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烏夜啼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李煜《烏夜啼》
三十年前
「不行了!頂不住了!」
「快去叫‘天下四杰’!魔教•••魔教的人攻進來了!」
「可、可剛剛放出去送信的鴿子還沒回來,會不會是被魔教給截下了?!」
「完了!完了!‘天下四杰’不在,又有誰能夠擊敗魔皇!天滅吾國!天滅吾國!」——
遍地的死尸,血流成河。斷壁殘垣,烽煙四起。倒在地上死去的人死相慘不忍睹,南天國古都破敗的景象更是令人目不忍視。
斷肢,殘臂,頭顱,軀骸。毫無章法地散落一地,猶如一片被風雨吹得翻了開來的亂墳崗,血腥味和腐爛的味道交互充斥在空氣中。
血紅色的大地將烏雲掩蓋下的陽光映出鮮血的顏色,投在古都的屋體城牆上,赫然顯出一座凶得駭人的尸城。
‘天下四杰’急急趕來這里時,看到的就是這一番景象。
城內死氣沉沉,明顯沒有了一絲的生氣。在滿地的鮮血中,昔日的花花草草也被浸得發出越發妖艷的顏色,透出種種不祥的氣息。
「該死!還是來晚了!」‘天下四杰’中,身材最為高大,同時也是武功最好的武神千甄拳看著漫布的尸骸,咬著牙恨恨地罵了一句,把拳頭捏得咯啦咯啦作響。
身旁一位容貌清麗的白衣女子伸出手來,拍在他的背上,柔聲安慰,「罷了,他事先設計將你騙出城去,又在我們趕來的半路上派來十二殺手阻攔,想是做足了準備,你也是無能為力的。」她一邊說,一邊離開千甄拳,自顧自地走到一處早已坍塌的房屋旁,低頭看著什麼,不再說話。
那是一家五口的尸體——三個孩子還未到總角,最大的不過八九歲,最小的,怕是連四歲都還不到。三個孩子縮在門前水缸和牆體之間,身體交相糾纏著,緊緊擁抱在一起。每個人的勃頸上,都有一道深刻致命的刀痕,看來是一刀就割破了頸間的血脈;在三個孩子的尸體旁,仰面倒著一個成年女子,因為剛剛死亡不久,地上的血液一踫還是黏黏的,漾出了一大灘,似乎是從背面一刀致死,她的手還直直地向前伸著,伸向那三個孩子所在的地方,神色慌亂而驚怖;而那個成年男子,則是呈現一種臨死之前匍在地上,死死抓住殺人者的腳踝,不住地懇求的姿態,兩只手蜷曲微握,兩眼猶未閉上,死灰空洞的眼里殘留著最後一絲絕望。
小小的門前,巨大的墳墓,血海漫過尸體,映出這個殘酷冷血的世間。
這世上,殺戮血腥果然沒有個盡頭•••白衣女子猶然嘆息了一聲,眼里漸漸有了疲倦的意味。那一家五口的尸體就如同五個墓碑,冰冷地樹立在她眼前,向她無言地訴說著不甘的冤屈。
但,她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突然,一聲驚異的尖叫傳來,嚇了她一跳。待回過神去看時,只見幻鬼易雲山正站在一堆瓦片廢墟之上,大大的眼楮帶著某種詫異和震驚,一手指著石堆的某一處,聲音是激動的,「那里有人!那里有人!還活著!還活著!」
一听此言,白衣女子也是一驚,一點腳尖,疾掠而去。一道白光閃過,她已經落在了易雲山旁邊,目不轉楮地盯著他手指的地方,驀然也是一聲低低的驚呼。
一只小小的手從那一堆瓦片下探出,無助地揮動著,像是想要掙月兌壓在身上的重擔,卻終是動不了絲毫。
一個小孩子!飛月倒抽了口涼氣,沒再猶豫,縱身躍了過來。她彎,一把握住那只帶著血污的小手,感覺那只手冰涼,在自己的掌心里不住地顫抖。「沒事了,沒事了,馬上救你出來!」她輕聲安慰著被壓的孩子,一邊向下小心翼翼地搬著碎瓦石。
不用多久,一個小小的身影就出現在她的視線內——一個四五歲的女孩子,此刻正瞪著驚恐的眼楮,顫抖著看著站在眼前的四個人,口中發出嗚咽的申吟,不住地向後縮去。
「沒事了,不用怕。」看到女孩兒臉上露出的害怕的神色,飛月心底一隅忽地一陣柔軟,母性天生的柔情充斥她的四肢百骸,「我們是來救你的。」說著,她扯出一個溫柔的笑,猶如天降甘霖,濕涼柔順。
果然,看到白衣女子臉上露出的親切和藹地微笑,小女孩兒就立即掙扎著起身,不顧一切地向女子跑去,似是認定了她一定是好人,可以救她。
果然是個孩子•••如此天真•••
飛月將慌忙跑來的孩子摟在懷里,撫模著她的頭頂柔聲說道,「不怕了不怕了,沒有壞人會來了。」
在她輕言的撫慰聲中,女孩兒終于忍不住大哭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著哭著,卻突然猛咳起來,一種奇異的黑色的血從她的嘴角不斷溢出,孩子的身體也一下軟塌下去。
「濁氣!那孩子染了濁氣!快殺了她!快!」千甄拳大聲吼著,掩著口鼻向後退了一大步,眼神中充滿戒備和彌漫的殺氣。
力王洪玄公平日慈祥的面孔上此時也是緊皺著眉,花白的胡子因嘴角的用力而堆在了一起,眼中也有著些微不明顯的抗拒。但看到身後遍地的死尸,他再回頭看著哭叫的小女孩兒,竟一時間也是沒了主意。
幻鬼易雲山也向後倒退著附和千甄拳,染了濁氣的人,不,不只是人,哪怕是只牲畜,也會對他們造成強大的威脅。那些吸進了濁氣的‘人’,身體將一步步走向衰竭,內髒將一天天腐敗下去,最後成為一具具有著心跳的尸體。那些尸體的皮膚就如同被水浸泡過,輕輕一按,就會‘哧’地塌陷進去,流出一種有著強烈腐蝕性的黑色液體,像是血一般,從那些尸體的各個毛孔滲透出來,慘象令人作嘔。
然而,飛月卻只是將手輕輕放在孩子的後心上,掌心微微用力,一股柔和的藍色光芒透進孩子體內,只不一刻,孩子嘴角便不再流出黑色的血液,只是頭一歪,昏倒在女子懷中,清麗的小臉兒上血跡斑斑,還帶著片刻前的哭痕。
雙臂將孩子托在懷中,飛月向這邊淡淡看了一眼,冷笑一聲,「這孩子我養定了,誰要殺她,先過我這一關。」左臂從孩子身下繞過,托在背上,繼續給她渡進真氣,「秦夕顏,在這夕陽一樣的血色里活下來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