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巴掌之仇
「……三殿下麼……」一道女聲緩緩自閨閣小屋飄出，帶著幾分意味深長。
這是鳳丞相府後院內最精致的一間小院，擁有著別樣的詩意——滿院子女敕綠的剛冒出芽尖的草地，鋪著連成一條小路的青石板，一直蔓延到雕花屋門前。屋前是一株株迎春花，深綠枝椏明黃色小花，昭示著春意盎然。
一個丫鬟模樣的女子走到門前，四處張望。見無人之後，她松口氣，趕緊把門關上，回到小姐梳妝台前。
「小姐，三殿下雖不及太子地位尊貴，但待您也是好的啊！您喜不喜歡他呢？」她為坐在梳妝台前的小姐梳著頭，神色恭敬諂媚。
「呵……」梳妝台前的小姐緩緩勾起嘴角，帶著蠱惑人心的美，「宛良，你要記得，男人對你的好于他們而言是愛心泛濫的一種恩賜——我憑什麼要感恩戴德接受這恩賜之後還要拿出一顆真心去談喜歡呢？」
宛良神色懵懂，又問︰「那太子和三殿下都喜歡您，您嫁給誰呢？」
「難道皇上不是早就為我和三殿下訂了婚麼？」
「那也好，」宛良笑道，「雖然不及太子妃地位尊貴，但小姐嫁過去，也是個王妃。奴婢這里恭喜小姐，啊不，是王妃娘娘！」
王妃娘娘麼。
女子看著銅鏡里自己的容顏——據說啊，這是全繁陽最美的一張臉，所有男人贊不絕口的容顏，就像她的名字——傾城。
鏡子里的這個女人，為了能配上這樣的容顏，從小就克制自己的言行舉止，逼自己看那些窮酸儒文以成為才女；練習舞蹈、練習女紅、練習如何拿捏男人的心。
她不要自己容貌是第一，她要她自己樣樣都是第一。
王妃？怎麼配得上她！
她鳳傾城，平生，只做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鳳儀天下的——皇後！
要嫁，也必嫁九五之尊號令天下人中龍鳳的男兒！
但是……她是庶女。
出身低賤的庶女。
而那個人，那個樣樣不如她的女人，在所有所有的一切都輸給她之後居然還可以用身份壓她一籌。
爹爹偏愛他姨娘，不喜大夫人。小時候每當爹爹宿在她姨娘這里時，那女人總會來找她麻煩，罵她和姨娘一樣，都不過是卑賤的奴才，只有她，嫡長女鳳傾明才是正牌主子。
長大後，她學會動心思。在無人時百般挑釁那女人，然後看著她按捺不住怒火，在外人面前顯得那女人蠻橫無理，襯出她自己的柔弱。
她原以為鳳傾明此生將會受到所有人的厭惡，卻不想，一封朝奏，鳳傾明被賜婚太子。
她是不喜歡太子的，但她同樣忍受不了日後鳳傾明成為尊貴無比的太子妃、未來母儀天下的皇後，而她鳳傾城，日後每每見她，便要卑躬屈膝。
好在一切都結束了。
她鳳傾明，名節盡毀，太子拒婚，被她送給鄉下不知哪家窮酸小子配了陰婚，此後日日活在塵埃里。
她鳳傾城，從此扶搖直上，尊貴無比，嫁于三王，此後日日活在雲端上。
而且，照那人的野心，成為皇後也如囊中取物般簡單。
「小姐，我們走吧。要去老祖宗那里用晚飯。這會子，怕是遲了。」宛良細心為鳳傾城簪上素淨顏色的珠花。
鳳傾城輕蔑一笑，緩緩起身︰「遲了又如何，如今誰敢數落我的不是？」
主僕二人步履從容出了屋子。
這時夕陽如火，絕艷美麗，居然把鳳傾城的容顏都比下去。
……
繁陽帝都，合歡街。
這是正是日薄西山，已至黃昏。
合歡街花柳巷兩邊高樓上的紅燈籠還沒有點亮，青樓里的曼妙女子也還沒有站在門前翹蘭花指舞著脂香彌漫的紗絹。雖有人來往，卻是寥寥幾人而已。
