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濁氣
月華初下,皎潔的月光鋪蓋在夜晚寧靜的村落上,像是蓋了一層薄薄的被單,整個村子陷入一片祥和的安寧。
白日里熙熙攘攘的街道到了現在這個時間也是全都靜下來了,只有偶爾哪一家的狗或者雞鴨會突兀地叫兩聲,打破寧靜的碎片,然後再次安靜下來。
每個村子晚上基本上都是這樣一種狀態。
但,這個村子似乎也安靜得太過詭異了。
從村子的邊緣開始,一股難聞的氣味就從天而降,類似于地溝里的惡臭漫布其中,村子被籠罩在一片灰色的大氣團下,竟有一種說不出的荒涼和寒冷。
輕輕提劍走入村內,才發現村子里面出奇的安靜,連一絲的燈光都沒有,同樣的,也沒有血腥味。
這讓迦憶多少有些詫異,自古以來,從來有著這種氛圍的地方無一不是發生過屠殺,而像是這種安詳的,卻是沒有。他抬起頭皺著眉環繞了一圈,周圍籠著的那片灰色的氣體,讓他很是在意,那種氣味讓他的胃一陣翻攪。
很快,他就感到喉嚨里像是被無數個針刺過一樣,輕輕一咳,竟有些微的黑色血沫被嗆了出來。
空氣有毒。迦憶迅速地得出了這個結論。
這里果然不對勁。
他把手按在劍柄上,小心翼翼地走向一間房屋,蒼白修長的手指輕輕扣在門上,指尖微一用力,吱呀一聲,門開了。
里面是出乎意料的整齊和靜謐。迦憶躡手躡腳地蹭著牆根向屋內走去,劍被他提在腰間,拇指緊緊扣住劍柄,屏住呼吸,一個箭步竄到里屋,橫劍在前。
什麼都沒有。
迦憶深深呼吸了一口,隨即被空氣中難聞的味道嗆得呼吸一窒,彎腰猛烈地咳了起來。
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把攤在手心里的些許黑色血液用拇指抹了一抹,再度直起腰,環視著眼前的事物,生怕一個疏忽大意就會引來什麼意想不到的東西。但是,他仔仔細細地檢查了每一個角落,每一寸土地,卻都沒有發現任何值得關注的地方。悻然下,他只得提劍出了門去。
前些天那封飛鴿傳書到渾天教的消息,是什麼意思?
迦憶拉過剛剛拴在屋旁的大宛馬,因為空氣的原因,那馬兒一直在不停地甩著腦袋,發出嚕嚕的聲音。
渾天教是被並稱為天下雙勢的兩大武林教派之一。位于雲國的情緣崖附近。情緣崖依山傍水,山勢陡峭。山體上遍布巨大鋒利的岩石,像是瓖嵌在上面的雲台。數座山峰連綿起伏,從龍鼎洞窟一直延伸到綠明村邊界。其中渾天教教派所在的位置,正處于其最高的兩座山峰間,放眼望去,猶如二龍戲珠,兩條漆黑的巨龍筆直地沖天而上,直搗雲霄,將渾天教牢牢地護在其中。
但在江湖上來說,渾天教算不上是正派,其擁有江湖上最令人聞風喪膽的術法,曾一度被稱為‘死亡教派’。然而,渾天教卻一直反對用術法等來殺人于無形,教中更主張維護江湖中的正派作風。所以多年來,無數武林豪杰爭相涌入,進行武學的較量。對于那些游蕩于江湖之間,而又無家可歸名聲甚小的武林人士來說,能夠進入渾天教一睹教中劍法和術法,即使是陳尸荒野,日後也會死而瞑目。但近幾年,南天國尚未覆滅之時,一直在暗中培訓殺手的渡劫教現趁著雲國復興整頓的時期,大量地培養殺手,在黑暗中蠢蠢欲動,並成功地刺殺了南天國前丞相。而由此又得到了魔皇的重視。陸陸續續地開始听從魔皇的命令,穿梭于江湖陰影間,來無影去無蹤。
近來,據說渡劫教在四處尋找竹林衛的人進行刺殺。知道這個消息時,迦憶正在渾天教的大殿中,听教王玉清散人嘮嘮叨叨地和自己講起他年輕時在江湖間那些叱 風雲的事跡。迦憶正听到昏昏欲睡的時候,一陣咯咯的聲音響起在窗外,也終于讓玉散清人住了嘴,但老人還是很不情願地甩了一下已然全白的頭發,像個小孩子一樣讓迦憶去看看是誰來了。
他剛將窗戶打開一條縫,一只白毛鴿子就撲稜稜地飛了進來,落在了玉清散人的肩上,熟絡地抬起了一只爪子,上面系著一個紅色的小紙團。那是武林盟和渾天教之間用來互遞消息的。不過一眼瞥見那一點紅,迦憶的眼就冷了下來。是緊急信息。
玉清散人皺著眉頭把紙團打開來,一邊說‘是武林盟那邊又出了什麼問題吧’,一邊開始讀上面的內容,只一眼,便讓老人的臉上蒼白了起來。
不知道出了什麼事,迦憶也急忙上前,接過老人遞過的字條掃了一眼,驀地臉色一變,心一下沉了下去。
魔教夜襲綠明村,魔女再現。
魔教是江湖人稱呼魔皇及其屬下的總稱,與天下雙勢對立,被視為武林界的一大禍害。
于是迦憶就被派來調查具體的情況。
身為渾天教第一劍士,迦憶還是感到了壓力死死壓在肩上的沉重。但願,那個人不在•••但願。
只怕這次綠明村遇襲,和渡劫教還是月兌離不了干系。綠明村是竹林衛在渾天教和竹林村之間設下的一個聯絡點,里面的人怕是大部分都是竹林衛的人。魔皇,這次果然是針對竹林衛而來。不過,迦憶還是想不通,縱使魔皇的勢力和力量再強大,他也不會猖狂到無視天下雙勢的存在。那,到底是為了什麼?
