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未來的導演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會讓你失望 下

作者 ︰ Jane Eyre

蘇頡在家中讀到了今天的紐約時報,感謝盡職盡責的報童,穿越了聚集在蘇頡家門口的游行示威的人群,將報紙送到了他的手上。開門的時候,蘇頡甚至能夠看到報童臉上所夾帶著劫後余生的紅潤。那就像一場戰爭,索性他堅持了下來。

蘇頡付給報童十美元作為小費,將其打發走,然後慢悠悠的走回客廳。穿過門廳的通道,他的身體一瞬間明亮起來。刺眼的光線透過玻璃窗,投到身上,同時還帶來了隱隱約約的叫喊聲。模糊不清,可蘇頡知道他們在喊什麼。

「好吧,狗糧養的,滾出紐約!」

「婊子生的雜種,從布魯克林滾出去!」

蘇頡攤開雙手,無奈的學著那些惱人的音調。他相信其中必然夾雜著激烈的人身攻擊,就像昨夜洛里斯-蘭在深夜月兌口秀節目上所說的那樣。

將自己扔進一堆柔軟的沙發墊里,蘇頡稍稍感覺到心安。翻開報紙,越過政治板塊,在社會板塊上蘇頡發現了關于自己的新聞。一張佔據了板塊版面的巨大照片清楚無疑的闡明了紐約時報的立場︰影評人洛里斯-蘭像是個民權斗士似得,站在露天講台的中央,四周圍滿了群情激奮的人們。

蘇頡重重的一掌拍打自己的額頭。「這是在鬧什麼?」他抱怨了一句。

急促的電話鈴聲將男孩驚醒,他拖著睡眠不足的疲憊身軀,踱到了電話旁。

「這里是蘇頡的家,您是?」他說,即便這來電可能是憤怒的女孩家長的死亡威脅,可蘇頡的語氣依舊彬彬有禮。

電話里響起了清脆的笑聲,像是森林里布谷鳥的鳴叫︰「哈哈哈!蘇,你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客氣了。」

蘇頡听出這是安妮的聲音,松了一口氣。這意味著他不必承受毫無理由的「熱情」濫罵,也不必將自己偽裝成鴕鳥,不敢針鋒相對。

面對女孩,蘇頡反唇相譏︰「不要笑了,安妮-海瑟薇小姐。我打賭您的別墅門口也和我一樣,聚集了一群人,希望您還能走出家門。」

蘇頡似乎忘記了昨日的甜蜜,他的話毫不留情,並且正中下懷。

「我這里也是一群人,不過幸運的是沒有人身攻擊。」蘇頡听出安妮語氣中的愉悅。天主教徒也並非每天將自己扮成苦大仇深的模樣,他們該笑的時候一定會笑。只是蘇頡覺得,安妮笑的不是時候。

「那他們干什麼來的?迎接女王登基嗎?」蘇頡繼續嘲諷。這無礙他與安妮之間的親密關系。事實上,他們從小就是這麼過來的。男孩與女孩在一起,打打鬧鬧成為了習慣。

「你猜的差不多。」安妮說,「他們聚集在我家門口,舉止標語牌,大聲疾呼︰親愛的公主!遠離那個惡魔吧!」

「我感動的都快哭了,實在太感人了,都是我的擁躉。」

蘇頡不知道自己心理是什麼感受,但他相信,自己的額頭上一定已經浮現出幾道明顯的黑杠。可能是三道,也可能是四道,伴隨著一陣虛構成微風的漂亮弧線,組成一副淒涼的畫面。那模樣,讓人不敢直視。

電話這邊,蘇頡舉起左手,作投降狀。

「好好,我認輸了,安妮-海瑟薇小姐萬歲!」他大聲疾呼,然後平靜下來︰「我能說些什麼呢?這是**luo的性別歧視。」他咬牙切齒。

電話那頭再次響起了笑聲,肆無忌憚。

「那是,我可是全美的公主。」安妮自豪的說。

「對了,蘇。你打算怎麼辦?一直躲在家里不出門嗎?」安妮話鋒一轉,問道。

「還能怎麼辦?總不能讓我頂著爛番茄和臭雞蛋出門吧。我甚至連msn都不敢登錄,你知道上面有多少人在罵我嗎?無法想象的人數,太恐怖了。」

「真算是一段奇特的經歷嗎?」安妮繼續沒心沒肺的調侃,電話這頭是蘇頡已經翻起了白眼,「當然,我從來都不知道世界有這麼多人。」

兩個人又寒暄了幾句,交換了一下彼此之間對于布什政府的看法——當然是玩笑,他們都是克林頓先生的忠實擁躉,只是在如此艱難的局勢下,他們必須找一個輕松愉快的話題。nba就很不錯,但顯然嘲諷布什先生顯然是個更加優秀的創意。

