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昨是而今非
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舟遙遙以輕,風飄飄而吹衣。問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
——節選自陶淵明《歸去來兮辭》
天已是蒙蒙亮,初日的日光透過破碎不堪的窗紙,照進了滿是狼藉和血跡的室內。
片片布屑和紙屑攤在地上,染了血跡後就像是從血海中撈出般,浸透了血紅的顏色。
絲絲縈鼻而繞的血腥味久久徘徊不散,濃烈的味道直嗆得圍在屋子周圍的人連連擺手,想要扇去這令人反胃作嘔的腥臭味。
整間房似乎都是染透了血跡般的艷烈。
一片廢墟之中,只有一人還持劍而立,一位白衣女子將手按在他胸口,眼神冷肅,將體內的真氣緩緩渡入。
不久前還對峙著的三人,如今一人已倒在血泊之中,不省人事,另一人顯然是被封住了穴位,定在了那里,動彈不得,只有臉上的表情還是那樣恨恨的,似乎恨不得將站立的男子剝去了皮抽去了筋。
一名白衣女子搶身進來,見到眼前的情景,不由失聲‘啊’了一聲,瞪大了眼楮怔怔地看著眼前這番詭異的場景,不知要說些什麼。
剛剛她是趁著男子引劍之時悄悄溜出去的,所以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她就不知道了。
但被定住了身的黑衣女子的表情卻是讓她心微地顫了一下,為什麼?為什麼她會露出這種表情?這種像是有著不可化解的血海深仇般的表情?
她困惑地看向男子,卻見男子臉上一片冷酷肅殺,無悲無喜,沒有一絲的情感,甚至連不懂武功的她,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的冰冷殺氣,嚇得她一時不敢出聲。
在場的人一時間都靜默著,但眼里都掩蓋不了憤然的光,那種光就好像一把把鋒利無比的短刀,精準無比地刺入黑衣女子的心髒。
她不會忘記剛剛對面站立的男子所說的話,即使只剩下一個頭顱,她也會牢牢記著。
——本想著能利用你去接近魔皇,置他于死地,不曾想竟會被你識破。
——秦義絕,你果然很聰明,妄我還使出苦肉計,白白躺了這麼長的時間,就這樣毀于你手下。
——不過能遇上你這般強勁的對手,我是死也瞑目。但前提是,你能做得到。
——如此厲害,你究竟是為了什麼會听命于魔皇?僅僅因為他比你強?
當時她回答男子的,是狠戾的一劍,藍色的劍光劃破濕冷沉重的夜幕,像是冥冥中隕落的一朵如劍的星雲,重重地向著男子砸去。
然而男子只是微微一個側身,便避開了她狠決致命的一擊,隨後人影一閃,從原地消失了蹤影。
她手里緊握著鬼天劍,鬼天劍似乎在為短暫的重逢被打斷而感覺不滿,持續地發出刺耳的鳴叫,宛如一個尖聲哭喊的嬰孩,吵得她身心俱煩,無法集中精力。
鬼天劍有這種反應,還是第一次。
身後那個妖嬈女子也不說話,也不上前相助,只是靜立一旁,看好戲般興趣滿滿。
她的眉頭一點一點皺了起來,狠戾中卻又帶了點迷茫,男子的話在心中一遍一遍地響起,又一遍一遍地消下淡去,她用一根手指按住太陽穴,使勁揉了揉,一陣陣針扎般的刺痛從深處傳來,使她眼前一晃,瞬間竟是一片絢爛的紫!
