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驍被她捏住的地方又痛又麻,想掙扎,卻驚恐的發現,自己像是被釘子釘在了地上似的,根本動不了。
程無雙氣得聲音微顫︰「顧驍,這種惡心的話你是怎麼說出口的?你的心怎麼這麼髒?」
張君逸上前一步,拍著她的肩膀,溫言勸道︰「無雙,別這樣,這種事——」他的語氣里透出輕蔑之意,「不值得你氣成這樣。把手松開吧,還是不要弄傷人的好。」
他勸了好一會兒,程無雙手上的勁才松了下來,慢慢站直了身體。
顧驍被大力壓制太久,血流不暢,身子麻麻的,一時連爬起來都不方便。他抬起頭,正好迎上程無雙冷冰冰的雙眼。
「我名聲不好,又戲弄你好幾次,你排斥我,完全可以理解,我也懶得和你計較。可是,張叔叔他好言好語的和你說話,哪里得罪你了?難不成你認為任何接近我的男人,都是和我有不正當關系的?你這是什麼邏輯,什麼思想!」
血液不通暢之處慢慢恢復,某幾處皮膚如同針刺一樣疼,他的臉火辣辣的,也像被抽了一樣疼。
張君逸遞了手帕給她,說︰「你太激動了,靜一靜,我來和他說。」他按著她的肩膀令她坐下,走到顧驍面前蹲下,伸手,「有沒有事?」
顧驍忍著疼,自己撐著地爬了起來。張君逸不以為意的收回手,站起來,說︰「小顧,我並沒有說,讓你做無雙的……玩伴,雖然我認為,無雙在外面玩沒有什麼大不了,但是,我也做不出鼓動別人陪她的事。請你不要誤會。至于剛才問你的問題……說真的,絕大多數男人對年輕漂亮又有錢的女人會十分感興趣,你的舉止確實反常了一些,因此我一時好奇,多了幾句嘴。」
顧驍心跳快得厲害,耳朵里嗡嗡響,聲音里夾雜著粗重的呼吸︰「對不起……」
張君逸道︰「你年紀輕,思想偏激並不奇怪。只是今後說話行事,要動動腦子,不要用你毫無根據的揣測來攻擊人,這只會顯得你輕浮暴躁,惹人笑話。」
顧驍抿緊了嘴唇。
「你堅持你自己的底線,困窘如此,也不為美色和財富所動,有這樣的本性,很難得。只是,你的性子需要磨礪。今後在程家……」
程無雙打斷了他︰「張叔叔,我覺得,顧驍不適合在程家工作了。」
張君逸驚訝的看向她︰「無雙?」
顧驍漲紅的臉漸漸變白了。
程無雙盯著他的眼楮,慢慢說道︰「我的手上功夫,你剛見識過,我真要對你做什麼,你認為你能反抗?為了避免發生這樣的慘劇,你還是遠離我比較好。程家墊付的醫藥費,就算付給你的違約金吧,花瓶的七十萬,你可以分期支付,我不會來催你。現在,請你立刻收拾東西走人。」
張君逸看了看顧驍的臉色,輕輕嘆了口氣,問︰「無雙,你這是在說氣話?」
程無雙搖頭︰「我是很生氣,但我腦子還是清楚的。今天這麼一鬧,我和他處在同一屋檐下,彼此都不會痛快,這是何必呢?顧驍還是回到府南會所的好。」
「也罷。」張君逸眼中閃過一絲憐憫,說,「顧驍,你快去吧。這里打不到車,離公交車站也遠,我讓人送你一程。」
顧驍艱難的開口︰「不……不用麻煩。」
張君逸溫和一笑︰「你沒必要這樣。外面太陽很烈,下山的路有三公里,你拖著箱子走這麼遠,無非是自己給自己找苦頭吃。而你這樣做,得到的尊嚴感也是自我安慰,並不能讓你得到更多尊重。」
顧驍沉默片刻,說︰「那……多謝。」
張君逸頷首︰「不用。今後千萬記得,說話前三思。」
顧驍離開了房間,張君逸叫來丁毅囑咐了幾句,轉身走到程無雙身邊坐下,目光在她手心緊攥的手帕上停駐片刻,溫柔的撫模她的長發,待她眼淚止住,說︰「無雙,不要急,你的為人如何,時間總會慢慢的驗證。我會在外面替你周旋,那些無聊的風言風語遲早消失。只是,以後你做事要注意一點。Kevin那種人,你為什麼要接觸?這也太掉份兒了些。」
