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良久,白老太太方道︰「遣個丫頭去薔薇館將大丫頭和二丫頭尋來,再找個老成的下人,去定遠侯府報個信。」
白大爺聞得此言,看著白老太太的雙眼驀地一亮,難掩激動地叫道︰「母親」
白老太太因白大爺的失態而眉頭微蹙。
然而過了一瞬,方慢慢道︰「侯夫人瞧上了二丫頭,想必不會放著白府出事不管。」
竟是淺薇那丫頭!
白大爺心里閃過一絲失落。
他的四丫頭除了是庶出外,樣貌才情處處都比白淺薇強,何況那丫頭都十八了!
白大爺在心底暗嘆一聲,面上猶自帶著笑道,「若有定遠侯府插手,想必此事尚有轉圜的余地。」
白老太太面色仍舊端凝,不若白大爺那般觀。
如今距離佟璋退婚已經兩月有余,卻遲遲不見定遠侯府有其他動作。
加之定遠侯夫人上次顯然是避開人私底下過來白府,甚至避開眾人說的那事,誰知她說的話做不做數呢?
像他們那樣的高門府邸,兒女的婚事,想必也不是一個婦道人家輕易能夠做主的。
何況,佟璋還是當朝十二皇子嫡親的舅舅,佟貴妃嫡親的弟弟。
他的婚事,只怕還要過佟貴妃那一關。
然而事到如今,除了求助于定遠侯府,這偌大的上京城,白老太太再尋不出比之權勢更大的人。
也只能僥幸地拼一把了。
白大爺帶著白老太太的吩咐下去。
盞茶的功夫後,白蒼和白淺薇來到靜安堂。
二人給白老太太請過安後。
董媽媽將紙條及盒子里的東西遞給二人。
白蒼面上的訝異一掃而過,雙目直直盯著盒子里的手指瞧了一會兒,而後靜靜地斂下雙目。
白淺薇看到那根手指,眼里閃過一絲急色,忙去看那紙條,後疾聲對白老太太道︰「祖母!這手指是?」
「二伯」兩個字她沒敢說出口,怕刺激到老人家。
「不是!」不待白老太太作答。白蒼已開口否認。
白淺薇心下稍安,又拿眼仔細去看那根手指。
指尖的指甲留有存許,內里皆是髒污,手指顏色則青中泛黑。
白府的三位爺身材都很高挑。隨了白老太太,膚色偏白,身子也算壯碩,白二爺在工部任職,職務尚算清閑,不能被囚了兩日,手指便黑成這個模樣。
她暗松了口氣,對白老太太道︰「祖母,這手指果然不是二伯的!」
白老太太並未因為白淺薇得出的結論而露出一絲欣喜的表情。
一雙渾濁的雙眼不失精明地盯著大孫女的額頭,聲音又沉又緩地道︰「大丫頭何以如此確定這手指不是你二伯的?」
老人仿佛洞察所有的目光釘在白蒼頭上。如有實質般,迫使白蒼不得不微抬脖頸,與之對視。
她眸光清亮,面上的神色也十分平和。
「若真是二伯的手指,所謂十指連心。削指之痛定然刺骨錐心,這字又何以能寫得如此工整?」
白淺薇忙將目光瞥向那張紙條,紙上之字,筆畫凌亂,輕浮,一看就是慌亂之下寫就的,何來「工整」一說?
她皺了皺眉頭。面露不解,拿眼偷偷去瞄白蒼,見她一臉鎮定,不由咬了咬唇。
白老太太讓董媽媽將紙條放到眼前約一尺處。
她眯著眼看了半晌,忽然抿了抿唇,艱難地對董媽媽揮了揮手。
這字確實比劃潦草無力。瞧著凌亂,但卻書成一行,是以顯得「工整」。
「即便這次他們沒對你二伯動手,不代表下一次,他們被惹惱之後。不會做出什麼事來。」
明白了今早之事只是個威嚇,白二爺手指尚在,白老太太心下稍安。
但白二爺尚在府里,陷害之人本領通天,絕非白府能夠惹得起。
「大丫頭早先曾在府外招惹了何人?」
白蒼點頭。
此事就是沖著她來的,否認也無任何意義,還不如大大方方地承認。
「那人是誰?」白老太太難得說話利索了些,一口氣說出四個字而沒喘氣。
白蒼搖頭。
七皇子身份太過尊貴,若這般毫無顧忌說出來,白老太太一激之下,還不知會變成何種模樣。
再者,此事牽連太深,若真將前後原委源源本本都解釋清楚,莫熙寧斗贏了七皇子還好些,一旦莫熙寧成為那個被抖垮的人,白府上上下下一百余人的命也會跟著受牽連。
「此事我會解決,定會確保二伯完好無損從獄中歸來,請祖母放心。」
「我如何放心地下!」白老太太掙扎欲從床上起來,奈何身體實在不听使喚,腰剛撐起,又無力地軟了下去。
「老夫人當心!」董媽媽眼疾手快將人扶住,幫其躺好。
白蒼垂眸不去看白老太太急怒的臉龐,聲音平靜道︰「想必祖母知曉,這背後陷害二伯之人身份不低,恰好孫女手中握有其把柄,方能與之抗衡一時。祖母便當什麼也不知曉,方能保白府眾人平安。」
「你!」白老太太抖著手指,紫黑色的兩片唇瓣哆嗦著,卻說不出話來。
「祖母!」幸好白淺薇早有準備,听到丫頭傳喚,將藥箱也一並帶了過來。
見白老太太兩眼翻白,手腳微屈,白淺薇忙掏出銀針,在老人額上、手上、身上幾出大穴扎著,手腕微轉,散掉體內郁結之氣。
如此針灸了小半個時辰,白老太太一雙眼楮方恢復清明。
她神情不快地看著白蒼,慢慢說道︰「此事我已讓人告知于定遠侯府,若他們肯出手幫忙,不管你與誰人有何仇怨,也一並解了吧。」
「祖母?」白淺薇卻如炸了毛的小貓,一雙大而圓的杏眼看著白老太太,驚叫出了聲。
「佟二公子現下已退了婚,且將房里的丫頭遣了個干淨。定遠侯府那般高的門第,你還有何不滿意的?」白老太太黑著臉道,「你能被人家看中,是你幾世修來的福分!莫再像先前那般任性妄為。毀了自己的一生!」
白老太太沒忘記這位二孫女的「豐功偉績」,在距離婚期不過一個來月的日子,說退婚,就把婚事給退了!