幾句嘲諷之後,談話進入了正題。

「蘇,我詢問了杰拉德,他給我的意見是我們可以報警,這些人示威的人群已經侵犯了我們的權利。但杰拉德還表示,報警也許起不到任何作用,他們會被帶走,然後被放出來繼續示威。」

「那他的最終建議呢?」蘇頡問。對于杰拉德他心懷敬佩,這個老律師不光擁有寬曠的胸懷和謹慎的態度,最主要,他遇事從不驚慌。

「他的意思是說,我們可以出去躲一躲。」安妮轉變了語調,「我的意思是說,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出去旅游了,或者可以回到學院里,示威者進不了學院。」

蘇頡皺緊眉頭,將听筒從右手換到左手,然後再次換回,頭腦中審視著這兩條建議。

很快,男孩心中就有了決斷。

「還是待在家里吧,示威就隨他們吧。和社區保安說一說,我相信保安們會解決這個問題。」

「可——」

安妮還想爭辯,卻被蘇頡打斷︰「就這樣吧,更何況我已經是‘滾刀肉’了。」

「什麼?什麼‘滾刀肉’?」安妮顯然無法理解如此極具中國特色的方言。

「我的意思是說,我已經煮不爛,蒸不透了。」

「隨便他們!」蘇頡補充了一句。

蘇頡並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他試圖轉移話題的中心︰「對了,安妮。游行示威對你有影響嗎?我不是說出行這方面,我的意思是說,米歇爾那邊有沒有問題。」

「你終于問到這個問題了。」電話里響起了安妮沮喪的聲音,可很快就變得愉悅而促狹︰「米歇爾剛剛給我打了電話,他讓我轉告你︰你就是混蛋!」

蘇頡下意識的模了模鼻子,他能夠想象出米歇爾-海瑟薇在電話里的暴怒。那個在布魯克林街頭長大的孩子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他會用最粗俗的言語來形容兩人之間的關系。