她正待使自己清醒一下,忽地從背後卷起一陣強過一陣的殺氣,她驀然回過身,卻已是來不及。
男子修長的手指如閃電般點在她身上,霎時,全身的穴位被一指而封,真氣流動不暢,運不到全身,內力盡失,手腕竟是一軟,手中的鬼天劍鏗鏘掉落在地上。前一刻還存有的茫然,在這一刻全然盡失。
她目光如炬,漆黑的眸子里似是藏有千萬把利劍和暗器,恨不能將眼前的男子萬箭穿心。
全身穴位被封,她一口血氣悶在胸口,直逼得她紅了眼,一口氣出不來,只能任憑胸腔里血海翻涌。
看到她這副表情,黑衣男子露出一絲傷痛,轉瞬即逝,如流星般再也無處尋覓。他只是靜靜地望進她的眼,深深地凝視了她一會兒,便移開了目光,瞬間如鬼魅般移動到了一直在看好戲的妖嬈女子身側,抬手就是一劍,凌厲如電,毫不留情。
女子一驚,顯然是沒能料到男子竟在一個眨眼的空擋就到了自己眼前,來不及避開這狠厲的一劍,她只好伸手去擋。
鐺的一聲,一物墜落,掉在地上碎成了幾片。
她向後退了幾步,見男子正低頭仔細瞧著地上的東西,嘴角勾起一絲淡淡的笑,「想不到幽蘭軍師竟也研究我洪門,這洪門戒指可是大有得研究。」男子聲音也是淡淡的,听不出情緒。
幽蘭譏誚一笑,目光泛起狹促之意,「那可是洪玄公敗給我們的,你這位弟子難不成要在此刻替洪門派報仇?」
男子神情漠然如玉,仍是認真看著地上已碎裂成幾瓣的戒指,忽然間月兌口冷笑,「報不報仇另說,其實只要你們死了,這個仇就算是報了。」
黑衣女子在他身後臉色黯了又黯,眼里似是有萬丈光芒隕落,血氣騰涌的胸口霍然一窒——他果然,是恨著自己的•••是恨不得自己去死的•••
然而,此時此刻她卻是有話想說也說不出口,縱使是想求得一死,也是做不到。
況且,她不會求死,她開口便只會倔強凌厲地諷刺,嘲笑。
魔皇•••魔皇還需要著自己啊!
「報仇不過是將自己的痛苦加給別人,」忽然听見男子又冷叱道,「只要十招之內,你能傷我,我就放你們走。」傲然的神情儼然居高臨下的王者,言語間有說不盡的信然和蔑視。
幽蘭神色冷了又冷,也冷笑道,「你就這麼有信心?若是我傷到你了,你又怎樣?」
「我自任你們處置。」
幽蘭欣然答應。只是,她似乎太高估了自己,亦或是太低估了男子的能力。
這力量,也強大得太過詭異了!即便是有魔皇在,怕是也只能和他不分高下,平平而已。
在第十招——舉案齊眉發出之前,自己已被一劍從背後貫穿,千魂劍紫色的劍鋒從身體里透出來,將身體都照得通體明亮,似是透明一般。血順著冰冷的劍尖滴落,雖未傷到要害,卻也是切斷了右心口的血脈,身體一下失了力氣,癱軟在地。
「你•••你•••」她輕輕翕動著嘴唇,卻只無力地吐出兩個‘你’字,就再說不出話,兩眼一閉,昏死過去。
她剛剛沉入黑暗,男子便轉過身看向另一個黑衣女子,眉眼間陡然添了分沉痛,胸口的疤痕痛如刀絞,他不禁用手死死抓住胸前的衣料,用力呼吸著,眉頭緊蹙,似乎每呼吸一下,都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嗚!」一劍撐在地上,他雙膝一軟,單膝跪倒在了地上,身體在疼痛的影響下,微微顫抖著,握著劍的手指因為用力而變得發白,男子的臉色已然蒼白如死。
黑衣女子眼中閃過一絲憂慮,想要開口問些什麼,卻是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著男子揪著胸口,神色痛苦,仿佛在忍受著巨大的折磨。
「很滿意吧?」男子忽然顫抖著開口,語氣冷漠得毫無情感,「你當年留下的傷疤,直到今天還會很疼。」指間的骨節泛著詭異的白色,他咬緊了牙,不讓自己再發出聲音。
忽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遠至近,本來少人的小屋周圍,一下子圍住了很多人,黑衣女子望了一眼,心里涼了一下,明了。
渾天教的教徒們趕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