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麝月回來正值寶玉睡醒,麝月回明香露之事。寶玉喜不自禁,即令調來嘗試,果然香妙非常。因心下記掛著黛玉,見麝月伺候的又累了,遂命晴雯來吩咐道︰「你到林姑娘那里看看她做什麼呢。她要問我,只說我好了。」晴雯道︰「白眉赤眼,做什麼去呢?到底說句話兒,也像一件事。」寶玉道︰「沒有什麼可說的。」晴雯道︰「若不然,或是送件東西,或是取件東西,不然我去了怎麼搭訕呢?」寶玉想了一想,便伸手拿了兩條手帕子撂與晴雯,笑道︰「也罷,就說我叫你送這個給他去了。」晴雯道︰「這又奇了。她要這半新不舊的兩條手帕子?她又要惱了,說你打趣他。」寶玉笑道︰「你放心,她自然知道。」
晴雯听了,只得拿了帕子往*館來。只見春縴正在欄桿上晾手帕子,見她進來,忙擺手兒,說︰「睡下了。」晴雯走進來,滿屋 黑。並未點燈。黛玉已睡在床上,問是誰。晴雯忙答道︰「晴雯。」黛玉道︰「做什麼?」晴雯道︰「二爺送手帕子來給姑娘。」黛玉听了,心中發悶︰「做什麼送手帕子來給我?」因問︰「這帕子是誰送他的?必是上好的,叫他留著送別人去罷,我這會子不用這個。」晴雯笑道︰「不是新的,就是家常舊的。」林黛玉听見,越發悶住,著實細心搜求,思忖一時,方覺心中大怒,只悶聲道︰「多謝你家二爺,拿回去罷。」晴雯听了,只得拿著回去,一路盤算,不解何意。
這里黛玉想出了這手帕子的意思來,不覺惱羞成怒︰當日二人年紀還小,好奇之下與寶玉一同翻看了那本《西廂記》,在那書里便有這方舊帕子,是鶯鶯與張生愛情的信物,也是二人私相授受的定情信物。寶玉命晴雯去為黛玉送舊帕子,意思也是用《西廂記》中的舊帕子,來表達自己對黛玉的情意。但黛玉心中早已將這段情放下,卻不曾想到寶玉一直念念不忘,還特意送了這帕子來。但是帕子便罷了,這意頭卻是「私定終身」的意思,那邊的王夫人卻執意認準了寶釵為媳,寶玉表面不敢抗爭,倒從這私底下下功夫,黛玉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兒家,無端端的受這般羞辱,怎能不氣?且古人早就有洞房花燭夜的「看帕」風俗,也就是驗證女子的貞潔——落紅。寶玉送這兩張舊帕子過來,也是想要與黛玉私定終身的體現,若是像襲人這種經過人事的丫頭定然曉得這意思,晴雯雖喜寶玉,卻仍是個清白的女兒家,所以才模不著頭腦。黛玉也是看過《西廂記》的,瑩瑩與張生私定終身後「看帕」,如今寶玉又送來這帕子,黛玉怎不知曉寶玉的心思,無非是意yin罷了。
若是原著,黛玉少不得感動的淚如雨下,撐著病體在帕子題詩,然後在臨死時焚稿斷痴情。如今的黛玉心志已堅,除了氣的發抖之外,對寶玉沒了一絲好念想。這送帕之事若讓有心人知道了,自己的閨譽還要不要?為了保住清名,想必自己這條命都得搭上,這就是自己原來一直痴戀著的人嗎?黛玉咬著手里的帕子,淚珠一顆顆如晶瑩的珍珠般滑落。手突然踫到了頸中垂著的暖玉,冰涼的手被這暖玉的溫暖吸引,不自主的握緊了它,熙鳳的笑顏也漸漸呈現在眼前︰還好有姐姐,等我離了這個地方,還會有一個溫暖的家……
這邊的寶釵也在暗自生氣,自己的姻緣未定,自己的哥哥居然又犯渾。雖然寶玉本人不曾生自己哥哥的氣,可姨母可不一定了,若是因為這個阻礙的自己姻緣,寶釵恨的咬緊了嘴唇。原來寶釵素知薛蟠情性,心中已有一半疑是薛蟠調唆了人來告寶玉的,誰知又听麝月說出來,越發信了。究竟麝月是听焙茗說的,那焙茗也是私心窺度,並未據實,竟認準是他說的。可憐薛蟠已經改頭換面好幾年了,現在一門心思都在哄好媳婦和寶貝兒子上,哪里還像年少時那樣專橫跋扈了,可惜她的妹妹已經認準了他是個不成器的,這事兒就認準了是他所為。這日薛蟠剛從外面應酬回來,見過母親,只見寶釵在這里,說了幾句閑話,因問︰「听見寶兄弟吃了虧,是為什麼?」薛姨媽正為這個不自在,見他問時,便咬著牙道︰「不知好歹的東西,都是你鬧的,你還有臉來問!」薛蟠見說,便怔了,忙問道︰「我何嘗鬧什麼?」薛姨媽道︰「你還裝憨呢!人人都知道是你說的,還賴呢。」薛蟠道︰「人人說我殺了人,也就信了罷?」薛姨媽道︰「連你妹妹都知道是你說的,難道她也賴你不成?」寶釵忙勸道︰「娘和哥哥且別叫喊,消消停停的,就有個青紅皂白了。」因向薛蟠道︰「是你說的也罷,不是你說的也罷,事情也過去了,不必較證,倒把小事兒弄大了。我只勸你從此以後在外頭少去胡鬧,少管別人的事。天天一處大家胡逛,你是個不防頭的人,過後兒沒事就罷了。倘或有事,不是你干的,人人都也疑惑是你干的,不用說別人,我就先疑惑。」
