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啟城的驛站共有四處,分東南西北不同的方向行進。
黃啟城東驛站,吃過早飯,北辰風睡眼朦朧跟著胡征走到了這里。看著剛剛泛明的天空,北辰風嘴上不說,心里卻在埋怨胡征打攪了他的好覺。瞧這天色,大街兩邊的店鋪還沒哪家開門的。
果然,當胡征對打著哈欠的北辰風說到了的時候,驛站根本沒幾個人,甚至連驛站的門都沒打開,更別說看見驛站的馬車了。驛站門前有個小廣場,由于沒什麼布置,顯得有些空曠。隨便找個地方駐足,北辰風無語的看著胡征,心說︰看吧,這就是你不停催我的結果,早知這樣我就多睡一會了。
胡征明顯沒注意到北辰風的白眼,他一來就把目光投向驛站角落處一個身穿黑色披風,身形修長,背上斜插一把烏黑長劍,雙手抱胸,面容冰冷的中年男子身上。憑他行走江湖多年的直覺,他可以肯定這個人武藝不弱,很有可能擁有戰魂,就是不知道他的戰力指數有多少。
中年男子明顯察覺到有人在窺視他,他用他那冷漠的雙眼輕瞥了胡征一眼,不屑地撇撇嘴,又低下了頭。
胡征被他一瞥,無來由的竟有一絲涼意冒了出來。心下一驚︰這是一個高手,只是為什麼沒有听說過這人呢?戰魂大陸果然臥虎藏龍,高手比比皆是,自己還是小心點好。
北辰風無聊的在旁邊等著,好奇的打量著四周。他也看到了那個中年男子,只是他沒有一絲危險的覺悟,還盯著中年男子背後的烏黑長劍看了好一會兒。驛站本有三個人,除了黑衣中年男子外,另外兩個人也是男性,一大一小,看樣子他們之間的關系和胡征二人差不多。
北辰風這幾天和胡征混熟了,本性漸漸顯露出來。他等了好一會兒,見驛站一點變化也沒有,有些著急的他向胡征問道︰「胡叔,怎麼沒看到馬車啊?什麼時候出發?我都等得想睡覺了。」
胡征瞧北辰風聳拉著頭無精打采的樣子,有些好笑的說道︰「你這小子,前幾天看著挺穩重的,現在怎麼一點耐心也沒有。」胡征看了看天色,太陽已經隱隱露出了頭,解釋道︰「估計快了。驛站的人也要吃飯,不過一般達到了八人,車子立馬就出發了。如果沒達到,就只有慢慢等到車點,那時候不管馬車有沒有八人都會出發。」
北辰風掃了周圍一眼,全部加起來才五個人,看樣子還得再等一會兒。無所事事他又問道︰「胡叔,這兒到郡城有多遠啊?為什麼我們不走路去郡城呢?」
「有多遠我不知道,我只記得上次我從振雲郡坐馬車到這兒用了三天時間,走路的話估計要走半個月左右,而且還不能走錯。」說到這胡征對北辰風笑了笑,模了模嘴角說道︰「你要是不怕迷路的話,我可以陪著你走。」
北辰風一愣,忙擺了擺手道︰「還是算了吧,我可不認識路。」說完也不理會在一旁開懷大笑的胡征,自個兒郁悶去了。
好在北辰風他們運氣還算不錯,只等了一炷香的功夫,不夠的三人就一塊兒到了。
三人明顯是兩伙人,走在前面的是一個看起來五六十歲,頭發黑白相間,背著一個青色包裹的管家模樣的男子。男子右手邊則是一名衣著華貴,長相俊美的少女。兩人一看就知道出身不俗,應是大戶人家。少女年紀不大,瓜子臉,柳葉眉,嘴唇單薄,不施粉黛,模樣十分精致,只不過精神有些萎靡,看樣子和北辰風一樣缺少睡眠,嘟噥著嘴,嘴里不停地細聲嘀咕著,看的北辰風一愣一愣的。除了他母親,北辰風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漂亮的女子,不由有些失神。不單是他,除了那背劍的中年男子,眾人都把驚訝的眼楮投向了少女,不過都很有禮貌的一視而過,只有那個衣著白袍的少年和他一樣目不轉楮。
那名管家眉頭不由的一皺,雖然自家小姐長相確實出眾,可這兩個小子也太不知禮數了吧,也不知他們爸媽是怎麼教的。再看看後面的少年,同樣的年紀,後面的這個明顯含蓄的多了。
少女亮麗的雙眼一瞪,秀眉微楊,少年們趕緊尷尬的把視線移開。就在這時,北辰風才注意到少女身後的那個少年,心中恍然,原來他也要去郡城,只是不知他去郡城干什麼。
葉飛是個無時無刻都要保持冷靜的人,理智的他在不確定周圍是否安全的時候都會下意識地隱藏自己,把自己放在最後,以便觀測清楚情況。他知道世界的現實,多做事少說話一向是他的習慣。葉飛愛看書,年少的他要比別人想象中的更懂事,更成熟,他知道很多的道理,不管是做人,還是做事,他都有自己的準則。
只是葉飛現在的腦子有點不清醒,他的腦海中還在回放著今早的一幕︰那時,他剛吃了兩個身上帶的兩枚銅錢一個的燒餅,正從馬棚里出來準備到東驛站坐馬車去振雲郡,剛好路過客棧的樓梯時,一個身影急急忙忙的從樓上沖了下來。說時遲,那時快,眼看就要撞上了,葉飛腳下一動,險險的錯開。葉飛這才有時間抬頭打量這是誰這麼不小心,正好和驚魂甫定的身影雙眼對視,時間仿佛停頓了片刻。愣愣的眼神,葉飛最先看到的是一雙睜大了的烏黑明亮的眼楮,清澈、寧靜。葉飛暗道,好漂亮的雙眼!然後才注意到少女本人,真正是明眸皓齒,吐氣如蘭,羅衣錦繡,顧盼翩翩。好一個美少女!饒是葉飛年少,也不得不暗贊。直到少女說了一句抱歉後打開客棧門隨一老年男子離開後,葉飛才回過神來,不由暗自嘆道,或許這就是書上說的一見鐘情了吧!
