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誰能保證,白蒼那幾位堂兄所娶的妻子以及堂妹們將要嫁的夫婿,他們的父輩的上峰背地里不曾投靠某股官位更高的勢力?
即便沒有他與七皇子之間的血海深仇,隨著今上年紀愈大了,各位皇子為了那把金燦燦的龍椅,暗地里你爭我搶是遲早的事。
每個人都想明哲保身,但每位皇子都會想盡辦法,將位高權重的官員拉入己方陣營,從而引來一眾蝦兵蟹將的追隨。
其間的派系傾軋,勾心斗角,若真有哪個人想要置身事外,在沒有強有力靠山支持的情況下,只怕他的官職分分鐘就能以各種由頭被奪走。
這便是血淋淋的現實,當然莫熙寧也沒打算白蒼一個內宅婦人能夠听懂,只要能對她造成威懾便。
白蒼卻是懂的。
只要她曾經的那段經歷被人扒出來,她曾為莫熙寧侍妾的身份被昭告天下,那麼一旦莫熙寧與七皇子反目成仇,白府也會跟著遭殃。
「你究竟是為何要牽扯到這些事情中來?」白蒼似乎從來都看不懂這個男人。
錦衣侯府雖然名聲尷尬了點兒,卻擁有名門望族也難以企及的雄厚財力,白蒼在府里的吃穿用度比之白府說是強上十倍也不為過。
莫侯爺就他和莫熙廷兩個兒子,即便他非莫太太親生,即便被分得這份家財的百分之一,他也完全以守著這份財富安安穩穩、和和美美過日子。
何苦弄成如今,兄弟反目、夫妻成仇,四處樹敵之境地?
莫熙寧冷哼一聲,錦衣候府滔天的富貴在沒有足夠強大的權勢支撐下,本就是一個巨大的災難。
上輩子那些他最為信任、珍視,不惜為之赴湯蹈火的人,在榨干他身上最後一分利用價值後,反手將他打倒在地,折磨地他不成人形。還將大姐兒從他身邊帶走。
死去後,閻王既然未曾將他打入那十八層地獄,歷經刀山火海,烈火油烹。反倒讓他在年幼的自己身上醒來,不就是為了讓他帶著上一輩子的記憶,為自己討回一個公道?
他又怎能辜負,蒼天這一片厚愛?
這些事情他自然無從對面前的女人說,只能沉著臉道,「爺行事自有爺的道理。」
語畢將手探進長袍中去,掏出一塊晶瑩剔透,溫潤細膩的羊脂玉丟到白蒼跟前的錦被上,「這上面刻著我的名字,見此玉佩便如見我。薔薇館外有十名暗衛輪流監守。上次你們買下的那七名婢女亦有武藝在身,若白府有難,關鍵時刻使喚他們救急。」
說著又從懷里掏出一個用火漆封好的赭色信封,「這里面是我存在寶通銀號的五十萬兩白銀,若三個月後。我不曾回京,你便將這筆銀錢分批取出,通知灰影和柳梢,帶著兩個孩子和兩百余暗衛遠走他鄉,隱姓埋名,好生過日子吧!」
白蒼抿唇看著這兩樣東西,像是在心里下定決心。又似對他的話做出回應,「我會將兩個孩子撫養長大,讓他們遠離一切紛爭。」
莫熙寧忍不住嗤笑一聲,這個女人,還真是盼著他回不來才好。
心里卻生出一絲淡淡的惆悵,他若果真回不來。七皇子的狼子野心也將暴露無遺,到時不知會不會像上輩子一樣,弒君逼宮
那時,她和這兩個孩子還能安然保住性命嗎?
隨即又覺得自己想地太多。
這些東西只不過是給這女人以防萬一而已,他又怎會回不來?
