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在繼續,就像每個能夠繼續的故事一樣,起伏與平靜一並給予了人們撫慰的力量。苦或笑,演繹的都是淚水,只是苦與甜的不同。
父母的態度撫慰了朱諾那顆惶恐的內心,或者直到此刻,女孩盡力掩飾起來的驚慌終于有了一些緩解。事情看起來正向著好的方面發展︰生下小孩,無論是男孩還是女孩,交給別人,然後不用負擔任何責任。
美妙的故事,一路平鋪直敘到最後,然後來個大團圓的結局!
不知為何,佐拉覺得故事不會這樣,不會是一個女孩艱難的懷孕生子,爾後將嬰兒交出或最後一刻保留的俗套故事。也不會單純的充斥著眼淚的影片。
「一定有什麼是我沒看見的。」佐拉心想。
作為院線方面的審片員,佐拉有自己的一套看電影的方式。德裔的血脈在此刻壓制了意大利的浪漫,他足夠嚴謹苛刻,並且時刻保留著懷疑精神。
朱諾的父母帶著朱諾拜訪了領養孩子的馬克和瓦內莎夫婦家,這是一個富于的家庭,擁有人令人羨慕的田園生活,閑適、安靜、富庶,對于朱諾來說,就是沒有壓力的天堂。
可這個小小的天堂之中卻缺少了最重要的東西——孩子。
瓦內莎渴望擁有一個孩子,可惜結婚數年,依舊沒有如願。于是她和丈夫決定登報收養一個孩子,再然後——朱諾找來。一切看起來都是如此水到渠成︰你需要孩子,我懷孕並且沒有能力撫養孩子。上帝仿佛構造了某種緣分的圖紙,將兩個原本並不兼容的零件結合到了一起。
但終歸——只是拼湊而已,中間的縫隙無論如何都無法彌合。
瓦內莎與安妮的會面驚艷了一群人。影院里響起了此起彼伏的低呼︰
「這兩個女孩太漂亮了!」
「一個是女人,一個是女孩。」
「詹妮弗-加納,以前沒有發現她的有這方面的特質,真是可惜,這就是那個被洛里斯-蘭說的一無是處的女演員嗎?她演的不錯!」
「我認為安妮更加優秀,相比起在公主日記中的演出,朱諾更加活靈活現。也許這就是她本身的性格,本身表演。」
……
倘若坐在後排的觀眾仔細觀察,會發現女孩的身子在微不可查的顫動。她在竭力控制,可也僅僅是控制身體而已,表情依舊竊笑。
對,安妮的臉上帶著羞澀的竊笑,露出一排象牙白的整齊牙齒——這是女孩的標志。
蘇頡無奈的搖了搖頭,將嘴湊到女孩耳邊,輕聲說道︰「恭喜你,終于成為一名真正的演員了。」
安妮羞澀的低下頭,白皙的面頰緩緩爬上了一層誘人的玫瑰紅。外人的贊美安妮也許不太看重,但說這句話的卻是蘇,她的蘇,只屬于她一個人的男人。
女孩的眼楮在陰影里閃爍,水汪汪的,看不清那是淚水還是其他。
蘇頡輕握了一下女孩的手,以示鼓勵。「你是我接觸過的最好的演員。」他說。
安妮抬起頭,看著蘇頡,牢牢鎖定男孩的眼楮。從這雙明淨透亮,倘若澄澈夜空最閃亮的星的眼楮里,女孩看到的有欣賞也有愛意,但更多的卻是一種莫名的情感。像是回憶涌上心頭,有些淡淡的感傷,但更多的卻是慰藉。
「他為什麼會這樣?」安妮想。
女孩知道男孩一定有其從未示于人前的一面。他的內心復雜而糾結,就像罩了一層盤根錯節的網,讓人難以穿透,而自己,也難以爬出。
一念及此,女孩心中的喜悅逐漸變淡,心內的剛剛蕩起漣漪,就這樣平靜了下來。
「你已經走進了我的心,而我——要怎麼才能走進你的心?難道就像小時候玩捉迷藏一樣,你總是一下就找到我,而我卻從未找到過你。」