忽然,他的腦海里掠過一道黑色的影子,他渾身一震,猛然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莫非,魔皇的目的不是在于勢力東擴,而如此明目張膽地進行大規模地屠殺,是因為再無畏懼可言?
思及此處,他的眼里閃過一道針一般的銳利光芒。心里一聲冷笑,他搖了搖頭,原來如此,難怪魔教的人現在活動如此頻繁而顯眼。
雙手無聲地勒緊了馬韁,他駐足在綠明村村口,最後一次地向里面張望,希望能夠找到一些方才沒有發現的線索。然而他剛一回頭,便愣住了,深藍色的瞳孔里仿佛凝結的冰面, 擦一聲擰死了。他死死地盯著剛剛他進去過的那間房屋門口,竟隱約地現出了一個模糊的人影!
呼吸瞬間被屏住,他的眉頭一下子擰在了一起。
怎麼會有人?剛才進去的時候明明是空無一人!
他敏捷地跳下馬,提著劍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個活動的輪廓,然而還沒有等他走出兩步,他便猛地駐足,站在一米外一動不動,眼里是難得的不可置信。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所看到的。
那已經不是一個人了!那個搖搖晃晃奔他而來的「人」,面部一片青紫,眼楮不是正常人應該擁有的明亮光芒,而是被蓋住了一層厚厚的死灰色,看不見瞳仁的所在;嘴巴大張著,並不斷地向下流淌著黑色粘稠的液體,手腳如同被人生生抽走了筋脈,軟塌塌地縮成一團,但卻還是站在那里一步一步地向這邊移動。
濁氣!那是濁氣!
迦憶一驚,猛地向後一跳,目光緊盯著那個活死人。這里既然有活死人,那麼,就說明其他的房間也有,那為什麼只有這一個出來了?這時,一個想法在他腦海里慢慢形成,居然是這樣!
于是他不再猶豫,扣住劍柄的拇指輕挑,借著發力,千魂劍瞬間從劍鞘里一躍而出。「去!」順著手指的方向,一道紫光閃過,光滅之時,那人已經仰面倒在地上,千魂劍細長的劍身已經全部沒入那人的喉部,只剩下一個劍柄**在外,猶自顫抖。
他慢慢向那具倒下的尸體走去,每走一步,眉頭就皺緊一分,直到他完全看清楚那人的面貌——是鐵匠張海。目光沉了沉,最初看見這個活死人時產生的一點恐慌已經全部消散,第一劍士冷著一張臉,默不作聲地拔劍從尸體上拔了出來。劍尖離開肌膚的那一刻,一股濃烈的黑色氣體噴涌而出,驚得他忙以袖掩鼻,向後退出老遠。不過那氣體只是在空中徘徊了兩秒,便一股腦地消失了。
他試探性地用劍去捅了捅那具不再動彈的軀體,發現對方是真的不會再有什麼危險之後,才又再一次地緩緩靠近。
嘖,劍都髒了。他默默地罵了一句,把染了黑色液體的劍身放到那人的衣服上狠命地蹭了蹭,直到千魂劍一如往日明亮,才又拿起放回了鞘內。
回到馬背上,他一勒韁繩,掉頭便往回走不欲再在這里徘徊。若這村子里的人都已變成了這樣,縱使自己武功再強,只怕在被一群活死人壓死之前,就已經死在了那一團漆黑的濁氣下。還是先回教里,像玉清散人匯報過後,再作打算吧。然後他像是突然又想到了什麼,立即調整了方向,向著北面而去。
咳咳。輕咳兩聲,他伸出兩根手指掐了掐喉嚨。好險,若是自己再在里面多呆上半個時辰,恐怕自己現在已經是那群死尸中的一員了。
不過•••一想到那一團黑色的氣體,他的心就陡然跳了一下,一股強烈的熟悉感撲面而來,直逼得他胸口一疼,渾身一陣顫抖。
真的是那個人,竟然真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