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頡從睡夢中醒來,首先映入眼簾是一顆女人的頭顱,輪廓清晰而完美,倘若除去附著在頭頂的一圈栗色長發,它一定像極了雞蛋,或者是躺在哈德遜河河床上的一顆美妙的鵝卵石。
他回憶起昨夜的肆意瘋狂,兩具滾燙的身體相互糾纏在一起,就像兩只被原始支配的野獸。
是嗎?有這麼一回事,蘇頡對自己說。他想起了身邊女人的名字︰詹妮弗-加納,一個足夠性感的女人,美麗、高貴、還有情緒化。那充滿矛盾的個人令蘇頡偏執的想要打開她的頭腦,清理溝回,捕捉那些惱人的思緒,讓它們無處可逃。
她到底想著什麼?誰也不知道。
回憶開始變得清晰,就像一張張紐約街頭的風景明信片。他們乘坐詹妮弗的車,從曼哈頓回到了斯塔騰島。樹蔭在路燈下搖曳,斑駁的痕跡就像一只只猙獰的鬼爪。蘇頡一路心驚膽戰將詹妮弗送回家。
社區管理員向他們招手,蘇頡認識那個人,他同時也負責收取管理費。
男孩听從女人的意見,一直送她上樓、進入房間、走進臥室,橙紅的燈光牽引著腺體分泌出成倍的荷爾蒙,空氣中彌漫著的,仿佛是一種yin靡的因子。
昏暗的光線下,女人的表情已然模糊不清,衣物一件接著一件的向下月兌落,先是那黑的發亮的女士西服,接著是內襯的托花襯衫。
鏤空真絲內衣勾勒出女人完美的身材,猩紅的舌頭輕舌忝著性感的唇,她就像一只熟透的隻果,膚色從白皙如羊脂,變成了一種誘人的玫瑰紅。
沒有男人能夠抵御這樣的誘惑,就像孩子無法抵御蛋糕的誘惑一樣,你明明知道它會損傷牙齒,卻依舊會用顫巍巍的雙手將其奪去,恨恨的咬上一口,然後露出天真的笑容——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男人也像是孩子。
閃亮的繁星高懸在紐約漆黑的夜空中央,醞釀著一種曖昧的神秘,一切都顯得如此安逸,就好像暴風雨的前夕;流星突然撞開了夜幕的沉寂,在半空中劃出了一道美妙的光亮,時而輕飄,時而堅挺;星星們躁動了起來,被光亮牽引著搖曳,而那些光亮則直墜或橫掃,顫動著給予了這盛夏的天空一絲光熱的動蕩;攪動的流星撞開了漆黑的封鎖,將天邊的一角映射的光芒萬丈。
黑暗晃動了幾下,接著又包裹在一起,相互擠壓,推搡,將光亮切成了一縷一縷淡淡的碎片。直到最後,光點安靜了下來,一切就像從未發生過一樣。
夜空,安靜的不可思議。
女人動了動,醒了過來。蘇頡趕緊閉上眼楮,假寐。這不是毫不相干的女人之間的一夜,不會在初醒的時候展現出一刻的迷茫,不會問︰你是誰?你為什麼在這里?感覺怎麼樣?
