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未來的導演 第一百三十三 破綻 中

作者 ︰ Jane Eyre

酒吧的地下室包間有些昏暗,搖曳而微弱的燈火似乎是這個寬敞空間里唯一的光源。空間是密閉的,僅在天花板的位置開出一些難以被看見的出氣口。索性因為空調的調節,地下室包間並不顯得氣悶。

或許是天生哮喘的原因,馬爾基諾-本是這個房間里唯一感覺到胸悶的人。與周遭人群的春風得意不同,他捂著胸口,一臉痛苦。

「嗨,馬爾基諾,幫我拿兩瓶香檳過來!」

一個聲音高喊著,大聲的高喊。就像重錘敲擊著馬爾基諾的心髒。幾乎每一個字,每一個音節都令那顆脆弱不堪的東西狂跳不已。

聲音的主人是馬爾基諾心底的惡魔,那個肥胖、愚蠢、並且試圖讓其他人與他一起愚蠢的影評人。此刻他正和另外兩個「大人物」坐在一張沙發上。

一個是印第安裔的中年人,穿一身量體裁衣的黑色西裝,身材消瘦而挺拔,他的眼楮是最吸引馬爾基諾的地方,陰鷙有神,就像一只飛在空中的鷹;另一個人在感官上則沒有這麼突出,英裔年輕人,一頭金發,碧藍的眼楮。馬爾基諾想起了自己那個整天無所事事的兒子,兩人臉上的輕浮一模一樣。

「好的,馬上就去。」盡管胸口疼痛難忍,可馬爾基諾依舊勉強答應了一聲,他邁開步子,向著包廂角落的小冰箱走去。這是第幾次從冰箱里取出香檳,他已經忘記了。這種甘甜的酒類飲料仿佛變成了一種搶手貨。

人人都喜歡它。包間里,熱氣與酒精一同揮發,讓那三個人越發的放浪形骸,除了馬爾基諾,他幾乎滴酒不沾。很多時候他認為這是自己在商業上無法更進一步的理由,不會喝酒則無法和商業伙伴拉近距離。每次宴會上他總是掃興的那個人,這一次也不例外。

當洛里斯-蘭找到他,說要給他介紹大人物的時候,敏銳的嗅覺就告訴他,這個大人物就是讓他公司陷入被收購泥沼的那個人。他本應痛恨,但在實力的強大差距下,那種嗜肉啖骨的仇恨被深埋在心底。

馬爾基諾知道他們需要自己的原因,無非是一個紐約家長協會會長的帽子。這個位置曾經是無關痛癢的一個社會職位,但現在卻尤為重要。

「只是對不起那個華人了。」馬爾基諾愧疚的想。在幾乎每個茶余飯後他都會這樣露出愧疚的想法,但從不改變什麼,不去做為。他清楚的知道,倘若那個華人不「死」,「死」的人就會自己。

他別無選擇。

馬爾基諾小心翼翼的從冰箱里取出香檳,那虔誠的動作就像捧著自己的死亡證明。可香檳瓶子很快就被一把奪去。

「老頭,你太慢了!」那個名叫拉里-貝爾的年輕人拿著香檳,一臉輕蔑的說。接著——一陣哄笑。

馬爾基諾很想反駁,那一瞬間他渾身的肌肉驟然緊繃。早已緊握的拳頭幾乎要揮出,可最後卻忍住了。拳頭消散,他放松的甩了甩手。

練習過十年業余拳擊他有信心在這個年輕人反應過來之前打斷他的鼻子,將他還算俊朗的面孔徹底毀掉,可十年的業余拳擊生涯讓他先學會了怎麼去挨打。沒錯!他只有忍氣吞聲。即便是為了那個不爭氣的兒子有繼續揮霍金錢的資格,他也會忍住。