葉飛在路上靜靜的跟在少女身後,一向自信十足,從不妄自菲薄的他沒來由的自慚形穢起來。看看少女華麗的衣飾,再看看自己腳上有些殘破的布鞋,葉飛笑了笑,自己和她不是一類人,現在還是不要痴心妄想的好。想到這,葉飛恢復了自己往日的冷靜,酷愛游山玩水,講究隨遇而安的他開始欣賞起路上的景色,看起來怡然自得的樣子。只有從他每次看到少女曼妙的背影時那眼角的一抹黯然,才知道他的內心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平靜。
葉飛不是個喜歡引人注意的人,特別是看到他那一身簡陋的衣著,眾人的目光便不自覺的一掃而過。葉飛也不在意,他習慣性的觀察起眾人來,目光在胡征和那名背劍男子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說來也奇怪,隨著葉飛最後一個到達,驛站的門立馬就打開了。緊跟著,一輛四匹馬拉著的黑色馬車在一個裹著厚厚羊毛袍的健壯車夫的驅趕下走了出來。
馬車長約一丈,寬約六尺,整體用木頭做成,刷了一層紅色的染料,外面再用黑布圍了一圈用來擋風。趕車的一共有兩人,二人輪換著來。
這時從驛站又走出一個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手里拿著一個賬簿,只見他打量了一下八人,在那名少女身上停了片刻,然後大聲地向眾人問了一句︰「你們都是去振雲郡城的嗎?」
眾人大都點頭,只有那管家模樣的說了句︰「我們兩人不是,我們在月冥城下車。」
一听這話,其余的人表情各異,顯然各有心思。月冥城剛好在沂水縣到振雲郡的中間,屬中轉城市。
得到答復,那人又大聲說道︰「那好,你們先把車錢交了吧。到振雲郡兩個銀幣,到月冥城一個銀幣。」
眾人紛紛上前交錢,北辰風的那份胡征幫忙繳了,另外那名少年和那漂亮女子也是由身邊的人交了。當那名黑衣男子交了兩枚銀幣上了馬車後,就只剩下葉飛一人了。只見他慢慢走了上去,從包裹里掏出一個銀幣和一個小袋子遞給那收錢男子。男子也不多言,數了數那小袋子里不多不少一百枚銅幣,點了點頭,記在了賬上。
馬車里面還算干淨,因為挨著諾亞森林,車內鋪了厚厚的毛皮,在這初春時節,還算暖和。馬車安排了三排座位,除了車門那方,左右各三,後排兩個,剛好夠八個人坐,這是戰魂大陸上標準的馬車設計。行走時馬車門是關閉了的,只有左右最前方開了兩個可自由開關的小窗。
上了車,北辰風坐在進門左手前方,胡征挨著他,在他後面坐的是那白袍英俊少年。右手邊,第一位是隨白袍少年一路的中年男子,中間坐的黑衣背劍男子,後面坐的葉飛。至于後方的兩個座位則是被那少女和她的管家坐了,只是少女靠的右方,管家靠的左方。
說實話,這座位有講究。北辰風是為了欣賞沿途的風景,胡征是為了照顧他。少女坐後面是為了避嫌,他的管家自然隨她一起。而白袍少年二人本來是坐于右手方的,年長的坐前面遮風,少年坐中間,只是白袍少年想和少女多接觸,就坐在了下方。誰知黑衣男子一上車就就近坐在了右手中間,白袍少年被他一瞪心里發冷,害怕的他就坐在了左手下方,等到葉飛上來,沒得選擇的他只好坐在了黑衣男子旁邊。
車門關上,馬車開始出發,速度並不是很快,加上這段路還算平整,所以車子還能保持平穩。
見車內氣氛有些沉悶,胡征向車內六人拱了拱手,開口笑道︰「大家一路結伴也算有緣,路途漫漫,這樣悶著也實在難耐。我是胡征,這是佷兒北辰風,來自諾亞森林,不知胡某是否有幸結識各位?」
見此,大家紛紛自我介紹。
那白袍少年首先說道︰「我叫鄭曉雲,這是我二叔鄭耀離,我們來自沂水縣鄭家。」鄭家在沂水縣也算名門望族,難怪他一臉驕傲的樣子。
「葉飛,來自諾亞森林。」葉飛點頭示意。
「慕容華。」這是黑衣男子的回答。
少女一臉的平靜,淡淡的說道︰「我叫青雨,這是我黃爺爺。」聲音清脆明亮,就像黃鸝般悅耳。少女口中的黃爺爺笑了笑,朗聲說道︰「承蒙我家大人和小姐看得起,我是黃歷,人們都叫我老黃歷,是青府的管家。」
