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頡的臉上透露著滿意的笑容,面前的女人雖然邋遢、緊張、不知所措,但從眉宇之間依舊能夠看出前世那個動作女王詹妮弗-加納的影子。
黑白相間的豎條紋便裝無法掩飾她凹凸有致的極品身材,栗色長發雜亂的造型無法掩藏發絲之間,隱逸的芬芳;毫無裝飾的面孔,更凸顯了女人的天生麗質,她的皮膚白皙的就像牛女乃,眉毛細而長,猶如夜晚天空里的一輪月亮。
更令人驚喜的,是那雙棕色的眼楮。並不算大,卻總能從中透出倔強的光。
雖然還沒有見識到她的笑容,但蘇頡相信,即便是七年前的詹妮弗-加納,也一定能夠勝任瓦內莎這個角色。演員的氣質需要時間來沉澱,但顯然,氣質的種子早已經埋在他們的身體里。
「加納小姐?」見詹妮弗-加納有些失神,蘇頡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啊?是的。」詹妮弗應了一聲,明顯受到了某種驚嚇,她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蘇頡,就像他剛才對她所做的那樣。
「你是一名導演?」她說,語氣中帶著明顯的懷疑。
蘇頡尷尬的模了模鼻子,他痛恨這具洋溢著青春氣息的身體,它看起來是那樣的青澀。
蘇頡深知年齡和資歷是他的弱項,如果語氣中再帶上一絲一毫的怯懦的話,更不會有人相信他。
他挺直腰板,大聲的回答︰「是的,小姐,在您面前的,是未來的奧斯卡最佳導演。」
詹妮弗笑著搖了搖頭,他見過太多張狂的人,大多都是瘋子。她恢復了正常,只要不是社區管理員或者律師,她無所畏懼。
「我看是未來的導演吧。」她調侃了一句,「孩子你應該回去好好上學,導演不是你能干的活。」
笑聲驅散了緊張,卻無法驅散懷疑。
「你應該乘著年輕,好好學習,然後在你三十歲或者四十歲的時候再出來冒充導演。」詹妮弗挑了挑眉頭,「那樣會比較容易讓人信任。」
詹妮弗一邊說著,一邊推著蘇頡的身子向外走,她一會兒還有客人,房間還雜亂無章,她現在要做的事情,是在張先生和張太太到來之前,將房間打掃干淨——這是一項艱難的工作。
蘇頡死死的將自己釘在地板上,他高昂著頭,眼神倔強。
「難道加納小姐是一個以貌取人的無聊女人嗎?」他大聲的說,接著語氣舒緩了下來,「也許你應該先看看劇本,然後再考慮將我拒于門外。」
在力量的對決中,詹妮弗落于絕對下風,面前的男孩就像一尊沉重的石像,無論她怎麼用力推搡,都不為所動。
她只能無奈的接過蘇頡遞過來的文件袋,褐黃的顏色就像紐約本地的突然。
她擺動著身子,用一種慵懶而優雅的步調踱到了紅色沙發邊,然後坐下,整個人陷入了一種柔軟之中。
真是太舒服了!如果沒有這個煩人的小子在旁邊,也許我會更舒服,詹妮弗想。手指拉開文件袋的掛鉤,將雪白的紙張抽出,厚厚的一疊,看上去就像堆積在一起的雪。
會是什麼呢?校園故事還是聚會故事?詹妮弗用修長的指頭輕點了紙張的頁面,開始閱讀。
嘴角邊蕩漾的微笑,讓她看起來顯得漫不經心。
「外景,百年小巷,黃昏。」
「朱諾麥高芙站在一條安靜的街道上,面朝路邊,這片街區毫無特色可言。現在是秋天。朱諾16歲,是個機靈、邋遢、面露疲態的女孩……」
就像平時的閱讀習慣一樣,詹妮弗旁若無人的念出聲來。這個開頭令她嚼出了一些味道。
「很好的鏡頭,秋天,那是一個結果的季節。」詹妮弗隨口夸獎了一句。
蘇頡沒有接話,他只是緩緩坐到詹妮弗的對面,那里有一張老舊的藤椅,上面有些灰,但他毫不在意。
這並不是一個十分新穎的故事,你可以說它是新瓶裝老酒,但老酒的味道卻依舊怡人。蘇頡相信每個從頭到尾讀完劇本的人都無法拒絕這種誘惑,就像吸食了大麻一樣,深深的沉淪其中。
很好,你已經開始閱讀了,手不釋卷,那就代表著你無法拒絕我的要求。蘇頡心想。
舊時鐘發出的「卡卡」的聲展示著時間正一分一秒的過去。即便饑餓的侵擾也無法擊敗閱讀的熱情,更不用說,當人沉浸在一本好書之中的時候,會忘記饑餓這種東西。
《朱諾》就是這麼一本好書,從開頭拋出少女懷孕這個激烈的戲劇沖突,到中期家人的關懷,那對收養家庭刻意營造出來的美好;一直到最後,美好的生活被無情的撕裂,但孩子的降生就像一種希望的延續,朱諾生下了孩子,瓦內莎得到了孩子,生活恢復了平靜。
這毫無疑問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劇本,非常非常的優秀,詹妮弗難以自拔。
很快她就完成了通篇閱讀,深吸了一口氣後,女人怔怔的望著面前的大男孩,她開始正視起這個baby︰他二十歲上下,舉止穩重,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更加成熟。他端坐在藤椅上,微閉著雙目,就像在小憩,仿佛毫不關心最後的結果一樣。
這是一個奇怪的孩子,我應該答應他嗎?詹妮弗搖擺不定。
「我怎麼確定你有拍攝電影的能力?我承認劇本優秀的超出我的想象,但電影不僅僅是劇本優秀就可以玩轉的。」詹妮弗說。
