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四歲初次體會到情意萌動的滋味,洛之熙不過年長我兩歲,盡管洛家二老的反對異常激烈,但他卻表現出了一個男人一樣的堅決,執意與我定下了婚約,待我十六歲時便嫁與他為妻。『**言*情**』娘親將他險些折騰掉了半條命,總算出了口氣,對我倆的事情也不再過多干預,爹對洛之熙卻十分喜歡,每次洛之熙到我家來,總要免不得總要與他家長里短一番,不是「之熙啊,來陪伯伯下盤棋」就是「之熙啊,時候不早了,晚飯就留下吃吧」,儼然洛之熙已經成了老爹的半個兒子。
不過,洛家總歸是臨安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洛之熙也是終歸要繼承洛家的,娶的媳婦自然不能總是舞刀弄槍,胸無點墨的,所以,洛家二老同意我嫁入洛家一個最低限度的要求,就是讓我去洛之熙所在的書院拼命再進修兩年,最好再弄個琴棋書畫等級資格證。當我未來的夫君大人帶著他爹娘的旨意,捧著那厚厚一摞入學教材和一包散碎銀子眼巴巴地瞅著我時,我再也沒能吃完手里的那半個鴨梨,索性又讓我扔進魚池子里打賞了那些頭蠢鯉魚。想一十四歲妙齡少女,因為未來婆家不滿,不得已重新回爐鍍金深造,著實可悲可泣,貽笑大方。自從洛之熙對我表白了心跡,我那點兒閨閣小女兒的情懷便被他勾引出來,我將他偷偷塞在我書包里那些寫著情詩的小紙條一張張履平了,小心收了起來,坐在書桌前思前想後將我肚子里有限的墨水倒出來搜腸刮肚也只能寫出諸如「昨日街上又吹風,實在不堪回兜里空」這等貨色的句子,實在不好意思拿出來獻丑。所以本著我有限的學素養和知識水平,書院的先生對我格外嚴格,那一尺長的戒尺總在我頭上明晃晃的晃著,當年學刀的時候,也從不覺得如此提心吊膽。如果說我是作為反面典型而插班的,那麼毫無疑問,為了羞辱我的智商,作為才貌雙全的正面模範,于馥兒的插隊令我吃了一驚。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當我和洛之熙兩個人嘰嘰喳喳嘻嘻哈哈的上學行變成三個人的課堂作業討論會的時候,我心里的郁悶有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說起于馥兒為什麼不安安生生呆在紹興老家而巴巴跑到這里上書院,傻子都能看得出來這洛老夫人一門心思想讓于馥兒撬我的牆角,一想起他們倆天天住在一個屋檐下,吃同一個鍋子里蒸出來的白米飯,我就氣不順,久而久之就阻斷了我的思考能力,造成了我人生之中第一個翻天覆地的大逆轉。當然這已經是後話,先要就眼前這點兒事情說道說道。于馥兒剛剛插班進來不久,就造成了書院上上下下的前輩和後輩前來圍觀的壯觀景象,用一位師兄的話來說,她每一個笑,就像是含著春日里的微風,她每一個動作,都搖曳生姿,像那孤山上的美人柳,然後的然後,他再也沒能說下去,因為我威脅他,如果再出對于馥兒的此等溢美之詞,就將他的臉再打腫一回。這是個十分可怕的女人,不僅贏得了全體師兄師弟的厚愛,而且連對我一向都是露出眼白比較多的先生都對她青眼有加,贊她心比比干多一竅,猶勝西子貌三分。就是這樣一個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于馥兒,對身邊的狂蜂浪蝶視而不見,一心就要吊死在洛之熙這顆樹上,但是更讓人傷情的是,這于馥兒更是個思想意識開放的女子,完全將我這個名正言順的未婚妻當做插在莊稼地里的稻草人,光明正大地對洛之熙起了勾引之心。雖然我是外強中干了些,但是這已經欺負到臉面上的挑釁,卻是觸了我的逆鱗。但是我本著和氣生財大家平安的原則,在決定動用暴力手段之前先跟她進行一番交涉,幫助她扶正那歪曲的人生觀。因為我本身的情況特殊,所以選擇了書院後面不遠的小四湖進行這件事情,接下來事情的展充分證明了我是個頭腦簡單四肢達的人。在我辛辛苦苦等了大半個時辰後,于馥兒才搖著她婀娜如柳的腰出現在我面前,那身緋色的衣服在陽光下艷麗得明晃晃的,看起來她倒是很中意這個顏色。當我與她說到不要再去糾纏洛之熙地時候,她軟軟糯糯的聲音笑了,唇角微微彎起,整個人浮現出居高臨下的氣息來,說到底,竟然是我先被于馥兒的氣勢壓倒了,我與她認識這許久,在人前,一次都沒有見過她露出這樣的面目來。她甜甜的叫我一聲姐姐,便過來拉我的手,我自然是不讓的,于是她更用了力去拉,我便更用力要甩開她的手,于是這麼幾次三番之下,只听得「噗通」一聲,她的身影就不見了,緊接著又是「噗通」一聲,我還沒明白生了什麼,只看見水里浮浮沉沉的兩個人影。當洛之熙黑著一張臉將渾身濕噠噠哭哭啼啼的于馥兒拽上岸時,我才醒悟自己著了她的道兒,以這麼喜聞樂見的方式。
就這樣,我在于馥兒朝夕相處的「折磨」下兩余年,卻是沒動得她半根汗毛。人就是這樣,一旦有了有所顧忌的東西,就無法毫無顧忌,我不想讓洛之熙不高興,我誓,我從沒這麼畏畏尾過。可是,有的郁結在心里待得久了,就容易酵醞釀出些不好的東西,這種心情在于馥兒公然在大庭廣眾之下給我難堪,那些孩子紛紛向我身上投石子和雞蛋的時候膨脹到了極點。于是有了最初的那一幕。那次事情之後,我躲在屋里一連幾天,夢里滿滿都是于馥兒的那彎彎的唇角,那甜甜糯糯的聲音回響在耳際,她說︰「你斗不過我的」「該離開洛之熙身邊的人是你」「你根本不知道洛之熙想要什麼,洛家想要什麼」「你離開他,否則我會不擇手段」。看著她秀麗的眉眼下暗藏著的那些狡黠,那些堅硬和不知道哪里來的蒼涼,我想我終究還是不了解她是一個怎樣的人,那雙面人一樣的里里外外和背後不為人道的故事,如果那時的我有和她一樣的早慧,說不定便會做出不同的決定,可是,我不願意讓出洛之熙,無論如何也不願意。于是就是這個時候,上天給我了一個機會,又或者,是將我引入命運的陷阱。我撞破那個秘密純屬巧合,當我因為貪吃翻上樹去尋銀杏果的時候,意外地瞧見了于馥兒和另一個人,她將一張紙條塞給了他,兩人神態親昵。後來那張紙條被我悄悄地偷了來,那上面寫著︰明日申時玉皇山腳十里亭。第一次做壞事的時候,人總是有很強的負罪感,我哆嗦著拿著存下的所有銀子去了集市,找到了巷子里那間偏僻的小屋,當我捧著兩張字跡一模一樣的字條走出來的時候,心里涌出了暗黑色的喜悅。我將原來那張已經被握得皺巴巴,被汗水濕透的字條燒了,將那張仿制的字條夾在了洛之熙的書本里。第二天,不明就里的洛之熙和裝作不明就里的我按照于馥兒「留給洛之熙」的字條到達十里亭的時候,正看見于馥兒被人攬在懷里,她臉上露出了成熟女人才有的麗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