他們是彼此知道名字的人,也許不熟悉,但將會熟悉。
閉眼之前,蘇頡看到了牆壁上掛著的時鐘,清晨六點,他打了個激靈,這個時間的紐約一定已經大亮了。朝陽就像貪玩的孩子,刺破了紫色窗簾,溫暖的痕跡投射到那些**的小麥色皮膚身上。
我們對彼此做了一些什麼?我們應該怎麼辦?蘇頡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思緒好像被拖進了一個漩渦,變得混亂不堪。
詹妮弗加納睜開眼楮,睫毛好像蝴蝶的翅膀一般忽閃忽閃了半天。她的腦袋埋在一個寬闊的胸膛上,鼻子的邊緣掠過男人的陽剛氣息,她喜歡他身上軟軟的絨毛,喜歡他白天堅實的肩膀和晚上猛烈的沖撞。
當然,她最喜歡的還是男人駁斥洛里斯-蘭的時候,那雙洞徹一切的黑眼楮里閃動的智慧的光。
你真是太棒了,知道嗎?讓我沒有辦法不去瘋狂,詹妮弗心想。
聰明的女人早已感覺到身邊男人的蘇醒,她不動神色的用右手食指尖端,在男人的胸膛上畫著圈兒。指尖觸及健壯的肌肉,令詹妮弗面紅耳赤,她又想起了昨夜的瘋狂。
男人就像一只發狂的野牛沖擊著她的身體,她騰空、落下,接著繼續騰空,直到步入雲端的巔峰,沒有一刻喘息的時間。她猜測那是最瘋狂的一次**,床上、地板上,布滿了**的痕跡,即便是現在,她的身子依舊像是散了架似得,癱軟在床上。
「好了,別假裝了。」女人用綿軟而誘人的聲音說道,她的指頭探向了蘇頡的鼻尖,就像要揪斷那些隱于鼻腔的絨毛。
蘇頡無奈的睜開眼楮,「我能說明一下嗎?」
「不。」女人用食指堵住了他的嘴巴,「你不用說明,我們都是成年人。」她嫵媚的一笑,水蛇細腰輕輕一扭,從床上爬起,整個人騎到了蘇頡身上。
她看著他的面孔,從白皙變做通紅,她覺得他在躲閃著她的眼楮。
「不逗你了。」女人爽朗的一笑,身子一滑,滑下雕花木床,**的皮膚散發著荷爾蒙的氣味。
「當我們離開這個房間,就是導演與演員的關系,晚上的事情就會忘記;我們不再親密、不能調笑,就像普通的工作關系一樣,你不能吻我、不能擁抱我,我會向我所有的朋友介紹你︰這是我的導演,除此之外我沒有關系……啊……你干什麼!」
蘇頡用強壯的胳膊打斷了詹妮弗的話,他將她攔腰抱到床上,再次糾纏上了那具誘人的身體。
他吻過女人身上每一寸肌膚,從**開始,接著是沒有一絲贅肉的小月復、堅挺的胸部、修長的脖頸,最後一路吻到了女人的耳垂,他能夠清楚感覺到身下這具身體的滾燙與顫抖,那是她敏感的部位。
「既然走出房間之後我們會重新回到各自的位置,那還在等什麼呢?最後的瘋狂,現在才六點。」
蘇頡發現自己並不像想象中的那樣恪守原則,也不像平時那樣低調。在床上,他壞的就像一只魔鬼。
沒有人愛寂寞,就像沒有能仍受體內的空虛一樣,當情緒走向失控的邊緣,也許一場**能讓生活回歸整點。
正午的陽光從樹林背後噴薄而出,露出盛氣凌人的面孔。光線透過樹影,照進房間,在木地板上投下了一道道斑駁的痕跡。
蘇頡清醒了過來,眼簾「 嚓」一聲睜開,好像詭異的木偶女圭女圭。眼前先是一片漆黑,接著逐漸開始恢復捕捉光線的能力,他看到了一個黝黑的腦袋,晃悠悠的,三重影子。
真是一種奇怪的感情,蘇頡心想。
他很少在正午選擇休息,更多的時候,他喜歡迎著午後溫暖的陽光閱讀或思考,那是比睡覺更加愜意的事情——今天他累了。也是早間的瘋狂耗費了男孩太多的經歷,他的眼皮沉重的就像兩扇笨拙的石門。
「hi,蘇,也許你應該去看看安妮,今天她的狀態有些不對勁。」
女人磁敢十足的聲音令蘇頡回過神來,他終于認出了那個黑色腦袋的主人,惠特尼休斯頓,他們親愛的制片人小姐。
「什麼?」蘇頡問了一聲,視線下意識的瞥向前方,安妮正像一個剛從水中撈出的木頭樁子,濕漉漉的站在講台上,她的栗色長發混合著清水,糾纏在一起,一股一股的,有些黑人小辮子的感覺。
她機械的重復著台詞。
天啊!她這哪里像是在表演,簡直就是政客的致辭,沒有靈氣,死氣沉沉。蘇頡心想。這不是他所熟悉的安妮,一點也不。
「好的。」蘇頡尷尬的一笑,公主日記的拍攝已經進行到了最後,這是最後一個鏡頭,米婭必須在吉諾維亞的政要出席的宴會上宣布自己接受公主這個身份,不然吉諾維亞的王位就會旁落他人。
