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還不方便說，到了合適的時候在告訴妹妹和好不好？」白蒼佯裝為難地低下了頭。
白淺薇也不太敢輕易觸踫白蒼早些時候的生活，怕一不小心戳到了她的痛處，方才根本是不經大腦月兌口而出，現在見白蒼為難，便不再繼續問下去。
「明日去醫館探望外公後，我跟娘說同濟堂看看那些孩子，到時候一並帶上姐姐，也有些時日沒去了，想必母親不會反對。」
白蒼點了點頭，「多謝妹妹。」
「姐姐和我客氣什麼！」白淺薇面上有些不好意思，隨即興致勃勃道，「姐姐還不知道同濟堂吧？那是外公專門租賃的一個院子，用來收養得病被丟棄的小孩子。我與娘親也會定期去給那些小孩兒會診。」
「還有這等地方？」白蒼面上帶著訝異，心里卻忍不住想，她這個素未謀面的外公倒是個心善的人。
白淺薇點點頭，「外公醫術好，這些年給人看病也積攢了些名氣，那些家里生病又請不起太醫的富戶人家，多會找外公診治，這些年掙的診金除了維持韓氏醫館的運行，盡數投入到同濟堂里去了。」
說著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一個月的月銀有限，也不能外出行醫掙銀子，便央求娘親，每隔十日去同濟堂幫忙。」
白蒼啞然失笑，她這妹妹還真和她印象中的古代閨秀不太一樣。
「那以後姐姐也去幫忙，即便不能看病，倒可以忙做做飯，刷刷碗。」
「如此甚好！」白淺薇笑嘻嘻道。
第二日一早，韓氏領著三個孩子，坐了兩輛馬車前往韓氏醫館。
韓老爹昨日便得了女兒要帶著外孫，外孫女過來的消息，只是今早藥僮開門的時候，在瑟瑟寒風中發現地上躺著一個黑乎乎的包裹。
這已經是進入十一月份以來，他撿的第三個包裹了。
孩子被破舊的棉衣包裹了厚厚的一層，卻依舊凍得臉色青白，嘴唇烏紫發黑，雙眼緊閉，也不知救不救地活。
韓氏醫館開在貧民區，各種藥材價格比別家醫館至少便宜三成，且醫館里的大夫平日里看診並不收診金，若非貧窮到了極點實在沒有辦法的人家，估計也不會狠下心做出拋棄孩子的舉動。
小廝嘆了口氣，將包裹撿起來，抱到韓老頭跟前。
因而韓氏帶著三個孩子去的時候，韓老頭並沒有老早就站在醫館外面接，而是在里面，和陸大夫一起診治那個被撿回來的孩子。
韓氏在醫館里從來都是自家人，也不虛小廝迎接，打過招呼之後，直接帶人去了後宅，讓孩子們再偏廳里坐了。
偏廳里早早燒好了地龍，因沒有丫頭服侍，白淺薇站起來給每人倒上一杯熱乎乎的茶，四個人邊喝茶，邊等。
或許是處在不太熟悉的環境，白 面上的神情有些緊張。
「六弟，外公正在里面救死扶傷，你以後也做個大英雄，救很多人的性命好不好？」
像白 這個年紀的小男孩兒正是對各種英雄盲目崇拜的時候，比如在他心底，他爹爹就是世間最值得尊敬的人，因為他遠在北地戍邊，斬殺過無數的敵人，是名副其實的大英雄。
心底里當然也渴盼自己能夠像爹爹一樣，馳騁戰場，拋頭顱，灑熱血，建立功勛，保家衛國。
只是像外公這樣也算大英雄嗎？
外公似乎只是個大夫呀。
白 偏著頭，糾著一雙眉毛，疑惑地想著。
白蒼見他面上一片糾結之色，心里忍不住偷樂，忙放下茶杯，正色道，「你可知道爹爹這條命，當初是誰救回來的？」
這個白 自然知道，毫不猶豫道︰「外公！」
「若沒有外公，就沒有今日的爹爹，更不會有爹爹建下的功勛，你現在說說外公是不是英雄？」
白 無可辯駁，只得瞅著她，愣愣地點頭。
白蒼忍不住揉了揉他的頭發。
還真是個好欺負的小孩子，明明沒听懂，卻那麼乖順。
「姐姐曾經听過一個故事，說是天上曾經有一個國王特別暴戾，然後有一天他生了一場怪病，宮里的太醫都沒有辦法，這時有個道士說，他可以做法煉一粒仙丹，保管國王藥到病除，但是需要殺掉三百個像你這般大的小孩兒，取他們的血煉藥。」
白 面色變了變，癟著嘴道︰「那個道士太壞了，為什麼要殺小孩子！」
「是啊！」白蒼也跟著嘆了一下，「其他的人也這樣想，這不是草菅人命嗎？可他們醫術不夠高明，治不好皇帝的病，自然也不敢反駁那個道士的話。」