那人是她娘家嫡親的佷孫,還是她親自相中的!
若不是三丫頭早定了親,四丫頭庶出怕委屈了佷孫,五丫頭年紀太小,還是個毛頭孩子,白老太太定想不到白淺薇頭上。
劉府家世不比白府差,男人婚前有兩三個通房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即便不小心弄出了條人命。一碗落胎藥下去,再將那不安分的丫頭賣出去,他們小夫妻倆婚後照樣恩恩愛愛。
結果這丫頭,死活在她跟前鬧著要退親。
還攛掇她那母親一起鬧騰。
白老太太實在被磨不過,不得不舌忝著臉去和娘家老嫂子說。
為著這事。白府和劉府險些斷了往來。
還不是她伏低做小,娘家老嫂子才消了氣!
現在好不容易有個人瞧上了白淺薇。
雖說佟璋名聲壞了點兒,為人風流不靠譜了點兒,但人家畢竟是定遠侯府的二公子。
身份高貴,還有個做貴妃的姐姐,家世比之白府不知高了多少倍!
二丫頭真該在佛前燒一炷香,感謝上天庇佑。讓這麼一個人瞧上了她!
白淺薇難得沒有和白老太太頂嘴,只是咬著唇,垂下了頭。
白老太太見狀,心里的不快減輕了幾分。
「祖母若無其他的事,我二人便告退了。」白蒼見場面沉寂下來,出聲道。
白老太太點點頭。
姊妹二人相攜著走了出去。
白淺薇因為白老太太方才說的那兩句話。心情有些低落,一直低著頭,沒說話,就連原本很好奇的事,也沒有心思問。
白蒼則在回了薔薇館。屏退眾人後,方握著她的手道︰「二妹依舊不願嫁給佟公子?」
白淺薇抬眸看著白蒼,點點頭。
「若你不想嫁,總會想出法子不嫁的!」那佟璋既是萬花叢中過,定然有其魅力,想必也是個驕傲的人,當不會做出強人所難的事來。
白淺薇擠出一絲笑道,「不說此事了,姐姐打算如何解救二伯?」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白蒼輕描淡寫地說著,笑得十分粲然。
當夜,她叫來圓月,剪去其一縷頭,吩咐暗衛,低聲吩咐了幾句。
第二日一大早,一個衣衫破爛的小男童手拿一個紙包,顫顫巍巍往平王府角門跑去,在距離角門三丈遠的地方,被暗地里等候的侍衛團團圍住。
那小男童哪見過這個陣仗的,當場就嚇傻了。
侍衛首領從男童手里奪走紙包,將其放走。
書房里,徹夜未眠的平王只等來一個包著一縷頭和一張紙條的紙包。
平王將紙條撕了個粉碎。
兀自生了半晌的氣,方對手下道︰「放人!」
「是!」
小廝躬身退下。
平王坐回寬大的書案後面,眸中閃過不甘的神色。
然而一想到她此時不知在何處受苦,心也跟著揪起來。
那些膽敢讓她受一絲委屈的人,日後待他大業得成,定將所有人挫骨揚灰,誅滅九族!
兩日後,白二爺洗月兌了身上的嫌疑,全須全尾地從刑部大牢走了出來。
人雖滄桑了些,精神尚好。
白老太太抱著白二爺哭了一回,幫讓人備一份隆重的賀禮,悄悄往定遠侯府送去。
同一天的傍晚,月裳神色匆匆地過來稟道︰「回姑娘,小公子身感風寒,柳梢姐姐開了藥,病情非但沒有好轉,卻急速惡化,請您速速想想法子!」
「先帶我去見見順哥兒!」白蒼匆匆披上披風,一路飛奔出門。
給韓氏打了個招呼後,圓月親自架著馬車,帶著她往靜虛齋趕去。
到時已是夜傍時分,遠遠听到什麼東西落在地上碎裂的聲音。
及至跑進院子,只听一個中氣十足的怒吼,「順哥兒身子不適,你們就該早日將大姐兒抱離,現下大姐兒也染了病,若這兩個孩子有個三長兩短,你們也別想活!」
不用想也知道這聲音是從莫熙寧嘴里出的。
白蒼輕吸了口氣,幾步走上前,雙手並用大力推開緊閉的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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