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靈地之海 序章 濁氣(二)

作者 ︰ King_幻

所謂竹林衛,和傳統皇室擁有的御林軍含義上是一樣的,只是所有從軍人員全部從屬各個村落,保護的對象為民間百姓,說白了,就是更加親民了。竹林衛的所有計劃和行動都以百姓為中心,以民為主,並在私下與御林軍有著密切的往來。所以被老百姓們親切地稱為‘民間守護神’。

而統領這群‘民間守護神’的是師出洪門派的道天風,今年已四十有余。此人從小就胸懷大志,宣揚佛家思想,處處號召以人為本,仁治天下。個性豪放充滿正義感,少年行走江湖之時,就曾因好打抱不平而獲得諸多武林人士不錯的好評,為自己攢下很多口碑。這也是他現在仍然可以領導竹林衛這一大幫派的主要原因之一。

二來他師出洪門,洪門派曾是江湖一個傳奇的存在。幫主洪玄公是被和劍仙,幻鬼,武神並稱為‘天下四杰’的力王洪玄公,為人重情重義,又和藹可親,在江湖上德高望重。而洪門派又主張正義,多次受天下雙勢的邀請,卻都以不欲參與江湖政事為由而婉拒。所以天下人都認為,從洪門派里出來的人,個個都是身懷絕技和膽識的英雄好漢,心存仁義,言行舉止必當以天下蒼生為重。這是道天風可以成功統領竹林衛的第二大原因。而實際上,他為人忠厚老實,也確是一個不錯的領導者。

但同樣,也正是因為道天風信奉佛教,崇尚超度的理念,他也就理所當然地對竹林衛灌輸‘反對魔皇,驅逐魔教’的信念。與此同時,也更加理所當然地成為了魔皇恨之入骨的存在。

這次綠明村被滅,很多百姓都傳言是魔教對道天風,甚至是對洪門派的挑戰和威脅。

但道天風不為所動。

洪門派早就被滅門了。在大約5年前,洪門派收了最後一個關門弟子。然而就是在這之後不久,就傳出洪門二弟子無塵背叛洪門派,勾結魔女秦義絕,將洪門上下一個不剩的進行了清理。力王洪玄公自己也是死在了秦義絕的手里,洪門鎮派之劍——鬼天劍被奪,一夜之間,洪門派從江湖上銷聲匿跡。

但也有人在傳,洪玄公是為了救那關門弟子,心甘情願地死在了秦義絕手下,但力王歸天之後,秦義絕立即翻臉不認人,用墨靈火將那個弟子打落懸崖,大笑而歸。

有人猜測那個關門弟子早已命喪崖底,即使墨靈火殺不死他,那懸崖深不見底,宛如一口吞噬生靈的惡獸,從上面毫無防備地摔下去,必死無疑。更何況,沒有人能夠從墨靈火的手下生還,沒有人能夠在身受墨靈火之傷後還能夠若無其事地活下去。受了墨靈火之傷的人,要麼就是當場斃命,要麼就是魘魔加身,在日後的一天天里不斷地侵蝕傷者的身心,直至魔化。其過程痛苦萬分,慘不忍睹。

可有人說,見過那個關門弟子。他沒有死,甚至生龍活虎都不在話下。而他也確是身受墨靈火之傷,傷口猙獰可怖。于是那些相信那弟子活著的人,都興奮地四下歡呼,道洪門派後繼有人,受了墨靈火之傷尚可活命的人定是有神靈保佑,或是他本身就是神仙下凡,魔教必將覆滅。

道天風不信什麼神仙道士,他覺得世間存在的術法都是些歪門邪道,唯有正派武學才是真正曲線救國的正理,這也是他放棄渾天教而投身武林盟的理由。但他同樣相信那個師弟還活著,這和他堅信此次魔教大規模宣戰並不是為了徹底摧毀洪門而來一樣的不可動搖。

只是•••

他站在竹林村村口,看著巨大的水輪徐徐轉動,帶動起的水花砸在水里,激起的更加細小的水珠,翻飛在空中,星星點點,如同從天隕落的星雲。樹上綻放的粉紅色的櫻花隨風飄落,蕩漾在溪中,柔軟而溫暖。