「那後來如何了？」白 急切問道。
就連白淺薇和韓氏面上都帶著一絲急色。
雖然心里清楚，這只怕是白蒼編出來哄白 的。
「後來就出現了一個像外公那樣仙風道骨的絕世醫仙，跋涉千里，采集百草，背著一個藥簍，趕到國王的宮殿，治好了國王的病。」
白 听地一愣一愣的，「後來那些小孩子怎麼樣了？」
白蒼微微一笑，「國王的病好了，自然用不上道士的丹藥，那三百個小孩兒被原樣送回了各自家。」
白 提著的一顆心這才落下，但還是忍不住道︰「這個道士太壞了！」
白蒼笑眯眯地問他︰「那六弟覺不覺得那個醫仙是個大英雄？他可是救了三個孩子的性命呢！」
這一次白 毫不猶豫地重重點頭。
「咱們外公也是這樣的人。他現在正在救治一個小孩兒的性命！」白蒼收了臉上的笑容，一副鄭重的模樣說道。
「外公也是英雄！」白 忽然仰起頭，臉上是一片粲然的笑。
韓氏和白淺薇對視一眼，在心里對白蒼豎起了大拇指。
等到韓老爹忙完了走出來時，白 一改往日的畏縮，跑過去抱著老人的雙膝，眸子閃亮道︰「外公，你是大英雄！」
韓老爹的驚詫不比當日被白 主動親了一口的韓氏。
年近七十的老人愣是呆怔地站在那里，隨即用力一把將白 抱起，纏著聲音道，「 兒，你再叫外公一聲！」
「外公！」白 叫完，俯過身去，在老人歷經風霜的臉上「吧唧」親了一口。
在他心里，顯然已經將外公當成了那個拯救了三百個孩子性命的仙師，外公在他心里的地位嗖嗖地往上升，已經僅次于爹爹了。
白淺薇則有些難為情地用手捂住了雙眼。
就說大姐姐當時不該教六弟亂親人。
韓老太醫果然不是尋常人，非但不以為忤，反而高高將白 拋棄，在他左右臉頰各親了一口。
「爹，快把 兒放下，當心您的腰！」
韓老爹的年紀擺在那里，七歲的孩子少說有四十多斤，抱久了也會吃力。
「哈哈！老夫今天太開心，放縱一回又何妨！」韓老頭笑地眉毛舒展，白須飄飄，將白 緊緊抱著，有點樂地找不著北。
還真是個老頑童。
韓氏嘆著氣，勸說又不听，還真有些無可奈何。」姐姐你快想想辦法，可不能讓外公胡鬧，他身子一直不大不好！」白淺薇面上也是一片急色。
白蒼拉著白淺薇的手，站起身，走過去，朝韓老頭斂衽行禮，低眉道︰「大丫見過外公，給外公請安。」
白淺薇也學著她的模樣，「二丫見過外公，給外公請安。」
兩個如花似玉的外孫女今日特地穿了花色相近的衣裳，連梳的發髻也一樣，亭亭玉立並排站在一起，韓老頭被外孫吸引去走的目光一下子定在了二人身。
「哪個是大丫頭，哪個是二丫頭？」韓老頭將白 放在地上，拉著他的手急切走上去。
白 捂著唇偷笑，外公好好玩哦，連大姐姐和二姐姐是哪個都分不清，便乖乖站在一旁，好笑地看著他們。
他才不會承認，若不是事先知道她們穿著什麼衣裳，他其實也不太分地清呢。
白蒼和白淺薇抬起頭，看看彼此，忽然勾唇一笑。
「外公你猜？」二人玩心大起，極有默契地一起道。
韓老頭眉毛胡子一塊兒抖了抖，上下左右打量著二人，最後實在沒辦法，求助地看向板著一張臉的韓氏。
韓氏終于忍不住，撲哧一笑，道「快別胡鬧了。」
白蒼卻眼珠一轉，低著頭對白 眨了眨眼，「六弟，你告訴外公，誰是大姐姐，誰是二姐姐。」
白淺薇和韓氏已然明白白蒼在利用一切機會鼓勵白 開口說話，與人交流，便也拿鼓勵的眼神看著她。
大姐姐你好無聊哦！白 在心里嘀咕道，卻還是乖乖地指著白蒼，對韓老爹道，「外公，這個是大姐姐，大姐姐今日馬面裙上的花色是梅花、桃花、蘭花和海棠。」又跑過去，瞅了瞅白淺薇的衣裳，指著她道，「這個是二姐姐，二姐姐今日裙子上繡著牡丹、菊花、薔薇和玉蘭。」
他說得極慢，卻吐字清晰，待常常的一串說完，額頭上已沁出細小的汗粒。
韓老爹有多久沒見外孫一氣說這麼多話了。
就這樣呆呆地看著他，眼力閃爍著一層渾濁的淚光。
「是不是 兒說得不對？」白 有些不安地道。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