三王爺尚連凰一進楚紅樓，四處賣笑風情萬種的老鴇便止住了笑，恭恭敬敬走到尚連凰面前︰「三爺，他在里邊呢。」
尚連凰皺了皺眉，忍著脂粉香風，沖老鴇溫和一笑，向著樓上走去。
底下老鴇恭恭敬敬待尚連凰上樓看不見她之後，瞬間變得神色驕傲起來，搖著團扇抬著下巴︰「瞧見沒？你們這群丫頭，不要成天想著贖身從良。要是你們做到了我這個位置，就能和三爺說上一句話！三爺，那可是溫柔和煦的三爺！」
四周姑娘們原本都意猶未盡看著尚連凰的背影，聞听此言，嗤笑一聲，便都翻著白眼散了。
隱約還能听到她們的談話。
「誰想從良啊，能每天見到三爺一面，一輩子做這勾當也願意了……」
「要是能伺候三爺一晚，嘻嘻……」
「你也是這樣想的？我也是！從前我就是小門小戶家的女兒，為著三爺，嗯，人家、人家才到這里來的！」說這句話的羞紅了臉，捂著臉跑了。
老鴇︰「……」
屋內。
重重紅紗，燭影飄搖。
朦朧里女子淺笑婉轉聲飄來，伴著陣陣香風。尚連凰忍住不適，向里走去，看見當朝太子半坐在眾多女子身邊，左擁右抱。懷里抱著的女子正在太子耳邊低噥，不知嘴甜說了什麼巧話兒，引得太子哈哈大笑。
尚連凰默默掛上一個親切溫和的笑︰「見過大哥。」
太子這才轉過頭來，卻仍不舍得放開懷中女子，然看見三弟來，他卻是高興的︰「三弟！你可來了！大哥都等你半天了，快快！快坐！」
尚連凰一掃屋中女子，笑而未動。
太子立馬會意，叫她們都出去，卻不願放開懷里這個。
「太子……奴家還是先出去吧……」懷中女子微笑。
「暖兒留下吧，三弟不會介意的……三弟，對吧？」
尚連凰溫和的笑著，卻沒有同意的意思。
那女子是個懂得察言觀色的，微笑著在太子耳邊低噥幾句，惹得太子眉飛色舞起來，這才戀戀不舍放開了那女子。
女子起身，恭恭敬敬沖尚連凰行了個禮，微笑著離開，還很細心的為他們關上了門。
「三弟你看，這是楚紅樓剛選出來的花魁風暖，很美對吧？她還是個清倌人呢……」風暖一走，太子立刻眉飛色舞向尚連凰介紹起來。
「大哥，先不說這個。今天上午鳳大小姐跳湖的事情，我听說了，您……」
太子打斷他的話，略有不悅︰「你也是來說我的不是的嗎？還是你因為我喜歡鳳傾城而要與我為敵？」
尚連凰溫和道︰「並不是，鳳大小姐德行有虧，太子退婚做得對。至于傾城……兄弟之間怎能因一個女人而橫眉冷對呢？」
太子滿意地點點頭，語氣又熱絡起來︰「我就說嘛，三弟怎麼可能生大哥的氣？那你找我是為了什麼？」
尚連凰看著太子，躊躇道︰「還不是因為……八弟的事。」
眾所周知，鳳大小姐鳳傾明是因為和八王爺尚連年幽會才會被太子退婚。顯而易見，尚連年給自家兄弟戴了綠帽子。
「那沒什麼！畢竟，‘兄弟之間怎能因一個女人而橫眉冷對’是吧！說起來我還要謝謝八弟，那女人，哼！如此潑辣，娶回去也是丟人！」太子憤憤然。他可沒忘，就在他說出退婚之後，那個脾氣暴躁的女人居然扇了他一巴掌！扇了他之後還不等他說什麼，便大喊「蒼天無眼」跳了湖，讓他分外難堪！听傾城說那女人被人救了上來，送去了華泰山。
別讓我再看見你，否則我絕對要還回去！太子在心中惡狠狠扇了鳳傾明十幾個巴掌。
……
走出楚紅樓的時候，天已黑。
華燈初上，燈火迷離。
溫潤和煦的尚連凰看著繁華明亮如星光的紅燈籠慢慢飄搖著，笑容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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