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克星頓街的大鐘敲響了十一點的鐘聲,公主日記的首場放映終于結束。這是一個美妙的瞬間,這場決定戰役結果的戰斗即將結束,票務銷售信息以及觀影評價,將會以最快的速度在網絡上傳播,一傳十,十傳百……
伴隨著鐘樓最後一聲鐘聲逐漸消融在夜色之中,米莎巴頓緊緊握著朱諾-麥高芙的手,女人與女人之間的關系復雜而多變,她們從敵視到相互諒解其實僅僅經過了一句話︰我也是他的朋友。
是的,就是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本著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的原則,女人與女人很快打成一片,她們竊竊私語,分享著一些並不能算是秘密的心事。
「這麼說他不是因為你而寫的那個叫朱諾的劇本?」米莎-巴頓驚訝的問,她本以為蘇頡創作朱諾劇本的源泉是面前這個美麗的女人,但她卻一口否定了。
「不!我看到這個劇本的時候,甚至還不認識那個男孩。但不得不說,女主角的名字吸引了我。」朱諾-麥高芙微笑著問答,她的聲音如同一條溫柔奔涌的溪流,足夠熱情飽滿,卻又含蓄。
「我當時也在想,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我的名字成為了電影主角的名字,而且劇本送到了馬丁先生的手上——我是馬丁先生的秘書。」麥高芙眉飛色舞,她沉浸在對過去的追憶之中,「我差一點就懷疑是哪個暗戀我的小混混用劇本向我表白,真的,我以為那是一部以愛情為主線的東西——我最討厭軟綿綿的東西。」
「哦?是嗎?」米莎的眼中充滿了調笑,她的眼角微微聚合,拉成了一條細小的縫隙,那代表著微笑的弧線從嘴角一路蔓延到臉頰的側面,引動笑肌。
「當然,我恨死那個家伙了,他讓我感覺羞愧,因為當我滿懷熱情的閱讀劇本的時候,卻發現整個故事與我無關。就像拆開了情人節的巧克力卻發現上面寫著別人的名字一樣。」
「但你被它吸引了。」米莎插了句嘴,語氣中沾染著一絲嫉妒的味道。她雖然見證了《朱諾》靈感的誕生,但卻從未見過黑色字體附著在白紙上的模樣。
真是一個幸運的女孩,米莎想。
萊克星頓劇院門口的廣場逐漸變得過度擁擠起來,那些觀影的人群,無論是觀看公主日的,還是荒島余生的,都緩緩走出影院大門,兩種截然不同的表情出現在這些人的臉上。
一種是虔誠的就像握著自己死亡證明的嚴肅,另一種則是喜笑顏來,甚至眉飛色舞。黑人們的舞蹈天賦在這一刻顯現出來,他們肆意的扭動著腰肢,不經意的做出一些高難度動作,兩邊的白人則一齊叫好。
多麼和諧的畫面!
米莎听到一個黑人小伙對印度裔同伴說︰「嗨,兄弟,你真應該和我去看公主日記,那個女主角太可愛了,對了,她叫安妮-海瑟薇,我會將她的海報貼滿床邊。」
印度裔男子顯然不甘示弱,他放下交疊在胸前的手,針鋒相對的說︰「伙計!你真應該去看看湯姆漢克斯的表演,荒島余生就是他的獨角戲,而他的表現棒極了!」
說著,那個印度裔男子信心不足的降低了聲音嘟囔了一句︰「可惜這個故事有些無聊。」
他的黑人同伴顯然听到了這個聲音,「嗨!那你真應該看看公主日記,這是一個非常棒的故事。我一定要在imdb上給它打八分,不九分。麻雀變鳳凰,普通女孩變成公主,我喜歡這樣的轉變,沒準明天我起床的時候也會變成湯姆漢克斯。」
「你不可能的。」
「為什麼?」
「太丑了。」
……
同樣的爭執在廣場的每一個角落上演,公主日記的觀眾與荒島余生的觀眾爭做一團,你可以從中听到諸如這是一個無聊的故事或者那部電影太過膚淺的論斷,但幾乎所有人都卷入了關于兩步電影的爭執之中。
這是一個好現象嗎?顯而易見,沒有爭執便不會有繼續觀影的,人群便不會涌入公主日記的放映大廳,不會有人帶著滿足的笑容和對于安妮-海瑟薇的眷戀離開影院,更加不會讓洛里斯-蘭面色鐵青。
這個紐約時報著名影評人感覺天旋地轉,當他走出影院門口的時候,竟一個踉蹌,險些摔下十幾層的台階。一雙黃色皮膚的強健手臂扶住了他即將傾斜的身體,同一時間閃光燈乍起,洛里斯-蘭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完蛋了!
