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其涼,
雨雪其雱。
惠而好我,
攜手同行。
其虛其邪,
既亟只且。
北風其喈,
雨雪其霏。
惠而好我,
攜手同歸。
其虛其邪,
既亟只且。
莫赤匪狐,
莫黑匪烏。
惠而好我,
攜手同車。
其虛其邪,
既亟只且。」
一睜眼,秦義絕便听見耳邊傳來悠揚的笛聲,伴著低沉的吟唱。
是那首譴責衛國暴政,人心思去的歌!
她輕輕轉動眼球,頭部一陣麻麻的眩暈,只見一黑衣男子倚窗而坐,口中噙著一只細長的笛子,一陣陣悠揚的曲調從男子嘴唇與笛管間發出,邊吹邊唱,飽含難以啟齒的復雜情感。
她不禁听得有些痴了,不知覺男子的目光已然落在自己身上已久,只是醉醉地沉迷在歌聲中無法自拔。
「醒了。」低低的聲音傳來,讓她一晃神,回過魂來,發現男子已經做到了榻邊,低頭用深藍色的眼楮看向自己,蒼白的手搭在自己的額上,轉而呼出一口氣,「總算退燒了。」
秦義絕皺著眉,目光發冷,直直地瞅向迦憶,他一臉的認真讓她心起懷疑,魔皇的話再次響起耳邊,兩者沖擊的矛盾讓她不知所措。
究竟該相信誰?
魔皇給了自己活下去的理由——他需要她;
而迦憶則是給了她活下去的希望——他是第一個關心過她的人——盡管他說是在欺騙她。
可她依然不由自主地想要去相信。
看她一副嚴肅的表情,迦憶以為她又是哪里不舒服,自己硬扛著不說,不由得露出一絲關切,語氣仍是冷冷的,但聲音已然平和,「還有哪里不舒服?」
秦義絕虛著眼,眼神冷定,一字一字,「放了我,要麼,殺了我。」
平靜地望著她,迦憶倏地扯起一絲微笑,神色輕松而愉悅,他猛地拍了一下手,一口答應,「好,我放你走!」看著女子愣住的表情,他又幽幽加了一句,「好利索了再說。」
眉頭再度皺緊,秦義絕心中卻煩,完全沒有心情和他打趣,腦子里被他弄得亂亂的,像是一團纏在一起的線團,系成了死扣。她眉目嚴肅地盯進男子的眼,對他道,「若是不此刻殺了我,我下次一定殺你!」
「好啊,我等著。」
秦義絕氣急。
這個男子,怎麼這般難纏?而且•••而且性格頑劣,全然不似在他人面前那副冷酷肅殺的樣子,看上去更像是一個任性自大的少年。
「怎麼了?」看她十分驚奇地看向自己,迦憶心情很好地微笑著回望著她,笑容暖如春風,平緩寧和,溫靜典雅。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秦義絕收回目光,訥訥地看向內壁,也不回答他,自顧自地出起神來。
她不說話,迦憶卻先發起了難,提出了疑問,「你的記憶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冷笑一聲,秦義絕惱怒地反問道,「怎麼?趁我體虛時想拷問我?」
「回答我。」不理會她的態度,迦憶又問了一遍,口氣已是漸漸從慵懶轉向嚴肅,「是從十三年前的那場大亂開始?」
「?!」震驚地扭過頭,秦義絕神色慌亂地看過去,然而只是一瞬,就又平息下了心情。
他是怎麼知道的?
迦憶驀地冷笑,笑容里卻是有了一絲難以辨別的酸楚和痛苦,眼神慢慢松散開來,像是看向過去,迷離而遙遠。
果真如此•••
果真,是自己害的。
時間靜止在這一刻,屋內聚合的空氣里彌漫著詫異,悲傷和掩不去的傷痛——
「迦憶,你听我說,我真的沒有那樣做過!」
「迦憶!迦憶!你別走!你別走!你和他們說,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
「迦憶!求求你!別不信我!別不信我!求求你!相信我!相信我!」
「迦憶!」
「迦憶!」
「迦憶!你為什麼拋下我?為什麼拋下我一人?」
「對不起!迦憶!讓你為難了!但請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做的!」——
無可抑制地痛從心口蔓延,灰黑色的傷疤陡然明亮如電,似是被一劍劈開,撕裂般的劇痛。迦憶一把揪住胸口,低低開口呼痛。
秦義絕被他突然間的反應嚇了一跳,恍然間,男子臉色已是瞬間白了下去。她下意識地探出手去,抓住了男子的衣袖,然後又放開。
被忽然抓住的一剎那,迦憶抬起頭定定地看著她,目光專注而飄忽,認真而憂傷。眼前女子的容顏和記憶中一個有小女孩的臉重合在一起,刺激得他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痛!
夕顏•••
「夕顏•••」他迎合著心里的聲音,翕動著嘴唇,輕聲喃喃,語氣里飽滿的思念和追憶,手指動了一動。
夕顏?秦義絕詫異,驀地伸手在男子臉上拍了一拍,「醒醒。」
被拍打得回了神,迦憶看清了眼前的人,忽地深吸了一口氣,用手扶住腦袋,搖了搖,胸口疼痛不減,按在傷痕處的手指緊了緊,他輕聲道,「你怎麼還不走?」
走?秦義絕怔住了,然後回神,臉色一白,怒道,「你這個樣子,我怎麼走?」
「你擔心我?」迦憶微微笑著,透著難掩的開心,更多的卻是嘲諷。
秦義絕閉口不答。只是冷著面孔看定了他。
「走,」迦憶催道,「快走!別等我反悔!」
這下,秦義絕也是動了怒,反手用力一掌打到男子捂住的胸口,厲聲叱道,「傷口疼得這樣厲害,還呈什麼能!」一怒之下,聲調不不自覺地拔高了很多。
迦憶被罵得呆了一下,隨即不怒反笑,輕咳幾聲,「咳咳,你真的是秦義絕?好了好了,快走,這傷疤不礙事!」
黑衣女子用力咬了咬牙,恨不能一口將男子咬碎,眼光恨恨的——
負手立在窗前,迦憶目光飄忽不定。
屋內已沒有了黑衣女子的身影,只留一縷清香還未散去。
終于,還是走了。
黑衣男子最終深深地嘆息了一聲,神色孤寂清冷,猶如夜晚天空中猶自閃爍著的一顆明亮的孤星,歲歲年年地寂寞著。
下一次見面,怕是又是刀光劍影,兵刃相見吧。
幽幽一聲輕嘆,男子收回目光,看向手邊的一個系著紅色絲繩的盒子——盒蓋已被打開,一根手指血肉模糊地躺在里面,白花花的碎肉翻在斷裂的傷口邊緣。
竹林村送來的——
沖角團的戰書!
(第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