嘆了口氣,仍是熱血噴張的臉上陡然顯出一絲絲的疲憊,勾勒在歲月留在他臉上的痕跡里,提醒著他已然老去的事實。

這次也該有個交代了吧。他心想。心里的勞累更甚,一種身心俱疲的無力感油然而生,他怔怔地呆立在原地,出神。

「隊長!隊長!渾天教派人來了!已經到了您的家門口,說要見您!」一個竹林衛士兵慌慌張張地奔了過來,因為奔得太急,一口氣上不來,他站在原地扶著膝蓋大口呼吸著。

道天風一怔,心下已閃過百分詫異。

渾天教•••渾天教•••渾天教又如何會派人來?難不成是武林盟去了消息?

不再猶豫,他轉身沖那士兵吩咐,「快,帶我去!」

距離並不遙遠,一路上道天風的心都掛在肝上,心里難得的焦急。

剛一轉過街角,他便一眼看到了那個立于自家門口的修長身影。黑色的長發隨意披在肩上,一身黑色長袍修飾出結實的身材。

「迦憶!」道天風月兌口驚呼,「你怎麼來了?」

迦憶轉過身,微微一笑,英俊的眉眼愈發穩重,「怎麼?來看看自己的大師兄這個理由不夠好?」

沒想到他會這麼回答,道天風先是一愣,接著哈哈大笑,拍著師弟的肩膀道,「夠好夠好!來,快進來!」說著,掀開了門前的簾子,率先走了進去。

迦憶跟在他後面,也不客氣,直接就往椅子上一倒,倒是熟絡得很。他左瞧瞧右看看,也不在意道天風忙前忙後,沏茶倒水,直至過了大約一炷香的功夫,才懶洋洋地說,「你那小佷女呢?難得我來一次,竟也不出來迎接?」

話音剛落,一聲柔柔的話語從門口傳來,「不知遠來貴客,有失遠迎。」隨著聲音傳來,一道婀娜的身影從門口閃入,一個年齡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女走了進來,金色的眼楮里波光粼粼,看向迦憶,里面驀然閃過成熟女子的嫵媚,她轉身接過道天風手中的茶壺,踱步過來,欠身為迦憶斟茶,而後沖他笑著道,「素柔剛剛出去置辦一些生活品,小叔叔如此抬愛,倒讓素柔受寵若驚啊。」

迦憶望向她,也不躲閃她的目光,听得她的話,笑了,「能讓你這麼美麗的女子受寵若驚,我倒是不敢。」

南素柔給道天風也斟上了茶,听到他這話,忍不住笑了,道,「這麼久沒見,你這嘴倒是越來越厲害了。」放下茶壺,她又呈上了一些果實,臉上的喜悅清晰可見,「小叔叔,那你和叔叔先說事,我先退下了,若有什麼事需要,再喚我便是。」

輕輕點點頭,看著南素柔的身影消失在內屋後,迦憶露出一絲贊賞的表情,「幾年不見,南素柔這丫頭倒是長大了,師兄你可是撿了個寶啊。」

也不理他的調侃,道天風兀自飲了一杯茶,然後抬起眼看向黑衣男子,黑色的眼楮里依然閃爍著晶亮的光,「行了,寒暄夠了,說有什麼事吧。你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

深藍色的眼楮里冷了一下,瞬間又消影無蹤,迦憶換上了一副嚴肅的表情,緩緩地說,「我從綠明村過來的。」說完,他敏銳地捕捉到道天風眼里一閃而過的驚詫,勾起一絲笑,接著說,「整個村子都被濃烈的濁氣籠罩著,村民們全部被魘魔侵蝕,師兄那麼聰明,想來應該知道是誰做的了。」他眼神平靜地講述著看到的事,語氣里沒有一分一毫的動容,像是在講一個古老的傳說。

道天風怔住了,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作答。濁氣•••是了,濁氣。若是濁氣的話,那便只有那一個人了。這麼多年過去,那個人終究還是回來了。

是來滿足自己的殺欲的?還是來報復這個不懂得珍惜的世間?