「洛里斯先生,請問您對公主日記有什麼看法?」
「洛里斯先生,請問您對與蘇先生的賭約有什麼看法?」
「洛里斯先生,您還認為自己穩操勝券嗎?」
「洛里斯先生,請您接受一下采訪。」
洛里斯-蘭甩開那只強健的手,他惡狠狠的掃過那些手持「長槍短炮」,妄圖將他刺穿的無冕之王。
「賭約還沒有結束!」從大蕭條的泥沼中殺出一條血路的影評人,扔下了這麼一句不咸不淡的狠話直接離開。
胖子的背影沒入遠方的黑暗,他可能鑽進了一輛同樣是黑色的出租車,也可能迎著月光步行回家,總之,他的心一定亂透了。
記者們很快找到了賭約的另一個人,他正站在高層台階的頂端,像個勝利者似得凝視著那個遠去的背影,但只有蘇頡自己知道,他是在微笑的,這樣的微笑剛剛出現,便消散于眼角的邊緣。
「蘇頡,對于公主日記這部電影你是怎麼看的?認為電影的最終票房將是多少?還有洛里斯先生,你認為你們之間的賭約有多少勝算?」
瑪麗-馮麗德憑借著英國女人特有的堅韌,在一群肌**子的推搡中擠到了前排,她不失時機的遞上自己的錄音機,一個長方形的小巧黑匣子,上面貼有波士頓環球時報的標識。
這是她最後一次以波士頓環球娛樂記者的身份出現,過不了多久她將被調往時政崗位,或者直接坐上開往英格蘭的輪船。
女人厭倦了狗仔隊的生活,這個職業可沒有什麼女士優先的傳統,女人若想要成功,除了要會優雅的月兌下內衣,還必須像個男人一樣強壯。
瑪麗-馮麗德顯然只是佔據了後者,她穿著最保守的內衣,後扣式,白色棉質內褲,任何一點污漬都無所遁形。
蘇頡望著這個擁有璀璨藍寶石一般眼楮的女記者,他從那清澈的目光中看出她與其他記者的不同,她不像一條嗅到血腥而來凶猛鯊魚,倒像是一朵屹立于污泥之上的,潔白的水蓮花,對,還是最嬌羞的那一種。
他對她報以微笑,她則羞澀的低下了頭。
蘇頡挑了挑眉毛,將心緒拉回了面對記者的狀態︰「我記得在公主日記上映之前,很多人說我們是自不量力,居然妄圖挑戰湯姆漢克斯的權威。」
蘇頡自嘲的笑了笑,「是的,當時我也認為我們是自不量力,湯姆漢克斯是好萊塢最具影響力的男星之一,而羅伯特-澤米吉斯導演是一名偉大的導演,兩個人都是好萊塢的前輩,是應該被尊重的對象。」
蘇頡突然話鋒一轉︰「但今天的首映讓我充滿信心,我並不認為在票房公主日記會輸給荒島余生,如果你們在奧斯卡前采訪我,問我有沒有信心戰勝荒島余生,我一定會擺出一副疑惑的表情,對你們說︰我真的入圍了嗎?」
笑聲響起,蘇頡輕巧了做了個手勢,壓下了笑聲,「那只是個玩笑,公主日記是部討好觀眾的純商業電影,我們相信它能在商業上獲得成功。」
瑪麗-馮麗德不禁崛起了嘴,她真懷疑站在自己面前接受采訪的是斯皮爾伯格那個老油條,回答問題幾乎點水不漏。
該死的!真應該剝開他的腦袋看看頭里的溝回是怎麼長的。瑪麗想。但她嘴上依舊不動聲色的問︰「那賭約呢?您認為您和洛里斯先生的賭約糾結誰勝誰負?」
蘇頡輕笑了一聲,眼神投向了遠方的那一片黑色陰影,在那個地方,一座高大的鐘樓隱于陰影背後,歷盡風吹雨林依舊不改它的顏色。
「你問我嗎?我和洛里斯先生的想法一樣,公主日記只能說是一個小小的試探,勝敗無傷大雅,只有當朱諾真正上映的時候,才能分出最終的勝負,但我相信公主日記會令人們看清楚我,《朱諾》不會令大家失望的。」
瑪麗-馮麗德不屑的撇了撇嘴,「真的?」她的語氣沾染著說不出質疑。
「當然!」蘇頡臉上露出完美的微笑,可還未到眼角就消散無蹤。