就像每次有人找他敬酒時候一樣,馬爾基諾自覺的躲到角落里,一言不發。

拉里-貝爾的心情似乎格外愉快,他一點也不在意馬爾基諾的躲閃,自顧自的拿著香檳,晃悠著身體回到酒桌前。

他用工具將香檳木塞起開,白色的泡沫從瓶口噴出,打濕了本就濕潤的手掌。他毫不在意的灌滿自己的酒杯,然後將其高高舉起︰

「伙計們,今天是值得慶祝的一天。我們共同的敵人死期將近!」

坐在角落里的馬爾基諾微微抬了抬頭,瞥了一眼這個滿臉通紅的年輕人。他知道他口中所說的敵人是誰,除了那個贏過他一次,讓他進入電影圈計劃流產的華人外,再無其他。

馬爾基諾知道這種「年輕有為」的富二代的通病,他們容不得自己光彩照人的生涯中出現任何一個污點。

「瘋子!徹徹底底的瘋子!」馬爾基諾低聲念叨。

拉里-貝爾的瘋狂得到了最高限度的支持,洛里斯-蘭和那個叫白克福-墨菲的印第安人同時舉起酒杯。三只高腳杯在半空遙遙示意,然後歪斜的靠在嘴唇上。透明的液體沿著玻璃側壁灌入口腔,順著咽喉一路向下。

馬爾基諾能夠清楚的看到幾個人咽喉的起伏,就像某種改變地貌的恐怖律動似得。

他听到三個人繼續討論。

「洛里斯干的不錯,你在紐約時報的專欄讓一大批人加入了攻擊朱諾的運動,就算它在多倫多取得了再輝煌的成就也是一樣,只要我們保持對于輿論的壓力,就能徹底將其擋在美國市場之外。」

說話的是那個印第安人白克福-墨菲,他滿頭大汗,已經將黑色西裝拖了,衣領也扯了下來。

「還有拉里-貝爾,你也不錯。你和你的父親聘請的游說公司讓那群好萊塢發行公司和院線代表不敢輕易行動。我想你們完全有能以競選總統——哈哈,我說笑話,我是布什先生的重視擁護者。」

白克福已經醉到放浪形骸的程度,手中的玻璃高腳杯在嘴邊晃動,不時有透明的液體從杯中滲出,落在手中或酒桌上,可他毫不在意,依舊我行我素。

拉里-貝爾春光滿面,他指著白克福說道︰「不錯,這是一個巨大的成功。我們耗費這麼大的力量就是為了能夠打入好萊塢,我要一炮而響,要成為最優秀的電影大鱷!」

「這是很簡單的事情。」一向拘謹的洛里斯-蘭在酒精的刺激下也徹底放開。他瞧了瞧拉里-貝爾那張布滿紅潤的臉,繼續說道︰「現在我們只需要等朱諾在多倫多的風潮褪去,然後舊事重提,將你的《小城故事》搬出來。到時候你可以聘請最優秀的團隊與演員出演電影,而我負責電影宣傳,一炮而紅是非常簡單的事情。」

胖子身體晃悠了一下,險些跌倒。杯底的香檳幾乎要潑出,他努力維持住身形,繼續說道︰「觀眾其實是一群愚蠢的人,我說什麼他們就會信什麼。我說你的電影好,他們就會認為那是好的,我說《朱諾》糟糕透頂,他們會認為那糟糕透頂。在他們面前,我就是萬能的上帝。」

「哈哈哈!」胖子大笑起來。

馬爾基諾的心髒一陣刺痛,他無法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人說出這樣的話,但現實就明白的呈現在他面前,容不得他不去相信。從褲子口袋里掏出一張絲綢手帕,擦了擦面頰和額頭上的汗珠。馬爾基諾覺得自己無法在待在這個房間里與一群瘋子為伍。他們的瘋病會感染他,令其無法自由呼吸。

「我先走了,公司還有一些事情需要處理。」馬爾基諾突然開口,明眼人都看的出來這只是一個推月兌的理由而已,但亢奮中的三個人卻並不在意這些。或許在他們心中,這個紐約家長協會的會長是可有可無的一個人。