紛亂的思緒像是一顆掛在樹上搖搖欲墜的果實,被風一吹便落下。隨著時間的推移,腐爛,化作殘骸落在心底的土地里,被泥土所淹沒,直待下次破土而出的機會。
安妮嘴角高高揚起,像是懸在高空的月牙兒。
「瞎說,我可不上詹妮弗姐姐,她演的比我好多了。」
蘇頡瞧著屏幕上,兩個女孩在客廳里交流的一場戲。雖然jk-西蒙斯他們表現的非常耀眼,但女孩們才是那最耀眼的心中。
安妮用爽朗幽默的語言和利落的肢體來刻畫朱諾,而詹妮弗所用的的武器,僅僅是眼神而已。從那雙眼楮里,觀眾們明顯看出了兩個人的格格不入,至少在生活習慣上是如此。
「雖然在這組鏡頭上詹妮弗表現的更加老道,但你也不落下風。而且從整部電影來看,你的閃光點更多。」蘇頡感受到女孩的期待,笑了笑,繼續說道,「也許,我是說也許,你有機會拿到奧斯卡影後。」
「別開玩笑了,我只演過兩部電影。」安妮可不敢大大咧咧的承認,即便她的性格是大大咧咧的,可奧斯卡影後這種東西,距離她的生活還是太遠太遠,遠到她無法想象,也無法去期望。
蘇頡撇了撇嘴,「奧黛麗-赫本第一次出演電影就獲得了奧斯卡影後。」
「可她叫奧黛麗-赫本,我是安妮-海瑟薇!」
「安妮-海瑟薇在自己的第二部電影中表現的可比奧黛麗-赫本的第一部電影好。」蘇頡繼續用一種戲謔的語氣說,「奧斯卡頒獎夜的那個晚上,她還在劇院里演出。听說自己得獎了,穿著戲服就跑到了頒獎禮現場,所以你可要做好準備,我可不想看到漂亮的女孩在舞台上出丑。
蘇頡輕握著安妮的手,視線牢牢鎖定了女孩的眼楮,認真的說︰「相信我安妮,你有這個天賦。就算《朱諾》會成功的,你會入圍奧斯卡影後的,相信我。」
男孩與女孩說話的聲音極低,並沒有讓其他人听見。就算是身邊的史蒂芬和米爾斯也沒有任何反應。倘若他們听見了,史蒂芬還好,但米爾斯一定會借機嘲諷。
這個女孩總愛做一些不招人喜歡的事情。
這只是蘇頡的單方面想法而已,經不起推敲,也沒有實踐。事實上米爾斯正為安妮的表演而拍案叫絕。相比起詹妮弗的含蓄,她更喜歡安妮這種爆發力十足的演繹。
「表面平靜,內心依舊浮躁。笑容掛在臉上,用肢體動作和語速節奏表現出來。這個女孩不想是外界說的那種花瓶。」米爾斯想。
她偷偷撇了撇安妮,見她正在和蘇頡湊在一起有說有笑,心頭不禁浮起一絲怒火,「可惜選男朋友的眼光不怎樣。」米爾斯心想。
米爾斯想到了她在費城辦公室里的母親,那個作為房地產商人的女人,她選擇男朋友的眼光同樣不怎麼樣。一個藝術家和一個商人即便走到一起,最終也會因為性格不合而分開。
米爾斯看著安妮,就想到了自己母親的傷感歲月。每日獨坐在多倫費爾德辦公大樓第十五層的辦公司里,用瘋狂的工作來麻木自己的神經。那種日子實在糟糕透頂。
「這兩個女孩不錯。」身邊的聲音將米爾斯驚醒,她回過身來,瞧向說話的史蒂芬。老導演正聚精會神的盯著電影屏幕,同時時不時的點頭,偶爾也會停下來,右手拖著下巴——這是思考的動作。
米爾斯熟悉自己的老師,她明白當老師做出如上動作的時候,就代表著他非常喜歡這部電影。