洛杉磯西塢區的一所高級公寓中,三室四衛的房子的主臥洗手間里,傳來「嘩嘩」的水聲,就像某種不成音調的斷續細流撞擊著冰冷的瓷磚,蕩起的回音刺激著湯姆-漢克斯的耳膜。
作為好萊塢最具票房號召力的男星,他不至于如此擔心,但從荒島余生的首映結束之後,他所得到的消息大多是負面的。無論是網上,還是主流媒體,他們都將公主日記列為荒島余生的主要對手。
湯姆-漢克斯很無奈,公主日記的投資還不足一千萬,那個漂亮的女主角更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新人。她叫什麼?安妮-海瑟薇?在昨天之前,湯姆從未听過這個名字;而他卻是好萊塢首屈一指的男星。
他今天早早起了床,刮了胡子,系上領帶,穿著昨天出席首映禮的那身名貴黑色西裝,看樣子像是今天要繼續參加首映禮似得。
事實上,今天他無所事事,在首映之後的酒會上,抑郁的明星在外人的慫恿下干掉了兩瓶貴腐甜白葡萄酒,酒精令其放浪形骸,他似乎被某個躲在角落里的小記者拍下了醉酒的丑態。
天啊!真是一個糟糕的故事,真是糟糕透頂的一天。
現在他必須為了自己的電影票房擔心了,而不是和往常一樣,卷縮在溫暖舒適的軟床上,等待著票房大捷的消息。
湯姆對著鏡子露出一個微笑,在眼角的位置就消失殆盡。歲月在男人的臉上留下了成熟的標記,同時也不可抑止的為他帶來衰老的困擾。臉部肌肉變得松弛,眼角出現魚尾紋,連從前明亮的眼楮也有些灰暗無光。
湯姆突然想起自己已經四十出頭了,不再是二十歲那個初出茅廬,無所事事的小子;也不是那個三十歲逐漸成熟,遇事不驚的年輕人,他已經四十四歲,到達了一個男人黃金年齡的末期,這讓他患得患失起來。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鏡子中的男人猛地回過神來,他手忙腳亂的拿起放在盥洗台邊的黑色手機。
不是電話,是定時,湯姆松了口氣,他害怕在等到確切結果之前,就得到那不好的消息。
胡亂用冷水抹了兩把臉們擦干後再看看鏡子中的自己︰精神好了一些,至少已經看不出宿醉後倦怠,眼楮也重新恢復了神采。
「很好!去迎接最後的結果吧!無論好壞。」他對著鏡子中的男人說。
報紙的主編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同一天上映的兩部看似懸殊的電影會呈現出一番龍爭虎斗的態勢。荒島余生有著湯姆-漢克斯的明星效應以及羅伯特-澤米吉斯的良好口碑,甚至阿甘正傳的成功也為其加分不少,看似穩操勝券了;但公主日記的口碑在經過一夜的醞釀之後終于爆發,這樣的變化令包括波士頓環球報的主編埃拉德在內的所有編輯都無所適從。
望著那早已經刊印完畢,但現在卻變成廢紙的報紙,埃拉德一臉愁苦。
完了!徹底完蛋了!他心想。波士頓環球報的老板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听說那人是靠著黑色手段發家,然後利用經濟大蕭條收購了波士頓環球報,從前的老板被他的裝在麻袋里扔進了大西洋。
只要一想到自己可能遇到的悲慘近況,埃拉德就恨不得將那個信誓旦旦向他保證荒島余生一定一枝獨秀的波斯貓撕成碎片,即便他曾經是如此迷戀那個女人的身體。
「該死的!」埃拉德重重的一拳擊在木質辦公桌上,一支精致的鋼筆飛筆筒中跳出,辦公桌上滾動。
