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楊琪的身子是好了些。然而隨著她的身子日漸康復,她的精神卻每況愈下。
這幾日夜里,她每每合眼都會連發噩夢,夢境不同卻總是夢見一物——
紫花色的毒蛇。
毒蛇纏著她的腳踝,爬上她的身,絲絲的吐著細長的信子。
即便楊琪清醒的認識的自己百毒不侵,可她總會因為這條毒蛇而感到毛骨悚然,遍體生寒。
每每她從噩夢中醒來,都會全身發麻,冷汗淋灕。
楊琪張著雙眼,望著半透明的鮫絲床幔,待胸中的恐懼感如海潮一般褪去,她才吃力的起身,慢慢將雙腿挪下床。
正穿鞋時,忽然覺得腳踝上猛的一涼,似乎是被什麼涼嗖嗖的東西給纏住,楊琪心里一驚,低頭一看,竟是一條紫花色的蛇尾纏著她的腳踝——
楊琪驀地長大雙眼,失聲尖叫起來,更是手腳胡亂揮舞。
「琪琪,琪琪——」
楊琪听到耳邊有人急喚,她的意識清醒,望見耶律斜軫和雲翹在她身邊,而她正躺在床上,渾身疲累不堪,腳踝上也沒有異物感。
「發噩夢了?」耶律斜軫蹙眉緊張道,隨即他旋首對雲翹道,「勁鋒呢?本王的那把匕首呢?」
「我這就去拿!」雲翹急忙跑走。
耶律斜軫那一身紫色的雲袍落入楊琪的視線,她的心髒刺痛,又不安的悸動起來。
楊琪伸手遮擋雙眼,手背觸及額頭。竟滿是冷汗。
她苦笑一聲,半開玩笑道:「你說我是不是跟你這地方的氣場犯沖啊。」
耶律斜軫用帕子給她擦拭汗水。他還記得楊琪小時候也是夜里頻發噩夢,只要將勁鋒放在她身邊。她才能睡得安穩一些。勁鋒上的凰血石有安神驅邪的效用。
他將楊琪小心的抱在懷里,多年前,他也曾這般抱著她。
那時候覺得她好小好脆弱,一踫就會碎似的。如今耶律斜軫竟還是同樣的感覺,只不過多了一絲絲悵惘。
「本王在,多睡會兒吧。」耶律斜軫輕聲在她耳邊說道,不多久便听到楊琪均勻的呼吸聲。
待雲翹將勁鋒拿來,耶律斜軫示意她腳步放輕,生怕任何一絲風吹草動驚動了懷里的人。
雲翹小心翼翼的上前。將勁鋒放在了枕邊,並福著身子輕聲道:「大王,方才奴婢去槃離居取匕首的時候,側妃在您的院子里。側妃說,過會兒她會來蘅蕪閣給大王請安。」
「側妃?」耶律斜軫輕聲喃喃。
側妃鄭氏一向安分守己、賢良淑德,在紅欒閣中幾乎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今日怎就蠢蠢欲動起來?
耶律斜軫眉頭深鎖,望著楊琪安詳的睡顏,他臉色才稍微緩和。
他輕聲吩咐雲翹。「你去紅欒閣給側妃帶個話,不必她來請安,晚些時候本王會親自去紅欒閣探望。」
「是。」雲翹退下,領命往紅欒閣去。
屋內忽然有一道人影閃動。耶律斜軫原以為是雲翹復命回來,可仔細一想發覺不對。蘅蕪閣與紅欒閣隔著那麼遠的距離,雲翹就試試插上翅膀飛。來回一趟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完成。
耶律斜軫猛然抬頭,竟見多一兩陳晉靠在窗邊。
耶律斜軫低沉道:「陳晉。事情辦完了?」
「該辦的都辦完了。」陳晉雙眼含笑,瞟了一眼耶律斜軫。有很快的將視線移向窗外,「我要出關,給我一道通關令牌吧。」
「出關?」耶律斜軫有些驚疑。
「你抓我來,不就是想讓我幫你解決鑄銀局的事情嗎,現在事情都解決了,該放我回家了吧!」陳晉裝可憐,哭喪著臉接著說,「我可是人生父母養的,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
耶律斜軫臉色陰沉,目光暗涌爍動,極具危險。
他的聲音陡然冷下來,「本王問你,將楊琪打成重傷,又傷我手下韓飛的那個人,可是你?」
「喂喂喂,做人可是要講良心的,不講良心也得有腦子吧,無緣無故的,我為什麼要把她打成重傷?」別說陳晉沒有動機,就算他真的跟楊琪有仇,也下不去那個手啊。這可是令公膝下唯一的女娃子,他要是傷了楊琪一根汗毛,令公和其他楊家將做鬼能放過他?「再說了,若我跟韓飛交手,我能毫發無損的站在你面前?」
並非陳晉妄自菲薄,他承認韓飛是個高手,只不過傷他的人武功更高罷了。
耶律斜軫臉龐冷峻,「不是你的話,那你就去給本王查,一定要查出此人!」
