
可是在不久之後新聞重播的時候,有心人發現這條消息被剪掉了,另一條社會新聞取代了它的位置。後來,坊間盛傳醉駕的司機叫魏小東,是某區區長、區委副書記的兒子。事發時他也只有17歲,也就是說他還涉嫌無照駕駛。
但是隨著報道的銷聲匿跡,民間議論也沒持續很久。在這個信息飛速流轉的時代,人們總是浮躁和健忘的。
出新聞那天是個周六,何天羽剛好看到了那條消息,對那個在鏡頭前撒酒瘋的男子多少留下了一些印象。
原來還是個名人。他的爸爸好像去年已經晉升為區委書記了吧?
「你的朋友實在不太給力。」此時的魏小東看都不看何天羽,當他是空氣一般。「公交車本來就慢,上面還又髒又亂、什麼人都有。像你這樣的美女出門就坐破公交?他就是再沒錢、再窮,打個車把你送回去也還是可以的吧?」
李凝凝對著何天羽俏皮地眨了眨眼。「小羽,他說得對。要不我們打個車回去吧?」何天羽點了點頭,站起身走了幾步找了個適合停車的位置,對著遠處駛來的一輛出租車招了招手。
那輛車剛要停下,魏小東狠狠地瞪了一眼出租司機。出于多年的職業本能,那司機敏感地意識到這里的兩男一女之間有某種危險的氣氛,不想惹上麻煩的他最終一腳油門又開走了。
見車沒停下,李凝凝「頗為不滿」,于是她嬌聲嬌氣地嗔怪道︰「看你,叫個車人家都不停。」
面對惡趣味發作的李凝凝,何天羽其實是束手無策的。
魏小東不失時機地再次發出了邀請。「跟著這種廢物實在沒什麼好處。眼看著就中午了,咱倆先去吃個飯,然後我送你回家。」
「說到吃飯,」李凝凝的嘴一撇,忽閃著大眼楮十分委屈地看著何天羽。「上次說好給人家做飯,這頓飯到現在還沒吃上。今天回家要記得給我做飯啊。」
一起回家,然後做飯給我吃。在這個高中生****已經不算新聞的年代,任何人把這種說法在腦海中稍稍一聯想,都不會認為李凝凝和何天羽的關系僅僅是朋友那麼簡單。
魏小東已經失去了耐心,發脹的臉皮隱隱透出了豬肝色。李凝凝對他的一再示好置若罔聞,只是不斷暗示自己與何天羽的關系非同尋常。對于一向自視甚高的他來說,這實在是一件特別打臉的事情。
「給臉不要臉麼?」魏小東妒火中燒的目光終于再次投向了此前被他無視了的何天羽。「就這麼個窮鬼,你跟著他干什麼?老子能帶著你吃好的玩好的,想要的我就買給你,不比和這種SB在一起強?」
他上前一步就要去抓李凝凝的手臂,但被何天羽劈手擋住。
魏小東一愣,隨後獰笑道︰「好,好,你小子有種。你在這呆著別走,老子找人來收拾你。」他掏出手機想要拔打電話,誰知那手機也正好在這個時候響起來了。
這個電話他听了很久,臉上原本的憤怒之色逐漸轉為驚懼,最後甚至有些面無人色。
「你給我等著。今天我有點事不跟你計較,下次再收拾你。」魏小東惡狠狠地拋下了這麼一句場面話,轉身上車走了。
「表現不錯!」李凝凝拍了拍手,欣欣然笑了笑。「還有,我發現你的運氣真的很好。」
「好嗎?我不覺得。」何天羽的語氣一下子比剛才冷淡了許多。他又一次站起身來攔下了一輛出租車,拉開後車門示意李凝凝上車。
「你不上來嗎?」李凝凝特意挪到了里面的座位,卻發現何天羽根本沒有要上車的意思。
「我自己等公交車。」他關好車門後從副駕駛車窗那里面無表情地塞給司機3塊錢,然後又補充了一句︰「學校不讓燙發。」
李凝凝一愣,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提起了這個。當然,對于何天羽居然現在才看出她弄了新發型這件事她也是有些不滿的。「這只是燙的臨時造型,洗一下就沒了。」
「那好吧。一路平安,不送了。」何天羽示意出租車司機後面有公交車要進站,成功扼殺了李凝凝張口說話的機會。
何天羽剛剛是有些憤怒的。自己解決轉學危機只需要半年陽壽,而解決剛才這場風波卻花了1年半。如果李凝凝真的需要自己的保護也就算了,問題是她需要麼?
我的命就這麼不值錢,踫到點事就到處濫用?再說,她是我什麼人?什麼都不是。那麼我有保護她的義務嗎?
何天羽最後也只是嘆了口氣。他安慰自己︰就當是還上了李凝凝的人情吧。再說不知者不怪,李凝凝也不知道他的「好運氣」是用什麼代價換來的。
兩周後的某天,正在洗碗的李凝凝听到了電視新聞的一條播報︰某區區委書記魏雲生因嚴重經濟問題被雙規。其妻兒曾試圖出境,但是被海關截留。
何天羽同樣也听到了這條新聞。
「你只是提前了他的事發時間,所以付出的代價還不算太大。不過,以後不要再為了一些可有可無的事情消耗陽壽了。」紫岩叮囑道。
「我明白,肯定不會了。」何天羽贊同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