鄭耀離略一思索,向黃歷詢問道︰「姓青的大戶不多,整個振雲郡也就只有流雲青家耳熟能詳,不知與府上……?」
「正是我家老爺。」黃歷答道。
鄭耀離和胡征臉色一變,流雲青家,那可是連郡守都要巴結的人物。兩人立馬恭敬地說道︰「失敬失敬,原來是青老將軍門人,想不到在這有幸結識。」
青雨卻是有些不解的說道︰「你們認識我爺爺?」
鄭耀離與胡征對望一眼,笑了笑,胡征說道︰「青老將軍何等英雄,我們這些俗人怎能見到。只是少時便聞得青老將軍威名,驅胡虜,鎮凌蒼,那件不是男兒楷模,只恨我輩無緣,否則定要在老將軍麾下一灑熱血,以全男兒忠烈。」說到後來,胡征豪氣干雲,仿佛他此時正征戰沙場一般。鄭耀離在旁邊也是紅光滿面,顯然很認同胡征的話。
北辰風三個少年終究年少,老一輩的事情所知甚少,一臉的不解。鄭耀離看見了,立馬在車廂里講起了他所知道的關于青老將軍的往事。從老將軍十八歲獨自領兵講到六十歲戎馬天下,四十多年的征戰生涯,大小一百多戰無一敗績,中間更有北驅胡虜、躍馬龍庭,坐擁十萬,威震凌蒼等等故事,說的繪聲繪色,好像他親眼所見一樣。眾人都被他所說的故事吸引住了,就連慕容華也是側耳傾听,車廂內其樂融融,好不熱鬧,也不覺得時間流逝。
好不容易鄭耀離講完,已是口干舌燥,眾人意猶未盡,對青老將軍欽佩不已,無奈月復中饑餓難耐,北辰風開窗看看天色,太陽早過了頭頂,這一講可是連飯點都錯過了。
胡征推開車門,向正在趕車的車夫問道︰「兄弟,怎麼還不吃飯嗎?」
那車夫回頭望了胡征一眼,笑著說道︰「還得等一會兒,要不你們帶了干糧的先吃著,我們趕到盧森城才會歇的。」
胡征關門對車內的人笑了笑,無奈的攤手說道︰「看來我們午飯得在馬車上解決了。」眾人不以為意,顯然都有準備。
葉飛正準備從包裹里拿燒餅吃時,突然听到慕容華輕聲說了句︰「青陽嗎?倒是個人物!」
葉飛搖了搖頭,這個叫慕容華的也太自負了,不過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說不定人家真有這本事也說不定呢。手里拿著燒餅,葉飛剛咬了兩口,就听到鄭曉雲一聲大叫道︰「葉兄弟,你就吃這冷邦邦的東西呀?既然你我有緣坐同一輛車,干脆和我們一起吃吧。」
葉飛向車內瞄了瞄,除了旁邊的慕容華沒動作外,其余六人都拿出了自身帶的糕點肉食,無一不是珍饈美味。葉飛也不在意,只是伸手接過了鄭曉雲遞出的食物,說了一聲「謝謝。」
看見眾人都有的吃了,慕容華依然沒有什麼動靜,葉飛覺得奇怪,突然想起慕容華好像除了背上那把劍外並沒有帶什麼包裹,就順手把鄭曉雲給他的食物遞到慕容華面前,問了句︰「吃不?」
慕容華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冷冷說了句︰「你倒是會做人情,自己不想要就隨手扔給別人」他的聲音冰冷無情,就像他的人一樣拒人于千里之外,帶給人的只有徹骨的寒意。
車內六人冷眼旁觀,北辰風若有所思,鄭曉雲一臉幸災樂禍,心說果然如此。
葉飛被慕容華的話說的一嗆,無奈的笑了笑,說道︰「這是我唯一能請你吃的東西了,燒餅太硬了。若有可能,我一定不會這樣借花獻佛。」
眾人看了葉飛一眼,見他臉色黯淡,想到葉飛的打扮,也就不說什麼了。
馬車內突然安靜的下來,連青雨吃點心所發出的細微聲音都能听見。氣氛有些沉悶,就在葉飛準備把手收回來的時候,慕容華用右手接過了食物,什麼都沒說就吃了起來。
大家吃驚的看著細嚼慢咽的慕容華,誰都可以看出他一身的傲氣,可沒想到他居然接受了葉飛近乎施舍的食物。葉飛睜大了雙眼,不敢相信的看著慕容華,然後他緩緩閉上了眼楮,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見的聲音說了一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