程無雙低聲道︰「Kevin他要害我,他看上去像是被我引誘,實際上他先勾過我好幾次,想在我上鉤之後找機會拍我luo-照訛錢,魏錦繡是幕後策劃。我只讓他上街luo-奔一圈,已經是客氣了。」
「但是,這種新聞算丑聞,你痛快一時,損失的名聲卻需要花大力氣修補。劃不來,你說是不是?」
程無雙露出一個極淡的微笑,說︰「張叔叔,我已經想通了。名聲這東西太不實用,花大力氣彌補過來,反而是自己背上一層枷鎖,你看田若瑜名聲夠好吧?她在外面裝得多辛苦?我倒不如保持現狀,還能隨心所欲不受氣。再說,成王敗寇,等我以後地位更穩的時候,我這壞名聲,會被美化成真性情的。」
張君逸皺緊了眉,良久,嘆息著問︰「你呀,真是……如果你真的不在意,那你剛才哭什麼哭?」
程無雙沉默了許久,說︰「我听人詆毀已經听習慣了,單純是說我的是非,我並不放在心上,可是我發現,我開始連累我身邊的人了。張叔叔,顧驍的想法,會不會是某些群體的人的普遍想法?如果你成為心理陰暗的人嚼舌根的對象,我……」
張君逸笑了,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說︰「我行的直走得正,他們說再多,有什麼實際意義?影響不了我的。」
窗外響起引擎聲,一輛車從車庫里緩緩駛到花園中央,過了半分鐘,顧驍拖著行李箱,從台階上走下來,行李箱的輪子碾在水泥地上,咕嚕嚕的作響。
王福全打開後備箱,幫他把箱子裝進去,對他說︰「顧先生,請上車吧。」
他語氣還是很溫和,卻遠不如初見時那樣親切。
顧驍拉開車門,忽然回頭,望向程無雙臥室,目光停駐兩秒,才坐進車里。
張君逸看著車駛出大門,扭頭對程無雙道︰「你怎麼了?看你這表情,是舍不得?叫回來,讓丁毅好好的教導,也不是不可以。」
「誰舍不得?只是為他那可憐的父親不值。這兒子太不爭氣,好不容易有個孝順老人家的機會,自己給弄掉了。」
☆
李總看到顧驍的時候,驚訝得連指縫夾著的煙都掉在了地上,過了一會兒,他嘆了口氣,拾起煙,摁滅在煙灰缸里,拍拍他的肩膀,說道︰「好了,什麼都別說。我們還沒有招新人,你的床位應該還在,去找廚房的人拿鑰匙,先回去睡一覺,把氣理順了,好好給我上班。」
他心里有些發酸︰「謝謝李總。」
李總擺擺手︰「我還要看財務報表,沒空和你多說話。快去吧。」他大口吸煙,不一會兒,整個腦袋就籠罩在了灰白的煙霧之中。
顧驍掩上辦公室的門,順著熟悉的走廊一步一步慢慢的走,來回服務的同事看到他,都驚愕的瞪大眼。他和他們打招呼,表情僵硬,舌頭發直,簡單的短句都說不利索,最後加快步子往廚房走,低著頭,逃避和任何人的交互。
劉經理一如既往的在廚房這邊湊熱鬧,正和李大廚愁眉苦臉的說自己男朋友的不是,李大廚罵罵咧咧的說︰「你如果是個沒力氣的娘們,忍一忍都說得通,你是個男人,還健身,練出腱子肉了,居然沒有扇那狗東西耳光的膽子?丟爺們的臉——顧驍!」
劉經理愕然回頭,眼角還掛著淚滴,一時連情場失意的愁緒都忘了︰「你怎麼回來了?」
顧驍喉結動了動,低聲道︰「我被解雇了。」
室內的說話聲立刻停止,只余火爐和抽油煙機的呼呼聲,還有鍋鏟劃過炒鍋的金屬聲。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連正在爐上烹炒的廚師也豎起了耳朵。
同事們向來是寵著他的,他天賦又高,人也勤奮,因此他得到的注視要麼是溫和的,要麼是贊賞的,偶爾做錯事,他們短暫瞪他之後,眼神又變成了「拿你沒辦法」的無可奈何。
像今天這樣齊刷刷的嚴肅的,責備的目光,他第一次遇上,被盯得頭皮發緊,仿佛被火烤,又像是被千萬根針刺,汗出了一層又一層,恨不得地上裂開一條縫,好讓他跳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