「好吧,你不用告訴我他說了些什麼,我可以想象,那一定是充滿惡意的。」

「是的,他恨不得用剔骨刀挑斷你的腳筋。」安妮學著米歇爾的語氣,惡狠狠的說。但很快女孩又笑了出來︰「不用擔心,他只是說說而已。」

蘇頡翻了翻白眼︰「那他還說些什麼,不要關于我的,是關于你的。」

電話那頭聲音停止,像是陷入了某種詭異的沉默。

「安妮?安妮?!」

蘇頡連叫了兩聲,終于得到了回應。「我在。」安妮說,這一次蘇頡真听出了沮喪,**luo的不加掩飾的沮喪。

「怎麼了?」蘇頡小心翼翼的問。

「沒什麼。」安妮回答,「米歇爾說他已經為我談妥了幾支廣告和代言,但在這場示威爆發之後,那些公司不約而同的取消了合同。」

蘇頡松了口氣,只要不是對安妮身體的直接攻擊,他都能夠接受。只要《朱諾》能夠正常上映,輿論終會發生轉變。

是金子總會發光,這是蘇頡的單純的想法。

「別擔心安妮,一切都會好的。」

「當然!只要你不丟失信心,我永遠相信,一切都會好的。」安妮的聲音重新變得飛揚起來,「蘇一直都是最優秀的人!」

蘇頡笑出聲來。作為一名穿越者,他性格平和,沒有太大的野心,但這並不意味著懦弱。特別是攻擊在涉及女孩的時候,蘇頡盡管平靜,但內心之中的火焰卻愈演愈烈。

在繼續寒暄了幾句,並且提醒安妮一切小心之後,蘇頡掛斷電話。

「該死的多倫多電影節評委會,效率怎麼這麼低下!」對著已響起忙音的听筒,蘇頡抱怨了一聲。

他就快被摩去所有的耐心,整個人像是一只火藥桶,隨時可能爆炸。

「我應該出去走走。」蘇頡自言自語。

沒有假胡子,沒有棒球帽,他僅僅套上一件黑色外套和牛仔褲就走出家門。眼尖的示威者很快發現他的存在。他們的叫喊更加猛烈起來。

「狗糧養的,滾出紐約!」

「紐約不歡迎你!」

「婊子生的雜種,這里是布魯克林,不歡迎雜種!」

……

蘇頡自動屏蔽了叫喊的聲音,自動屏蔽了那些高高舉起的憤怒雙手,還有一張張猙獰的表情。

「時間會證明我的正確的,事實也會佐證所有的一切。」蘇頡自言自語。

他應該感謝布什政府上台之後,紐約蔬果市場的動蕩。番茄和雞蛋的價格上浮百分之五十。這直接導致了示威人群不再想用如此昂貴的蔬果充當武器——蘇頡順利的逃出了封鎖線。他面帶笑容,彬彬有禮。

安妮-海瑟薇站在窗口看到了這一幕,瞪大眼楮,一臉不敢相信的模樣。

「天啊!你到底在干什麼!」她驚呼了出來。突然,一只手掌撫上了她的肩膀。

「別擔心蘇,他是個有分寸的人。」凱特說道。

女人的眼楮里寫滿了憐愛,面對外人對女兒的種種誹謗與不公正,她無能為力。但有一點她卻可以做到︰始終站在身後,支持著女兒,並且支持著女兒所愛的那個男孩。

她相信他們有能力度過這一關。

漫步在布魯克林的街頭,任陽光灑在身上,蘇頡得到了難得的安寧。他不必再為那遲遲沒有回應的委員會擔心,也不必那些聚集在家門口的示威人群耿耿于懷,可以自由的為自己而活。

威廉姆斯堡的一家古董店令蘇頡驚嘆不已。這是一家以獨立電影為賣點的古董店,里面和很多古董級別的放映機和攝像機,還有一些在市面上找不到的膠片,甚至是原版膠片。

在第一次來到這里的時候,蘇頡就嘖嘖稱奇,他驚嘆與古董店里不同尋常收藏。要知道大多數收藏家,更加鐘愛油畫和來自中國的瓷器。

古董店老板是一個六十多歲的干瘦老頭,從那勻稱的五官蘇頡可以推測出他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帥小伙。

他正對著蘇頡笑,眼楮眯成了一條的縫,像是昨夜懸在天空的月牙兒。

「我認識你,小伙子。」老頭說。

「什麼?」蘇頡笑了笑,他如同沒有听清楚似得,回了一句,「您說什麼,老人家。」

「我說我認識你,小伙子。你就是那個在電視里飽受批評的導演。」

蘇頡一時語塞,他可以反駁卻並沒有這樣做。或許在男孩心中,反駁是最懦弱的事情。

「不錯,我就是那個人。」蘇頡說,理直氣壯。他挺起胸膛,準備好了迎接暴風驟雨。

想象中的暴風驟雨沒有到來,老頭只是平靜的笑了笑,自顧自的說︰「你不用擔心,我這里平常沒什麼人來的。我對你的電影沒有任何歧視——」老頭停了停,繼續說︰「雖然我沒看過成片,但也認為那是一部優秀的電影。」

「您不認為《朱諾》是一部爛片嗎?所有人都這樣認為。」蘇頡驚訝的說。

老人搖了搖頭,望向窗外,鳥兒在樹梢上蹦蹦跳跳,時不時的撲閃著翅膀,。

「不,因為這個題材——它不可能是一部爛片。我相信沒有導演會自毀前程,用一個敏感的創意拍攝出一部爛片。那是自尋死路,不是嗎?」

「如果人人都能向你這麼睿智就好了,老先生。」

「哈哈哈。」老人笑出聲來,「我算什麼睿智,還有不用叫我老先生,我在店里見過你很多次了,看的出來你也是一個熱情電影的人。就叫我杰米吧。」

「好吧,杰米。」蘇頡回答,然後卻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看出了蘇頡的窘迫,杰米笑了笑,毫不在意的說︰「別擔心,我只是在電視上看到你近期的情況,所以忍不住開口說話。」他停了停,像是在組織語言,過了幾秒鐘,繼續說道︰「事情或許並不相信你想象中的那樣糟糕,上帝在為你關上門的同時,也會為你開上一扇窗。」