他們或許忘記了這個被忽視的商人在計劃中扮演著怎樣的角色。正是他為計劃做了那些不光彩的事情︰雇佣演員扮演上街游行的家長。

「好,那你先走吧。」拉里-貝爾沒有考慮其他,自顧自的說。他快速揮了揮手,仿佛想讓這個與歡快氣氛格格不入的商人早點離開。

馬爾基諾臉上露出如蒙大赦的微笑,他邁開步子,用最快的速度走到房間門口。猶豫了瞬間,一把推開房門。一股新鮮空氣撲向他的鼻尖,滋潤著鼻里的息肉暢快淋灕的抖動。

這是美好的一天!他這樣想。

紐約的天氣一如既往的糟糕,特別是在深夜時分。一陣向雷過後,淅淅瀝瀝的雨點開始墜落,夾雜著一些細小的冰雹狠狠的砸在馬爾基諾的車頂,讓這個男人本就不安的心,更顯得焦躁。

「該死的!」他重重的一掌拍在方向盤上,刺耳的喇叭聲回蕩下狹窄的街道。這是一個十字路口,紅燈阻擋了轎車繼續前進的腳步。听說前年在這個地方發生了一場慘烈的交通事故,一個孕婦被飛馳而來的汽車撞飛,當局在之後在此地設立了紅綠燈,以避免類似事件的發生。

這本是極好的事情,倘若平時馬爾基諾會舉雙手贊成,但今天,閃亮的紅燈只會讓他心神不寧。

通過後視鏡他看見一臉黑色轎車停在身後。「又是一個可憐人。」馬爾基諾竭力在腦海中勾勒出那個司機的形象。他一定是一臉疲倦且大月復便便的胖子,就像那個可惡的影評人一樣。

馬爾基諾突然生出一種奇怪的沖動︰倒車狠狠的撞上去,讓那個胖子嘗嘗滋味。但謹慎小心的性格讓他放棄了這個瘋狂的想法。

「會有機會報復的。」他想。

紅燈開始閃爍,馬爾基諾準備啟動汽車。在交通燈由紅變綠的一瞬間,轎車飛馳了出去,那輛跟在他身後的黑色轎車同時啟動,而心煩意亂的馬爾基諾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他只想早點到家,所以將汽車開的飛快。

大概十五分鐘的風馳電掣,馬爾基諾的汽車開進了自家車庫。他並沒注意到那涼黑色轎車就停在他家別墅的馬路對面,安靜的就像一名睡著的孤兒。

馬爾基諾走進家門,房間里漆黑一片,看樣子他那個愛玩的兒子沒有回來,而佣人們——他本以為今天自己不會回來,所以給佣人放了大假。漆黑的別墅里只剩下他一個,馬爾基諾感覺到一種晦澀的不安正從四面八方向他撲來。

模黑走進客廳,他模索到牆壁邊上的開關,將其打開。房間里的陰影瞬間被驅散。就像往常一樣,客廳只是個擺設,沒有多少人類的氣息。

馬爾基諾月兌掉萬一,將它掛在衣架上,然後再客廳的壁櫃里取出一件淡藍色的亞麻長褲。他左右看了看,確定佣人不在家里,然後才小心翼翼的月兌掉西褲,將這條舒適的長褲換上——一陣清爽。

馬爾基諾將自己扔在沙發上,身體深深的陷入紫色真皮沙發的綿軟之中。他有些茫然。在那個包廂的時候,他感覺自己與那個世界格格不入,只想著離開;而回到家後,這種格格不入的感覺被孤寂所替代。

在客廳里,他試圖說服自己並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他仍然感到內疚,因為發生在那個華人身上的一切是他一手造成的。雖然他也是受到脅迫,但終歸是做了一件並不光彩的事情。

「只希望他能在被擊潰之後,在另一個行業找到棲身之地。」

馬爾基諾已經盤算著在自己的公司里預留一個職位給那個年輕人,即便他沒有能力也無所謂,高薪養著就可以。馬爾基諾只求自己能夠心安理得。這麼一瞬間,那一丁點小小的快樂露了頭。他感覺自己一定已經笑了出來。

正當馬爾基諾準備走到臥室的時候,門鈴向起,就像刺耳的汽車喇叭,鑽入他的耳蝸之中。

他看了看客廳牆壁上的掛鐘,十二點三十分,誰會在深夜這個時間早上門來。馬爾基諾決定不去理他,甚至連走過去按下步話機的想法也沒有,最近在這個社區發生了幾次入室搶劫事件,馬爾基諾信任別墅的安保,同樣他不願意冒險。他關掉客廳的電燈,走進臥室旁邊的浴室,月兌掉衣服,開始洗澡。