這並不是一段簡單的表演,它反映了一個女孩的責任與成熟,還有對親人的愛。從這個角度來說,鏡頭是復雜的。可它又是簡單的,加里僅用了長鏡頭的特寫來表達,這就要求安妮用高超的表演來支撐起這一片段,但顯然,現在的安妮沒能做到這一點。
「停!停!所有人都給我停下!」加里不出蘇頡所料的瘋狂的跳下椅子,張牙舞爪的跑到安妮身邊。他瞪著那雙並不算大的眼楮,怒視著安妮,仿佛將其所有的怒火都凝聚在這一個眼神之中。
「安妮-海瑟薇,能告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嗎?」他一字一句的說,壓抑著心中的憤怒。
「加里,我……」安妮的猶豫讓她進退失據,她搖搖頭,「沒什麼,我的狀態不好,請給我一點時間。」
加里狠狠瞥了安妮一眼,然後大手一揮,「所有人都休息半小時!」
片場緊繃的氣氛瞬間被打破,安妮也松了一口氣。希瑟走了過來,「hi,安妮,這可不想平時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安妮望著面前長相並不出眾的女孩,強打起笑臉,「不,沒有什麼,可能我太累了。」
「要不——我們出去走走?」希瑟晃悠的腦袋,調皮的微笑。
「算了,我先去坐坐休息一下。」
安妮拒絕了希瑟的好意,端著靠椅,獨自一人走到角落里坐下,她渾身濕漉漉的,就像一只落湯雞。女孩茫然的令人心碎,但很少有人注意到這一點,見慣了各種事態的劇組成員只會認為那是女孩的短暫迷失。
蘇頡走到安妮身邊,他右手撐住靠椅的邊緣,俯子。
「安妮,你今天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蘇頡用自認為最溫暖的聲音問,心虛讓其聲音顯得有些虛偽。
「不,沒有什麼。」安妮隨口回答,冷冷的臉色說明女孩很生氣。
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蘇頡心頭。她是不是發現了什麼?一根不屬于她的頭發,還是襯衫上的紅色唇印。蘇頡下意識的看了看領口,白色襯衫潔淨如昔。
男孩永遠不會想到,女孩的判斷並非基于某根可見的毛發,或者紅色唇印,那只是一種感覺,也許就是鼻尖嗅到的一絲若有若無的異樣,就足以讓女孩心生懷疑。
安妮緊閉雙唇,不再言語,她的眼眶中不知不覺充盈了淚水。
蘇頡先是一愣,接著忍不住嘆息了一聲。
「安妮,今天是拍攝的最後一天,那些工作人員都踫完著早日結束,這應該是最後一個鏡頭了,他們早已準備好慶祝的晚宴,香檳,美食都擺上了桌……」
蘇頡停了停,他也許是覺得自己說這些,顯得很是蒼白,與詹妮弗的一夜瘋狂讓他像極了偷腥的貓,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令其心驚膽戰。
「不論發生了什麼事情,安妮,你要記得你是一名演員;你和我說過要成為一名優秀的演員,而優秀演員的第一條標準就是從不將私人情感代入表演中。你看看你剛才的表演,糟糕透頂,簡直回到了那個從未上過表演課的安妮。」
「你應該調整過來,無論如何。」蘇頡平靜的說。
安妮茫然的望了望蘇頡,淚水順著臉頰的弧線滾落,在白皙的皮膚上拖出一道長長的水跡。
加里走到惠特尼的身後,他們一直注視著角落里的男孩與女孩,多年的閱歷告訴兩人,這兩個孩子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但他們並不準備過問。兩個過來人都知道,感情問題只有當事人自己才能解決。
「你說他們會談什麼?」惠特尼小聲的向加里問道。
「我怎麼了知道,青年人都都自己的想法,我們當年不也是這樣過來的嗎?」加里的臉上露出與方才的暴怒截然相反的微笑。
老頭不會知道蘇頡此刻的掙扎,安妮臉上的淚痕令他心碎,就像被一把鋒利的匕首刺穿了胸膛,滾燙的心血止不住的滴落。
「是因為報紙上的報道嗎?我和詹妮弗-加納的緋聞。」蘇頡開口說道。
安妮默默了點頭,用手擦拭掉滑落在臉頰的淚水,「報紙上說的是真的嗎?昨天晚上你一夜沒回來,是不是待在她的家里。」
蘇頡無言以對,他終于體會到出軌男人的心境,雖然他和安妮並不是男女朋友的關系,但他仍然無法對安妮說出真相。
「我們沒有什麼,只是劇本里關于她的角色有點問題,我和她商量著修改……」他的眼神閃爍。