「謝謝你,杰米。這是我最近听過的第二好的勸慰。」

「第二好?難道不是第一嗎?」

「第一屬于一個女孩。」蘇頡笑出聲來,「一個美麗的女孩。」

杰米啞然失笑,「那是,老頭始終無法和女孩相比。」

「想听听我的故事嗎?」杰米突然說。

蘇頡不知道杰米為什麼會突然談及這個問題,但他樂意去分享一個老人的故事。

「當然。」他回答,同時作了一個請的手勢。

兩人在店內的咖啡桌前坐下,杰米開始講訴他的故事︰「在我還是年輕人的時候,我愛上了電影。正如以後愛上一個姑娘一樣,突如其來,不可理喻,猝不及防。那個時候,我就對自己說過,一定要成為一名導演。」

「後來呢?」蘇頡說,「你成為了一名導演嗎?」他開始編織故事,想象著一個青年奮發圖強,最後成為導演的故事。

杰米搖了搖頭,有些遺憾的說︰「很可惜,我最後沒有成功,因為天賦,或許是努力不夠,最後放棄了電影,選擇成為一名商人。盡管在商業上,我取得了成功,但心中始終有個電影夢,所以開設了這家古董店。」

杰米環顧了一邊店面四周,這間並不算大的古董店凝聚著他所有的心血與熱情。

他瞧著蘇頡,牢牢抓住男孩的視線︰「我為我當年的放棄而後悔,如果我一直堅持下去,很可能會成功,但人生沒有後悔兩個字。所以我希望你堅持下去,永遠追尋自己的電影夢。」

「電影夢?」蘇頡的眼神里浮現出片刻迷茫,他想到了自己的前世,想到了從前那些還未被磨平稜角的歲月。慷慨激昂,揮斥方遒。他也有過這種輕狂的歲月。

可電影,電影那是什麼。對于觀眾來說,那是一個享受另一個世界的機會。對于電影從業者來說,那是一個工作的機會。至于熱情,早已在夜以繼日的重復工作中,被扔進了垃圾桶。

「我——」

蘇頡低下了腦袋。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古董店的,也不知道自己在一家墨西哥餐廳里嚼了多少塊墨西哥玉米卷餅。只記得肚子撐脹,頭腦撐脹,整個人昏昏沉沉的。

在回家的途中,蘇頡想到了很多。理想、現實、過往、現在,甚至想到了未來的種種不確定。他想到了杰米那真摯的眼神,純潔的不加任何掩飾的對電影的熱愛。

「我不會放棄的。」蘇頡握緊了拳頭,又一次面帶微笑,風度翩翩的穿越封鎖線。他打定主意,如果多倫多電影節的評委會沒有回應的話,他就選擇下一個電影節。如果下一個沒有回應的話,他會選擇下下一個——

「我這算是傻嗎?」蘇頡笑了笑走進門廳,踢掉沉重的皮鞋,光著腳丫向客廳走去。也許這和電影一樣,都是一種電影人自我解月兌的過程。追求的最後唯有輕松而已。

是的,輕松,蘇頡一向這樣認為。他不覺得惶恐不安對事態有什麼幫助,反而冷靜與輕松的面對,才是最好的辦法。

門鈴響起,沉緩而悠揚。他踱著輕盈的步子,光著腳丫飛奔向門口,猶豫了片刻打開門——一張熟悉的臉呈現在面前。

藍色制服像是海洋的顏色,一輛山地自行車是來人的代步工具。鼻尖的汗水和脹紅的面頰顯示出來人的匆忙。

「先生,不好意思。我忘記了您還有一封信。」社區的報童兼郵遞員將一個黃褐色信封教到蘇頡手上。

幾分鐘後,門廳里響起了男孩的歡呼,而別墅外的濫罵卻不知道為什麼,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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