果不其然,置之不理的方式是正確的,門鈴身很快消失,房間恢復了平靜。或是想將自己洗個干淨,馬爾基諾用了整整半小時的時間清洗身體。沐浴露抹了一次又一次,水流一次又一次的拍打他的身體。他沒有選擇用自己的土耳其浴缸而是選擇最直接也是最徹底的淋浴。

他只求將自己洗干淨,並非追求享受。

半小時候之後,馬爾基諾圍著一條干淨的浴巾走出房間。正當他準備往床上一趟,結束這疲憊的一天的時候,突然發現客廳的電燈竟然是開著的。

「奇怪,我明明記得把等關上了。」馬爾基諾猛然警覺起來,再聯想到最近發生的搶劫案和開始的門鈴,一種不詳的預感浮上心頭。

他小心翼翼的拖動身體到床邊,在床頭櫃里模出一把錚亮的手槍。直到感受這冰冷的觸感,那顆猛烈跳動的心髒也稍稍平順了過來。

馬爾基諾用標準動作緩緩探出臥室,他看到一個身穿紅色外套的人正坐在自己沙發上。從身形來看,這是一個陌生人。

「你是誰!為什麼出現在我的房子里!」馬爾基諾大聲叫喊,同時將槍口對準了那個人。

陌生人緩緩轉過頭,露出一張擁有著堅毅線條的臉。他沒有說話,只是似笑非笑的瞧著馬爾基諾,那模樣就像瞧著一具尸體。

馬爾基諾的心髒猛烈跳動,他聲嘶力竭的叫喊︰「快說明你的來意,不然我開槍了!」其實他很想開槍,只是開槍之後的事情卻非常麻煩。特別是對于一個近期頻繁出現的社會公眾人物來說,任何一點負面消息都可能令其苦心經營的形象毀于一旦。

馬爾基諾的手在顫抖,槍口在晃動,眼前的男人開始變得模糊。他感覺他還站在原地,但兩人之間的距離卻在不斷拉近。很奇怪的感覺。

「放下槍,我們好好談談。」陌生人冷靜的說。

「將兩手放在頭頂,不然我開槍了!」馬爾基諾怎麼可能理會陌生人的要求,手中的手槍是他唯一的依靠,他將其牢牢握住,不願放開。

陌生人訝然一笑,眼神猛的一凝,手腕微不可查的一動。馬爾基諾只感覺一陣勁風拂過,接著手指一陣猛烈的疼痛。那把視為生命的手槍,狠狠的掉在地上。

馬爾基諾大聲申吟起來,他的掌心上插著三根細長尖銳的鋼針。他捂著受傷的手掌,痛不欲生的嚎叫。

那個陌生男人最近走進,皮鞋鞋底撞擊著木地板,發出冰冷的聲音。

「我早說過,讓你放下槍的。」男人走到馬爾基諾身邊停下,冷冷瞧著他。沒有一絲表情。

「我想現在我們可以談談了。」他說。

或許是鋼針拿捏的恰到好處,馬爾基諾手掌的疼痛稍微減輕,豆大的汗珠沿著額頭滾落,順著面頰的皮膚匯集到下巴。

「你到底想要干什麼!」馬爾基諾說,「如果要錢我可以給你,別傷害我!」

陌生人笑了笑,「我不要錢。」他停了停,繞著馬爾基諾轉了一圈,當他重新回到原先的位置時,才繼續說︰「我叫肯是墨索斯-麥高芙先生的保鏢。」

「墨……索斯,你……」馬爾基諾想了傳說中的那個人,他本以為自己一輩子也不可能與那種人產生任何交集,但現在,這種交集卻主動找上門來。

「你……你……到底想干什麼!」馬爾基諾顫巍巍的說。

(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來自未來的導演最新章節 | 來自未來的導演全文閱讀 | 來自未來的導演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