《朱諾》優秀?至少到目前為止是這樣,從劇情上來說,開篇點出矛盾沖突,然後在一片平靜中層層遞進;從拍攝手法來說,導演的技術嫻熟,對于節奏的把控和鏡頭的掌握完美無缺;從演員上來看,無論是主角配角,雖然都不是好萊塢大紅大紫的明星,但大多是實力派,安妮這個新人和詹妮弗這個幾乎已經被電影圈判了死刑的女人,更是讓人眼前一亮。
可以這樣說,只要之後的劇情不落俗套,《朱諾》必成經典。甚至——米爾斯不敢想象。
她定了定神,接著史蒂芬的話說︰「您是想在下一步電影里啟用他們?」
史蒂芬笑了笑,胡子高高翹起,「如果有可能我當然希望和每個優秀的演員合作。米爾斯你知道嗎,導演和演員是相互促進的兩個個體。演員出色的表演能激發導演的靈感,反過來導演的靈感也能激發演員的表演能力。兩者是相輔相成的。」
「你別忘了有些導演至今為止都認為演員是導演手中的道具?」
「哦,那是大錯特錯的,電影是人的藝術而不是道具的藝術,你首先必須明白自己拍攝的人,而不是一個沒有生命的物體。」史蒂芬悄悄指了指蘇頡,「就像他一樣,你沒看見他手下的演員都能夠發揮出自己表現的最高能力。還有那個女孩,她有天賦與潛力,但在別的導演手下只是天賦和潛力而已,但在他的手下卻能變成實力。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米爾斯茫然的搖了搖頭,她肯定自己一定知道,可紛亂的思緒卻掩藏了頭腦里正確的念頭,她開始變得迷茫而不確定,甚至是否定自己的道路。
史蒂芬笑了笑,米爾斯這個階段他也經歷過。那是導演的能力與技巧達到了一定階段必然會經歷的事情。就像中國佛教徒口中說的障一樣,只有越過了這種障才能真正走向通往成功導演的道路。
「你好好想想,他為什麼能夠激發演員們的表演能力?」史蒂芬循循善誘的,有些事情只有自己想通了才有用,依靠別人的提醒,效果會大打折扣。
兩人之間的異樣引起了蘇頡的注意,男孩偷偷瞥了一眼那個方向,史蒂芬也正好看過來,兩人的視線在空中踫撞,激蕩出絢爛的花火。
像是一種神秘的傳承儀式,能像是一種遙遙相望的惺惺相惜。
「怎麼了?」安妮發現了蘇頡的異狀,輕聲問,「是不舒服嗎?」
「沒什麼,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蘇頡用溫和的語氣回答。
影院里的其他觀眾沒有人注意到前排發生的小狀況,他們為《朱諾》的劇情所吸引,為兩個漂亮的女孩和一群老戲骨的表演拍案叫絕;因為整部影片的幽默基調而會心微笑。
但只有他們自己明白,微笑背後隱藏著一縷淡淡的憂心︰朱諾真能順利的生下孩子嗎?她和瓦內莎之間會不會爆發矛盾?馬克和瓦內莎是否會放棄?這一切的一切,所有疑問與想法編織成一張巨大的網,將觀眾的心網了進去。
故事依舊在繼續,從秋天到春天,一個成名從枯榮到新生的過程。朱諾的肚子越來越多,焦躁的情緒也越來越強烈。某一個天她來到了馬克的家,瓦內莎並不在,只有馬克一人。
她從馬克口中得到他並沒有準備好做父親,並且準備和瓦內莎離婚的消息。在里兩人用手指和表情做出了一次精彩的表演。這樣表演讓在場的業內人士不住點頭。也許在外行人來看來,這樣的表達方式僅僅是舒服、自然,有種水到渠成的感覺,但在這些專家眼中,卻看到了導演對于電影節奏的把握功力。
一個疑問同時在大多數人的腦海里回蕩︰他真是二十多歲的小伙子嗎?