薛蟠本是個心直口快的人,這幾年家里的生意都是他在外打理著,每天累死累活也只有媳婦兒和兒子心疼他,寶釵天天跟著薛姨媽只去園子里陪王夫人,又見寶釵說他一天只知道閑逛,便覺委屈,但自小疼著妹妹,也不好說她什麼。又听他母親說他犯舌,寶玉之打是他治的,氣的難耐,只冷笑道︰「我當是什麼事兒,原來是與戲子私通才挨的打。要我說就是活該,姨爹也該好好教導著讓他改改了。」英蓮听見響聲,忙跑了過來,問道︰「相公這是怎麼了?」薛姨媽指著薛蟠道︰「還不是你相公,在外面嘴沒個把門的,害的寶玉挨打。如今我都不好意思進園子去看你姨媽,這事鬧的。」薛蟠忍不住就要發火,英蓮忙上前勸道︰「你忍耐些兒罷。娘急的這個樣兒,你不說來勸娘,你還反鬧的這樣。別說是娘,便是旁人來勸你,也為你好,倒把你的性子勸上來了。」薛蟠道︰「那也不能把屎盆子都往我腦袋上扣啊!」寶釵剛想辯駁,英蓮瞟了她一眼,安撫道︰「相公別急,你把事慢慢講出來,娘和妹妹都是知理的人,怎能冤枉了你。」薛蟠道︰「唉,別的事我也不說,只拿前兒琪官的事比給你們听︰那琪官,我們見過十來次的,我並未和他說一句親熱話,因我知道那琪官是忠順王爺的人。可那日寶玉跟他不知怎麼的就看對眼兒了,連姓名還不知道,就把汗巾兒給他了。那汗巾子是鳳妹妹從茜香國運回來的,我一眼便認了出來,還怕寶玉拿回去出事,特意替他保管著呢。我若想害他,還幫他出這個頭干什麼?」寶釵、薛姨媽听薛蟠說的話句句有理,難以駁正,便也知這事不是薛蟠所為。
事情說開了,寶釵只覺得慚慚的,但她從小就比薛蟠聰慧會說話,自視甚高,所以冤枉哥哥的事兒她根本沒想到道歉。英蓮心疼丈夫,他雖憨直,卻是個對妻兒掏心掏肺的,對母親孝順,對妹妹也疼愛。那寶玉不過是親戚家的孩子,寶釵因為想要嫁他,便對自己親哥哥刮鼻子刮臉的訓斥,而且一點愧疚之意都沒表達出來。英蓮只冷笑了一下,將目光投向了寶釵︰「妹妹從小最是懂禮的,既然你冤枉了相公,怎麼也不給相公陪個禮?」寶釵一听這話,頓時漲紅了臉,杏眼里恨不得噴出火來。自己循規蹈矩這麼多年,哪個人見了自己不道一聲賢惠端莊,偏這個破落戶的女子做了自己嫂嫂後,三番兩次的針對自己。遂嘴硬道︰「就算這事他沒做,其他的事兒可不能少做了。」
英蓮勃然大怒,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家一門心思的胳膊肘往外拐,不心疼自己辛苦奔波的哥哥不說,還往他身上潑髒水。英蓮眉頭一皺,眉間那點胭脂痣更加醒目,「妹妹,你若這麼冤枉你哥哥,我這當嫂子的可要和你說道說道了。你哥哥年少時是有點荒唐,可自打受了教訓後他是一日比一日改的好。這偌大的薛家,還頂著皇商的名頭,你哥哥一個男丁得在外面擋多少事,還得操心店鋪經營的情況。為了你和娘在這住的舒服,他金陵和京城來回跑,大過年的還要在外面應酬,一張圓臉硬給累成了瓜子臉。將來你的嫁妝也少不得是你哥哥辛辛苦苦賺出來的給你漲臉面,你不心疼他倒罷了,怎麼還跟著外人起哄污蔑你哥哥呢?」這話說的在情在理,薛姨媽心疼的直抹眼淚,寶釵雖氣卻也感到心虛,只薛蟠跟個大傻子似的緊緊盯著自己的小媳婦兒,心里感動的汪成一股水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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