陳晉無奈,「你手下那麼多人,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你非得拉上我做什麼。你的手下韓飛不是跟對方交過手嗎,憑對方的武功路數,應該就知道他的來歷了吧。」
不用陳晉提醒,耶律斜軫早就想到了這一點,只不過那個人太狡猾了,用的武功竟是與他一路。听韓飛說當時他就有一種錯覺,以為那個蒙面人是耶律斜軫喬裝打扮的。
陳晉正要催耶律斜軫拿令牌,就在這時候,元淑端著藥盈盈走來。
「大王,妹妹該吃藥了。」
耶律斜軫抬頭看她一眼,神情中有著一絲難以察覺的不悅,「雲翹呢?」
「我也正找她呢……」元淑似乎是領會到了什麼,立馬跪下來請罪,「元淑擅作主張,請大王責罰。」
耶律斜軫輕輕抬了一下手,「日後這種事,交由雲翹做就行。」
「元淑銘記在心,我這就把藥端走。」
雲翹正欲旋僧際,耶律斜軫說:「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如今耶律斜軫在楊琪的日常與飲食上格外的小心與謹慎,即便楊琪是百毒不侵之軀,卻也不得不做防範。楊琪重傷在身不說,體內的蛟骨木香也暗藏隱患,從吃喝到用度,樣樣都得注意。
陳晉忽然開口,「我怎麼覺得這里陰氣這麼重啊,是不是混進來什麼不干淨的東西?」
耶律斜軫聞聲抬頭,只見陳晉張望四周,就像個小神棍一樣。
他想起楊琪被噩夢所擾的情形,不由得心生懷疑。
難不成楊琪夜夜受折磨,就是跟陳晉說的「陰氣」有關?
「你還會看風水?」耶律斜軫問。
陳晉搖搖頭,他對風水可是一竅不通,「只是一種感覺。」他搓著胳膊,總覺得森然之氣越發的明顯,「現在明明是夏天,這屋子里怎麼這麼涼快啊?」
耶律斜軫還以為陳晉這張狗嘴里能吐出什麼像樣的話來,敢情他方才說的「不干淨的東西」就是楊琪咯。
楊琪本身就是陰寒的體質,渾身往外冒著寒氣。
耶律斜軫這麼抱著她,就像是在抱著一個冰疙瘩。
他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如何才能改變琪琪這樣的體質啊……」
元淑在一旁小心翼翼道:「大王,將妹妹叫起來吃藥吧,不然藥湯都涼了。」
耶律斜軫點頭,再怎麼樣,都不能讓楊琪把喝藥給耽誤了。
元淑正要將藥碗端上前,就被趕回來的雲翹攔下。
雲翹早知道到了楊琪該吃藥的時辰,一路上都是跑著回來的。
雲翹將藥碗奪到手里,「此事就不勞煩元夫人了。」
元淑有些尷尬,目光投向耶律斜軫,見他神色無恙,只得安安靜靜的退到一旁。
雲翹似乎處處提防著元淑,她甚至公然在耶律斜軫面前也是與元淑針鋒相對。
「大王,藥涼了,我去換一碗來。」
不待耶律斜軫點頭,雲翹就已經端著藥碗出去了。
耶律斜軫對仍逗留著的陳晉擺擺手,「你去找向東,就說是本王的命令,讓他給你拿一道通關令牌。」
陳晉嘴角上翹,似乎是笑了一下,便不動聲響的離開,出了房間,正好與雲柏擦身而過。
每隔幾個時辰,雲柏都會來給楊琪把脈,時刻留意她身體的狀況與變化。
正當雲柏給楊琪把脈的時候,耶律斜軫問他,「雲老,琪琪這幾日連發夜夢,你可知道?」
「正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大王可知道琪琪小姐都夢見了什麼?」
耶律斜軫總覺得很不對勁兒,他細問過楊琪,可楊琪總不願意多說。
「她從小就這樣,時常會夜里做夢,夢里面會出現她最害怕的東西,就是毒蛇。」
「這就不奇怪了。」雲柏說,「近日來琪琪小姐屢次遭到橫禍,先是有人重傷她,然後又是燻香一事害她險些丟了性命,接連受到打擊,琪琪小姐心緒不寧也是在所難免的,她感到不安害怕也是應該的。這是人之常情——」
耶律斜軫覺得雲柏說的有道理,他也正是擔心楊琪又會出什麼意外,才會大部分時候都陪在她身邊。
雲柏忽然輕笑了一聲,「看,琪琪小姐這會兒睡得多香,一定是從大王身上找到了安全感。」
耶律斜軫不禁唇角上揚,難掩眼中的悅色。
他幽幽的嘆口氣,卻听不出他的無奈,只听他疼惜道:「這丫頭,實在太讓人操心了。」
「我看大王倒是樂在其中。」
耶律斜軫神色稍微凝重,「如今她身子不見好,本王哪里有樂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