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月不回,渡劫教表面上並沒有什麼變化,相反的一片寧靜平和,和睦融融的景象。
前任教主成華站在紅漆大殿的殿前,熟練地指導著教徒們習武練劍,大家也都十分配合,心情很好地站成一個方隊,整齊劃一地做著各種武學基本動作,像是回到了成華教主還在的那段時間,臉上都掛著滿足的笑。
秦義絕只是側身立在門外的柱子旁,並不走近,目光漠如霜雪,猶如春天里降下的三尺寒雪,厚厚地積在眼底,利如閃電。
無塵不在。
她第一個反應就是四處尋找那個洪門子弟,卻發現四處都沒有他的影子,心里已是落下一記,想想之前忽雷說過的話,心中忽然一動,隨即招手喚過忽雷,頭也不回地盯著里面,低聲對著男子吩咐道,「去查查和無塵走得很近的那位女子,報告給我。」
高大男子憨聲憨氣地應了一聲,簌地遁地而去。
紅漆大殿的光亮的漆柱在洪亮雄壯的呼喊聲中微微動蕩,直震得人心熱血沸騰,手中的刀劍蠢蠢欲動。
那群弟子在方陣中站得整齊,每一個人都在成華教主的口號聲中用力揮出手中閃著銀光的劍,眼神堅定而奔騰,如流向大海的大江大河,沒有人偷工減料,放蕩自在。
看到這里,秦義絕心中禁不住長嘆,感慨。
原來沒有了她們的介入,往日里的渡劫教竟是如此和諧。那些對著她冷眼相對的教徒,在教主成華的統領下,也能安心習武,認真度日,而不是整日在腦海里思索些陰謀詭計,影響了前途命運。
如此向來,倒還真是自己隨便涉足了別人的正常生活。
秦義絕如是想著,一絲淺淺的愧疚從血液中凝聚,然後融化。
「教主。」剛剛指導完一個教徒的動作,成華回過身的同時,發現了地上的一個細長的影子,詫異地上前一看,便驀然朗聲叫道。
方還在認真修煉的眾多教徒,一听見成華的聲音,便紛紛回過頭,一眼便看見了從陰影中慢步走出的秦義絕,眉眼間瞬地生了一分厭惡和恐懼。
秦義絕心底冷笑一聲,表面上卻也不動聲色,只是眼中掩不住的冷漠和嘲諷,凜冽如刀,讓近在咫尺的成華不自覺地打了個寒噤,些微冷汗順著脊背流了下來。原本以為秦義絕會開口冷嘲幾句,卻不料秦義絕只是眯了眯眼,便邁步從她身邊走過,不再看他們一眼,似乎他們怎樣的舉動都與她無關。
看到這兒,成華從胸腔里悄聲松了一口氣,揮揮手示意那些教徒別分神,繼續修煉。
如此,便好。
成華深知這位新主子的性格冷酷怪癖,漆黑的眼永遠那麼深邃,仿佛通向冥間的深淵,藏盡黑暗,無數看不見說不出察不到的情緒和思想在暗自涌動。剛才看她眼中沒過的那一道冷厲,她心中兀自一顫,生怕秦義絕殺性大發,借由渡劫教的教徒來出氣。
但現在看來,似乎是她多慮了。秦義絕看樣子是連理都不想理他們,只淡淡瞥他們一眼,便拂身離開,直接前往紅漆大殿去了。
看樣子,她是不知道近來教中暗暗萌生的動作。上前將一位子弟錯誤的揮劍動作指導正確,成華眼中憂慮不減,卻也不似最一開始那般恐慌。
要知道,若是被那魔女發現迷端,只怕再多出幾個渡劫教,也只會被她一劍從這個世間除去。
秦義絕江湖聞名,她手中所持的鬼天劍更是武林瑰寶!
多少人都在暗中窺探著這把密林神劍!就連成華,她在夢中也是希望有生之年能夠觸模到那把冥冥之劍!
但近來听說,秦義絕被人打傷,對方是一名手持紫色長劍的年輕男子。成華不知此事是否為真,然而,只是听說了男子手里持的劍,神色便是忽然一白——千魂劍!
曾經被那對武林中人人稱贊的人中龍鳳所持的長劍,竟在同一時間雙雙出現在這荒無人煙的大漠!
若此事真的有,那麼便一定是有大事要發生。
雌雄終不隔,神物會當逢。
此話當真不錯。陰陽兩劍時隔多年再次聚首,定不是一個巧合!說不定,是冥冥之中注定要除去秦義絕的人!
想到這里,成華的臉上有了明顯的笑意,之後便忽地意識到,其實自己,還是恨著秦義絕的,從心底里渴望著這個魔女有朝一日可以從這個世間消失。
可她覺得這是人之常情。
她尚自想著,卻不想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落入一雙漆黑如墨的眼中。
透過薄薄的窗紙,秦義絕神色冷漠,沒有任何表情地看向外面,心下寒冷生冰,凍結了血液。屋內昏暗的光線投在她的側臉,一半耀眼,一半陰霾,像是希望和絕望在做著抵死的糾纏,被一針一線縫合在淡漠的面孔里。
少許,她默然嘆息,細長的手指摳緊門縫,木屑深陷進指甲間,刺出血來。
腰間的鬼天劍自那日從渾天教歸來後,便一直嗡鳴不已。她低頭默默撫模著心愛的長劍,千魂劍紫色的劍光劃過腦海,如一道凌厲的閃電,劈開雲霧,黑衣男子的身影陡然出現在混沌初開處。
太陽穴一痛,她連忙用手指抵住,用力揉了揉,秀麗的臉上陰暗不改,又增添了些恨恨的神色。
該死!不能再這樣了!
必須先放下他的事,處理好手邊的岔口,否則,什麼事情也辦不成!
背叛魔皇的人,都必須死!
空中一聲炸雷隆隆作響,四分五裂的電光剎那間照亮了她復雜的臉色,好像五味瓶,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只有冷冽如電的目光裹纏著風雨,射向天空中的一大朵烏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