透過百葉窗的縫隙,瑪麗-馮德麗看到了這一幕,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她扭動著腰肢從那個頂替她出現荒島余生首映禮的波斯貓面前走過,同時向那個女人拋去了一個示威的眼神。
女人將腦袋埋在碩大的胸脯之間,一動不敢動。
瑪麗沒有敲門就走進主編的辦公室,她知道他已經時日無多,所以並不懼怕。辦公室里時常彌漫的有節制的恐嚇氣氛已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揮之不去的恐懼。
「這是我的辭呈,先生。」瑪麗優雅的將早已經準備好的信封扔到了辦公桌,靠近埃拉德的一角。看著男人那倦怠的眼神,瑪麗突然感到無與倫比的快意,她隨意拿其一支滾動的鋼筆,把玩起來。
她想象著這個男人會大發雷霆,會將她罵成一個可恥的婊子和見風使舵的叛徒,但男人並沒有這樣。他平靜的將信封收到桌下,然後開口說道︰「瑪麗,你是我手下最有能力的員工,現在我遇到了困境,想听听你的建議。」
最有能力的員工嗎?瑪麗不屑的笑了笑,如果是昨天听到這句話,她會信以為真,但今天她卻沒有這樣的想法。
她本想極盡嘲諷之能,但看到男人那絕望的眼神之後,她心軟了,「最後的結果還沒出來,也許荒島余生會獲得首日票房冠軍。」她說。
「別安慰我了,就算是荒島余生最後贏了,也不會像我們準備好的報紙上那樣寫的︰大獲全勝。」埃拉德的指頭在空氣中晃動,就像森林里老樹的枝杈。他指著身邊壘砌的那堆廢紙大聲說︰「‘大獲全勝’還真是一個嘲諷的字眼!」
瑪麗覺得埃拉德已經崩潰了,她明白作為主編的艱難。這個剛剛上任半年的家伙帶著雄心壯志而來,卻因為一場賭博被無情的擊垮。他不再是從前那個晃晃腦袋就有妙計上頭的埃拉德,變成了一個只知怨天尤人的廢物。
瑪麗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她低頭思考,而當她再次抬起腦袋的時候,已經心無旁騖,毫不受情緒的干擾。
她微笑的望著面前這個受驚的小男人,看著這個男人頹然的陷在高檔扶手轉椅中,身上套著一件皺巴巴的襯衫,不知道是白色還是灰色。
「想要解決問題也不是沒有辦法。」瑪麗說,她覺得自己就像風中女王,高高在上。這是女記者從未享受過的感覺,她貪婪的呼吸著那仿佛經過了特別過濾的空氣,俯視著男人。
「什麼?快告訴我!」埃拉德就像回光返照的病人,他猛地拔起身子,伸出那只油膩的手,想要抓住唯一的依靠——瑪麗的手腕。
瑪麗不會讓其得逞,她不著痕跡的避開那只令人作嘔的爪子,然後用一種平靜但富有魔力的聲音說︰「既然失敗源于一場賭博,那想要翻盤,也必須要賭博,你已經沒什麼好輸的了,不是嗎?」
「沒什麼……什麼都沒有……」
埃拉德茫然的望著前方,緩慢的坐下,他口中念念有詞,就像念叨著往生的咒語的僧侶。
終于,猶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埃拉德的眼神恢復了一些神采。
「具體怎麼辦?」他說。
「很簡單,現在最後的票房結果還沒出來,我們提前印刷報紙,題目就用——」瑪麗嫵媚的一笑,故意拖長了音調,引誘著埃拉德的身子前傾,在前傾,直到他的**離開主編的座位。
「公主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