蘇頡睜開眼楮,滿意的點了點頭。「謝謝你的夸獎,劇本是我寫的。」他自顧自的給自己倒了一杯水,若無其事的吐露著心里的另一件事。
「我了解你現在的近況,沒有片約、沒有曝光度、接不到通告,想要轉型做電視劇演員卻沒有合適的角色。」
「呵呵。」蘇頡笑笑,將杯子放在那貓爪形狀的咖啡桌上,水跡從邊緣溢出,在桌面印上了一個透明的印跡,仔細一看,圓形,就像一個詭異的循環。
蘇頡考慮過用何種方式能夠說服這個倔強的女人,他也想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但這副皮肉的年齡卻讓其難以取信于人。
于是他只好用一些卑鄙的手段,說是趁火打劫的威脅也好,說是落井下石的卑劣也行,他迫切的需要詹妮弗-加納這個女人。
這一刻佔有的瘋狂佔據了上風,令蘇頡看起來像是一只魔鬼。
「我听說你拖欠社會的管理費,多久了?好像已經拖欠有一年了?至少也有九個月了。不論如何,你現在需要一部片約,而我帶來了你所需要的東西,不是嗎?」蘇頡不緊不慢的說。
詹妮弗-加納覺得坐在自己面前的這個男孩化身成為了她心中的魔鬼,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戳中了女人的弱點。她又一次不知所措,雙手交疊的放在身前,自然的做出了一個保護自己的動作。
「你……」
她還想說些什麼,嘴角動了動,聲音卻被蘇頡粗暴的打斷。
「你還在考慮什麼,只需要點點頭,綠油油的美元就能鑽進你的褲兜里。除非你還想回到那種寄生于百老匯,每周賺取一百五十美元的清貧日子。」
蘇頡的聲音就像魔鬼的咒語,映入了詹妮弗的內心,她開始回憶過往種種,回憶她剛剛來到紐約的時候——撞的頭破血流。
詹妮弗癱軟在沙發上,她整個身子徹底陷了進去,她在思考,安靜的思考。
蘇頡沒有打擾一個女人的思考,他坐在藤椅上,臉上透露著自信的笑容。很快他就感受到了女人面部表情的變化,那是一種從迷茫,到通透的轉變。
「不!」
蘇頡的心突然從巔峰沉到了谷底,「為什麼?我想知道為什麼?」他沒有慌張,只是冷靜的質問,臉上的微笑顯得有些苦澀,就像意式特濃咖啡,他忍不住伸出猩紅的舌頭,津液潤濕了嘴角。
詹妮弗-加納的臉上掛著平靜的微笑,與最開始的嚴肅和緊張相比,現在的微笑就像一種殘忍的肢解。她知道這是一件殘忍的事情,對對方如此,對她自己也是如此。
「我的經紀人說了,這是一部注定了無法上映的影片,所以非常抱歉,請離開這里。」
蘇頡驚愕的凝視著女人棕色的眼楮,竭盡全力的想要從中尋覓到答案,但結果卻是徒勞的,他看到的只有莫名的疼痛與決絕。
「好吧,我知道了。」蘇頡沒有爭辯什麼,轉身離開,在走到門口的時候他轉過身子對詹妮弗說道︰「如果你改變主意了,隨時可以打電話給我,我的電話寫在了劇本的背面。」
詹妮弗沒有回答。直到听到砰的一聲,大門關閉的聲音,她猛地從沙發上彈了起來,飛快的跑進衛生間。
她倚著盥洗池痛哭,尖銳的聲音撞擊著冰冷的四壁,回蕩起憂傷的嘶鳴。
許久許久過後,當痛哭變成抽泣,耳畔的回鳴也歸于平靜。她終于拭去了眼角的淚花,抬起頭,看著面前的鏡子。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陌生的面孔,眼楮紅腫,皮膚也沒有往日的光澤。
她知道自己剛才的行為愚蠢透頂,但她就是不喜歡蘇頡威逼的態度,他就像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他是個混蛋嗎?為什麼不像?但我的眼楮是不會欺騙我的,詹妮弗心想。
外面傳來一陣門鈴,優雅而沉緩。
這次應該是社區管理員或者律師了吧!詹妮弗想。她寧願剛才來到這里的是那一批人。
詹妮弗對著鏡子捋了捋頭發,用毛巾擦拭了一下紅腫的眼楮,然後走去開門。門把的冰冷令其生懼。上一次是個惡毒的導演,那這一次是呢?一定是那些尖酸刻薄的律師,詹妮弗心想。
她打開門,映入眼簾的是兩張蒼老的東方面孔,面帶的笑容讓詹妮弗想到了遠在休斯敦的父母。事實上,這對老人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像父母一樣照顧過她。
詹妮弗的臉上露出驚喜的微笑,「張先生,張太太!」
她的聲音里明顯帶著欣喜的情緒,但當她看到站在兩位老人身後的那個華裔年輕人後,所有的欣喜都消失不見了。
「你怎麼又來了!」她冷著一張臉說。
蘇頡訕笑了一聲,右手尷尬的撓著腦袋,「剛才去幫你交管理費的時候正好遇到了這兩個來找你的老人,我就順便把他們帶來了。」
面對張先生和張太太審視的目光,詹妮弗白皙的面孔上浮起了一絲誘人的玫瑰紅。
「誰讓你幫我交管理費了。」她並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斥責更像是妻子對丈夫的撒嬌。
蘇頡搖了搖頭,像是與剛才的自己做了一個告別,「我還能進來嗎?」他說。
詹妮弗用惡狠狠的目光盯著這個男孩,「進來吧!」她凶巴巴的回道。
一些錯過的東西,其實是可以從頭拾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