竹林衛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隊長此時渾身一片冰冷,平日里緊握刀劍的雙手竟是在微微顫抖,他抬頭看進對面黑衣男子的眼,發現那雙深藍如海的眼楮里竟也是一片茫然,他也是真的不知所措了吧。

只是•••他心里忐忑不安,若真是那個人,那麼眼前這個男子還會對竹林衛出手相救嗎?他眼里那一片茫然他看得清楚,他也不知該怎麼辦了。可是若是連他都坐視不理,那竹林衛恐怕真的是要遭滅天之劫了。如今天下能和那個人一較高下的,除了坐在面前的這個黑衣男子以外,怕是沒有第二個人。

思及此,道天風壓低嗓音,湊近對面的人,一字一句地問道,「師弟,師兄沒有別的請求,但素柔,請你無論如何一定要護的她周全。」

迦憶低頭飲了口茶,忽然一聲冷笑,眼里平靜的海面一下子凍結,似乎能听到冰面結成時發出的 擦 擦的聲音。他冷冷地道,「今天我來這里,就是想告訴你,我不會坐視不管,但是你們要听我的安排。」

道天風一下不知說什麼,只是怔愣著看著黑衣男子,仿佛這麼多年,他從來都不曾認識他一樣,神情有些哀憫。

見他這樣,迦憶也不再多說,起身俯視他,眼神冰冷,銳利如針,「若是道隊長這般態度,我想也不用再多說什麼,你們好自為之。」說完,準備拂袖而去。

竹林衛隊長畢竟還是慈悲為懷,先不說自己的命會如何,竹林衛上上下下,老老小小,他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去死。他猛地起身,月兌口道,「好,我答應你。」見男子頓住腳,他又補充說,「但是你也要答應我保護無辜的人的安全。」

迦憶停在門口,神情肅殺,往日的記憶如決了堤的潮水,洶涌而來,輕而易舉地擊潰了他拼命想要遺忘的那一段日子。胸口一窒,一陣血氣翻涌,直擊得他血脈一震,想要一口血噴出,胸前那道鋒利的傷口隱隱作痛,他伸出手按在上面,冷笑著,「自然。」——

迦憶沒有住在道天風為他安排的住所,而是找了一家靠近黑森林的客棧。

幾日來連續的奔波,使得他有些力不從心,疲憊不堪。此刻身體一挨著床鋪,渾身的肌肉就立時萎靡了下去,再也動不得一分。

前些天在綠明村里感染的濁氣至今還是會令他的喉嚨有些發澀,癢癢的不舒服。他把手放在喉部,想了想,忽地又探進衣內,冰冷的指尖滑過肌膚,觸踫到了一處疤疤癩癩的地方。

那是一道極長的傷疤,從他的左胸貫穿至右月復,因為年長日久的原因,疤痕閃現出一種奇異的灰黑色。在指尖觸踫到的剎那,一陣刺痛從胸腔里散發出來,他忙一手壓住胸口,試圖減輕那種擺月兌不掉的痛感。向來無悲無喜的深藍色眼眸里,漸漸涌上一層支離破碎的憂傷。他輕嘆口氣,坐了起來。

看來他是擺月兌不掉了。無論是這個傷痕,還是給他傷痕的那個人。他們注定此生不會彼此放過。

一道清冷的黑色身影從他眼前一閃而過,他靠在牆上,緩緩閉上眼楮。不欲去想。

倘若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定然會去阻止。不會讓你受到那麼多的苦。

那時的我,終是太過懦弱了。因為恐懼,因為害怕,就這樣放棄了你。你是在報復吧?報復這個不懂得珍惜你的世間,報復這個虧欠你太多情感的世態,報復我這個負了你的人。

記憶里某一處的黑色身影越走越遠,縱使他伸長了手臂想去抓住那人的衣襟,縱使他吼破喉嚨想要將那人挽留,那道身影還是宛如地獄里的孤火,在空無一人的黑暗中越飄越遠,直至消失不見。

朦朧中,他的眼皮微微顫抖,眼珠在皮膚下不停地轉動,像是在尋找什麼人。嘴唇無意識地輕微翕動,念著同一個人的名字。一聲輕嘆——

「夕顏•••」

(序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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