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翎推著馬車,鳳傾明牽著馬,就這麼進了村子。因已黃昏,阡陌小路上並不熱鬧,只余一兩個「小蘿卜頭」聚在一起啃手指玩泥巴。江北翎原要上前逗他們,卻見他們一哄而散了,只得無趣地搖搖頭。
直走到鳳傾明指明的房子。茅屋房子極簡陋,但卻正房廂房俱全,屋子外圍圍著一圈齊肩膀的籬笆,枝椏交錯,連接著籬笆門。
江北翎在籬笆外喊︰「有人嗎?在下趕路至此,車壞不能行,可否借住一晚?」
無人回答。這屋子原本向外飄的炊煙都似淡了一淡,原本隱約听到的有人說話聲也不見了。鳳傾明正詫異,便听到四面八方一陣錯雜的腳步聲,回頭一看,各家的漢子們都一臉凶神惡煞出了門,手里拎著豬扒鋤頭,向她們走來。
鳳傾明暗感不妙,拉住了還遇喊的江北翎。
當先一個漢子舉起鋤頭就要向江北翎打去,被另一個穿白褂的漢子擋住,但這穿白褂的漢子對江北翎鳳傾明也是沒甚好氣︰「你們識相就快走吧!告訴你們那老爺,甭欺負鄉下人沒見識——我們是窮,但不是軟蛋!鄰里人的事,就是全村的事!」
「村長,和他們廢話啥啊!一人一鋤頭趕出去不就行了嗎!」
「就是!和這幫畜生講理,犯不著!」
「畜生!……」
江北翎丈二和尚模不找頭腦,忽而想到,鳳傾明還是個姑娘家,被一群漢子罵畜生,不知道會不會難堪地哭出來?便想轉頭先安慰鳳傾明,至于和這幫漢子講道理——他都听不懂他們說什麼,怎麼講理?他看向鳳傾明,卻見鳳傾明比他還淡定,一張臉面無表情,眼神無悲無喜。
高境界啊!江北翎暗豎大拇指。
鳳傾明的面無表情和江北翎的滿不在乎使七嘴八舌的漢子漸漸停了下來,齊齊盯著鳳傾明江北翎,很有要給他們來一鋤頭的想法。
鳳傾明見人群安靜下來,緩緩開口。
「不窮,不慫。但是,」她掃視四周,擲地有聲,「魯莽!蠢笨!」
江北翎差點沒咬到自己舌頭。
漢子們眼神呆滯,張嘴吃風。
江北翎抻她衣角,低聲道︰「你不要命啦?他們本來就想給咱來一鋤頭呢,你這樣一說,是提醒他們換斧頭嗎?!」
穿白褂的漢子當先反應過來︰「我們原要對你客氣,如今看來,卻是不必……」
「少來!」她打斷那所謂的村長,「我們才進村,你們不問緣由便拿鋤頭將我們圍住,可是所謂的客氣?!」
「說了一大堆,絲毫不叫我們解釋,可是所謂的客氣?!」
「未弄清我們底細,便叫罵畜生,可是所謂的客氣?!」
「如果這便是你們所謂的客氣,」她昂頭,朗聲,「那我們——承受不起!」
她說話向來語氣平直,少有起伏,偏偏這樣的平淡語氣,從她嘴中說出,氣勢不下皇帝手一揮,再來一句「推出午門,斬了吧」。
于是平平語氣听在眾人耳朵里,就好似雷音貫耳。
江北翎一哆嗦——真是河東母獅吼一吼,提神醒腦九十九!
雷音貫耳後是一陣詭異的安靜,漢子們被雷懵,鳳傾明不急,靜靜等著他們反應過來。就是這樣的安靜中,江北翎身後的籬笆門開,枯枝劃地留下的沙沙聲打破寧靜。
鳳傾明回頭望,是從方才的屋子中出來了一位女孩,十四五歲的年紀,身材瘦削高挑,低頭行過來時,衣帶飄飄不露足,當真有弱柳扶風之態。再看江北翎,已經眼冒綠光垂涎三尺,直欲化身為狼。
而漢子們關切的望去,眼神並無yin邪。
那女孩行至漢子們面前,卻沒有手足無措之態,挺立腰板︰「鄉親們,實在是麻煩了。我看這二位並不是、並不是……方才他們在外道車損借宿,向來是我們誤會了。」復又回過身,沖江北翎鳳傾明道歉。
江北翎一疊聲說了好幾個「沒關系」,幾乎要笑出花來。
鳳傾明想起那夜踏月而來的英姿少年,默默暗嘆美人就是磨折少年的劫。
漢子們看向鳳傾明,規規矩矩道了歉,但仍不放心。江北翎爭先道︰「我們是要趕路去青州皖城,馬車壞了,這不就想著借宿麼。」
「那,二位是夫妻?」一個漢子問。
鳳傾明淡定道︰「姐弟。」
江北翎恨恨地將到嘴邊的「兄妹」咽了下去,不過他這人天生陽光,不一會就叫「姐姐」叫得歡。
「姐姐姐姐,咱們住在這里吧!」
那女孩邀請江北翎鳳傾明住她家,江北翎樂意之極,並威脅鳳傾明不許打擾他與那女孩的「二人世界」
鳳傾明心里覺得莫名其妙——見面不到一刻鐘,怎麼就有了「二人世界」了?
江北翎的回答是︰「你看啊,公子行車,車壞,借宿農家女,一來二去,這不就是個天作姻緣嗎?唯一和戲本子上不一樣的就是……多了個人,挺多余的。」他不懷好意的盯著鳳傾明。
「挺多余」的鳳傾明面無表情踹了他一腳,默默讓給他們「二人世界」,她還有件事要想——進村時,那群漢子分明把他們當成了另一伙十惡不赦的壞人,且和那女孩似乎有關系,怎麼回事呢?
鳳母獅很懶,她前世是殺手,執行的任務是殺人,至于那些戰略戰策由搭檔負責,是以她都是以武力解決問題,然而看當初那馬車里的男子,武力值比她高不知幾倍,自己引以為傲的武力在他面前簡直不值一提。要是這里的人都是那樣的好身手,那她就要等死了。
武力行不通,智力也就那樣子。鳳傾明的智商實在談不上天才,也就是普通人的水平,前面已經說到她主攻武力,不必思考,所以關于什麼策劃思考她實在不擅長,她的思維一向提倡簡單粗暴。
武力只能欺負欺負老幼,智力僅能從小孩手里騙到糖,偌大異世,要怎麼活?
不過鳳母獅最會指使人,像前面進村時漢子們把他們當成了什麼人,她想不透,就去讓江北翎套那女孩子話。這種既能使鳳母獅滿意又能和女孩子說上話,還可以表現犧牲自身的高尚情操的活計,江北翎非常開心的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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