「如此甚好。」莫熙寧嘴角帶著一抹淡笑。傾身過去,解了白蒼腕上的腰帶,重新系回自己身上,而後披上已半濕不干的大氅,跳下炕去,徑直打開屋門,走了出去。
白蒼撿起錦被上的那兩樣東西,玉佩溫潤,就連信封也還帶著那人溫熱的體溫,然而這兩樣東西的重量,注定會壓地她今晚喘不過氣來。
思來想去,她終究拿了個荷包,將這兩樣東西包了起來,放入貼身的里衣里面。
而後便是一夜無眠。
天將亮時,莫熙寧也整頓好人馬,在給錦衣候打過招呼後,一隊輕騎悄無聲息地扣開了緊閉的城門。
因為實在睡不著,白蒼索性起了個大早,待雲英敲門進來的時候,她已穿戴完畢,梳好頭,披著兔皮大氅,靜靜坐在窗前,看著簌簌而落的雪。
「姑娘?」雲英手里端著熱水,輕輕走近喚了白蒼一聲。
白蒼回頭瞧了她一眼,闔上窗,淡淡笑了笑,「起來了?」
「姑娘臉色怎這般嚇人?是沒睡好?」
白蒼點了點頭,「有些擔心小茂那孩子,還有他爺爺。」
雲英聞言,眼底也帶著些許擔憂,隨即擠出些許笑容道︰「姑娘也莫太擔憂了,咱們夫人、二姑娘還有韓老太爺醫術都好著呢,有他們在,小茂和他爺爺都不會有事的。」
白蒼點點頭,「但願如此罷。」
用完早膳後,白淺薇和韓氏要去同濟堂給小茂的爺爺看診,白蒼便提出帶著白 一塊兒去韓氏醫館探望小茂。
臘八後,夫子要回家過年,家學也隨之放假,白 也因為能夠出去玩耍,而歡呼雀躍起來。
一家四口上了馬車,行到集市中間時,白蒼忽然道︰「不知小茂那孩子今日能否醒來,我想下去給他買些點心。」
「不是從府里帶了兩盒點心麼?」白淺薇有些不解地道。
白蒼笑了笑道︰「同濟堂孩子多,那兩盒點心便留著給他們吃,我們再去另買些?」
「好! 兒也要去!」白 今日興致尤為高昂,竟主動提出要去像集市這般熱鬧的地方,若是前兩年,他定是緊緊窩在韓氏懷里,哪兒也不肯去的。
韓氏見狀,便讓車夫將馬車停在路邊,欲隨他們一起下車,卻被白蒼急忙制止了,「外面天冷,我們速去速回,娘親便待在車里吧。有我和二妹在,定會將 兒照看好的。」
韓氏點了點頭,拿出個荷包遞給白蒼,「拿些銀子吧。」
白蒼將荷包接了,抱著白 下了馬車。
姊妹二人一邊一個將白 牽著,往一家熱鬧的點心鋪子而去。
白蒼邊挑點心,邊漫不經心地對一旁的掌櫃道,「听說昨日這條街上曾生過廝殺,掌櫃家的生意竟未受絲毫影響,看來這點心味道定極好。」
那掌櫃的見白蒼會說話,面上的笑容也更深了些,「那不是,我們寶華齋是幾十年的老字號了,上京城再找不出一家點心店比我們做得更好吃的了。」
白 瞅著顏色鮮艷,擺列成各種形狀的點心,覺得十分有趣,在一旁津津有味兒地瞧著。
白淺薇亦陪在一旁,卻豎著耳朵,專心在听白蒼和掌櫃的話。
白蒼點點頭,「這種糕點不錯,來一盒吧。」隨即又道,「不知掌櫃的是否知曉昨日抓的是何人呀?」
「這個吶,听說是個從刑部大牢里逃出去的土匪 !」那掌櫃無無不唏噓地道,「這些土匪還以為這是在以前吶,隨便三五百個人就想劫獄,不知本朝的侍衛強悍著吶,據說將他們全部剿殺了呢!今兒早特地了皇榜公布此事,讓咱們尋常老百姓遇到疑人員也要及時上報,若現屬實,一個人頭獎勵十兩呢!」
那比賣糕點掙錢多了。
白蒼默然,看來莫熙寧的身份隱藏地還算隱秘,至少尋常百姓都以為是普通侍衛抓捕的逃犯。
也沒傳出來她被牽連其中的話。
這樣看來,至少目前來說,她還是安全的。
七皇子日理萬機,應當不會注意到她這個默默無聞的小女子身上。
更何況,莫熙寧也不像那種會打無準備的仗的人。
所以她的擔憂其實是多余的?
白蒼掩在帷幕下的臉龐,露出一絲自嘲的笑。
「勞煩掌櫃的了!」她又挑了盒糕點,和白淺薇、白 一起走了出去。
剛走到門邊,就看見兩個富貴人家丫頭模樣打扮的少女,相攜著往里走,還自顧無人地交談著,「听說定遠侯府的二公子于殿前失儀,被褫奪了官職,還受了五十杖刑,被禁足一個月呢!平江縣主最是愛面子,若讓她知曉了,不定怎麼氣惱呢!」
那兩丫頭衣著打扮不俗,說話又未曾刻意壓低聲音,因而被白蒼等人听了個清清楚楚。
白淺薇腳步略頓了頓,就听那兩個丫頭繼續道,「這人要是倒霉起來還真是喝口涼水都會塞牙,也不知這平江縣主今年犯了哪個太歲,進宮去請個安,竟能摔折一條腿!」
白淺薇回過頭瞅了那兩個丫頭一眼,見她們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心里了然,這定是哪個和朱瑾萱有過節的世家小姐故意吩咐丫頭,將這些事情在外面好生說道說道,這樣一傳十十傳百,只怕過不得多久,喜好八卦的上京城平頭百姓都將知曉生在朱瑾萱身上的丑事呢!
她邊走邊搖頭,這上京城的小娘子啊,最喜歡玩這刷陰招的把戲,若換作是她,直接將人逮住,暴打一頓便是,何苦這般背後捅人刀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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