「別騙我了,我又不是什麼小孩,你從不修改劇本。」安妮微笑著說,淚水又一次涌出,在眼眶中帶著旋兒,她微笑變成了抽泣,「我知道你和她一定發生了什麼,你沒必要瞞著我,我又不是你的什麼人,我們只是鄰居、朋友、兄妹。」
「呵呵!」安妮突然笑了起來,嘴角高高揚起,就像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一樣,「嗨,蘇這可不像,你應該走過來對我說︰小妞,你該醒了,都中午了,再不醒連晚飯都沒的吃了!」
蘇頡沒有說話,他看著安妮的笑,覺得這樣的笑容是那麼可悲,就像秋天里那些無處可藏的憂傷一樣。它突兀的顯現在臉上,在每一個表情中,每一塊肌肉和每一個細胞里。
「我確實和她發生了一些事情。」蘇頡平靜的說,他將自己心中最陰暗的一面曝露于女孩的目光下,並且準備好了迎接最鋒利的撕咬。
中午的光線照亮了整個大廳,陽光的痕跡蔓延到了蘇頡和安妮所在的角落。窗簾將光線切割成一根根閃亮的手指,它們刺透了樹影的束縛指向了蘇頡,仿佛在控訴︰「你已經無處可躲了。」
安妮突然握住了蘇頡的手,炎熱的空氣中,她的掌心泛動著一絲冰涼。她搖搖頭,說道︰「謝謝你告訴我這些,這就夠了。」
夠了嗎?也許不夠,女孩只是在強顏歡笑,蘇頡看的出來。
「你愛上她了沒?」安妮突然問。
蘇頡搖了搖頭,他明顯感覺到女孩掌心的肌肉一松,「談不上愛。」他說。真的談不上看嗎?他不確定。
「那沒事了。」安妮眨動著眼楮,露出俏皮的微笑,她的眼楮在光線中閃爍,分不清那是喜悅還是淚水,它靜靜的綻開。
事實證明,蘇頡不用一直帶著假面,那些機靈的花招和深情款款的抱歉,都比不上真誠的坦白。
他們不是男女朋友關系,更加沒有婚姻的束縛。無論是從法律上還是情感上,他們都是自由的。蘇頡不是正人君子,但也不會迷戀精蟲上腦的男人在白日夢里虛構出來的嬌娃,他不愛詹妮弗,一夜的放縱僅僅是荷爾蒙分泌的結果。
這一點他知道,詹妮弗也知道,所以兩個人默契的達成協定,在走出那個房間之後,他們會忘掉那一夜的故事,就像平白將記憶截取,留下一塊遺憾的空白。
「好了!開始最後一幕了!」
休息的時間總是短暫的,蘇頡目視著安妮站起身,高揚著腦袋走向講台,她渾身濕漉漉的,卻異常的堅定。這是與最開始截然不同的氣質。
女孩走上講台對著加里點了點頭,然後視線投向了蘇頡,目光溫柔異常。
清脆堅定的聲音從那個看起來狼狽異常的女孩口中冒出,她念著台詞,是的那只是台詞。
「然後我突然意識到,一天之中我愚蠢了用了多少次‘我’啊,實際上,也許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只想到我自己,這太差勁了。」
一陣咳嗽聲提醒了女孩,她的語速又過快,那讓她看起來像個美國人,而不是歐洲的公主。
女孩手忙腳亂的模樣讓蘇頡笑出聲來,即便前世的他已經看過無數遍這個鏡頭,可現場的表演依舊讓其忍俊不禁。
「安妮又進步了。」蘇頡耳邊傳來了惠特尼的聲音,他回頭一看,制片人正站在他的身後,她目不轉楮的盯著台上的安妮,自顧自的說︰「回想起她剛剛進入劇組的時候,那就是一個完全用本能表演的丫頭,但現在她已經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了。」
「她很棒不是嗎?」蘇頡笑著說。
惠特尼笑了笑,「真正很棒的應該是你。是你讓她發揮了自己的潛力,也是你將她打造成為現在這個會演戲的女孩。」
「你知道嗎?迪斯尼準備和她簽長約,那是一條成為明星的快車道,真是一個幸運的女孩。」
蘇頡搖了搖頭,笑著說︰「這是她應的,尼采有句話,是金子總會發光,她就是那顆隱藏在沙碩中,現在正在熠熠發光的金子。」
「那你不就是那只點石成金的手嗎?」惠特尼調侃道。
「也許吧,我知道她回成功的。」蘇頡回了一句,耳邊響起了記憶中的最後一個句子,「所以今天早晨,當我起床的時候,我還是米婭-瑟莫普利斯;但現在,我選擇永遠做艾米利亞-米格納特-瑟莫普利斯-瑞納迪,吉諾維亞的公主。」
蘇頡閉上了眼楮,他的耳邊回蕩起一陣歡呼與掌聲。
殺青了,終于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