二十多歲的詹姆斯-卡梅隆還是一個卡車司機,二十多歲的史蒂文還是一個僅僅拍攝了一部個人電影的不入流導演,而另一位大導演,馬丁-斯科塞斯二十多歲的時候還是紐約大學,帝勢學院里的一名普通學生。
這些聲名赫赫的大導演在他們二十歲出頭的時候,沒有一個能夠真正扛起攝像機,自由的拍攝自己的思想。
而他,蘇頡,一個華人卻做到了這些著名人士所沒有做到過的事情。甚至,他的做的很棒——幾乎完美。
劇情來到了這里,馬克準備離婚,朱諾開始陷入自己人生中的另一次選擇。放映廳里的有些觀眾已經有了一些模模糊糊的意識︰「也許——也許這並不是一部討論生命權和選擇權的俗套電影,它——它是演繹了一個女孩的成長!」
有敏感的影評人悄悄掏出自己的筆記本和鋼筆,在本子上寫下自己此刻的感受︰這也許是我今年看過的最優秀的一部電影。
似乎已經可以讓人看出大抵輪廓。首先影片開頭就點出了主要矛盾點矛盾點——未婚先孕,還是發生在一個少女身上;第二部分,講訴了在朱諾懷孕期間,親人朋友對她的影響,女孩逐漸開始改變;而現在,電影來到了最後一部分,應該就會開始講訴面對困難與抉擇,女孩走向了成熟。
坐在影院後排的佐拉點了點頭,「居然將一個主流到不能再主流的核?*迷諞桓齜侵髁鰨?踔練粗髁韉女乃獠納希?娌恢?烙Ω盟的慍銎嬤剖オ故牆W咂?妗!弊衾?雌鵯芭潘鎮:俺齙陌 瞿源?K?騁稍謖飪拍源?墓椿乩錚?降滓?刈攀裁炊?鰨烤尤荒莧靡桓齠??瓿 返納倌杲?? 某墑旃?探菜叩娜鞜碩?恕 br />
對!佐拉只能用動人這個單詞來形容《朱諾》,它大大超出了這個審片人的想象,甚至,佐拉感覺自己的心,仿佛跟隨著那個女孩的所有動作蠢蠢欲動。
他感覺自己年輕了十歲,像是二十歲的時候坐在影院里,沒有任何壓力與想法去欣賞電影的狀態。
「《朱諾》會成功嗎?它能夠突破重重封鎖,在北美大眾院線上映嗎?最終票房如何?
這些個問題,現在無人能回答。你可以問問在場的所有電影從業人員,優秀的電影未必定于高票房。誰也無法完美的預料觀眾口味的走向。更不用說,這是一部飽受爭議的影片。也許,現在就有很多院線代表正在頭腦里進行著權衡,考慮著上映《朱諾》帶來的風險和可能帶來的利益。
但這其中並不包括一向以謹慎文明的佐拉,他一定打定了主意。
「無論如何,無論如何我都要簽下它!」佐拉握緊了拳頭,小聲的嘀咕了一句。
再沒有人比蘇頡自己更明白《朱諾》的質量了,倘若不是披著喜劇片的外衣,它完全可以去競爭奧斯卡最佳影片,而且就算表現手法並不受奧斯卡的青睞,蘇頡也不認為自己完全沒有競爭的機會。
「呵呵,我在想什麼?」蘇頡笑著搖了搖頭,不忘在頭腦里自我調侃了一句,「電影都還沒正式上映,就開始考慮奧斯卡了。」
他繼續和所有人一樣,盯著大屏幕。別人看的是電影,而他,也許看的是一種名為希望的東西。
朱諾很喜歡孩子生活在一個完整的家庭里,所以她因為瓦內莎和馬克的離婚而感到苦悶。她將自己的苦悶告訴父親,父親則告訴她︰你能做的,就是找到你愛的人,和他生活在一起。
父親的話,或者和肚子里的胎兒一起影響了朱諾,女孩逐漸走向了成熟,他開始善待身邊的每個人。她找到了保羅,那個她希望過男孩,兩人和好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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