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四月到五月,蘇頡的生命可以用慘淡來形容。在沒有安妮-海瑟薇的日子里,他的生活中迎來了兩個新的女人︰瑪麗-馮麗德、朱諾-麥高芙。
這真是糟糕透頂的一件事情。
無處可去的瑪麗賴在了蘇頡家里,而朱諾-麥高芙最終也萬億毫時刻請教凱特廚藝為理由,留了下來。二樓左一左二兩間房間里迎來了不速之客,兩個只能看不能踫的女人,這是幸福還是悲哀,誰又能說清楚呢?
當然還少不了凱特,安妮的母親幾乎天天來串門,美其名曰教導麥高芙廚藝,可蘇頡知道,她是來盯梢的!
很好,安妮的暗樁讓蘇頡無法拒絕。
《朱諾》即將在全美公映,安妮還滯留在多倫多,他的經濟人,就是那個該死的哥哥米歇爾-海瑟薇,為她安排的商業活動已經排到了六月中旬。這不是一個兆頭,安妮在電話里曾不止一次的抱怨︰
「蘇,我想回來了!」
每當听到這略帶疲倦的、可憐兮兮的句子時,蘇頡內心柔軟的一根弦仿佛被輕盈的指頭波動,蕩漾起的音波在他頭腦中回旋。
他總是這樣回答︰「那就回來吧。」
每每此刻,安妮總會用一種壓抑的聲音,憤怒的說道︰「那個該死的米歇爾-海瑟薇已經收了定金簽了合同,我是逃不掉了。」
蘇頡竊以為這是成為明星的代價,許多人搶也搶不來的東西。他很想說一句︰難道你不知道全美有多少人都羨慕你嗎?
後來想想,這樣的話還是少說為妙。憤怒的安妮是可以在電話邊上喋喋不休的數落他幾個小時的。
「對了,你可不要對瑪麗和麥高芙下手,我已經安排了媽媽監視你,只要有什麼不對勁她就會電告我。」女孩齒縫之間滲出的寒意讓蘇頡一個哆嗦。
每每此刻,蘇頡頭腦里的那點綺麗變被一只縴瘦的爪子撕扯成碎片。
「我是那樣的人嗎?」他總會這樣回答,而安妮總是笑而不語。
女孩的擔憂是有道理的,在接下來的日子里,蘇頡所受到的誘惑愈演愈烈。諸如在走道門廳里遇見個身穿性感睡衣的女人這種事情更是數見不鮮。好吧,蘇頡要坦白︰事實上在客廳的沙發上,兩個女孩總是毫無顧忌的穿著性感的睡衣相互喂食,那親密的鏡頭絕對是限制級的。
五月初的某一天,天氣預報說暴風雨來臨。烏雲就像厚重的毯子一樣蓋著大地,卻在遙遠的盡頭,偏向時代廣場的方向留下一道詭異的光邊。51區大榕樹的樹梢在花崗岩一樣的天空下微微發著光,在第一陣颶風席卷的時候,猛烈的顫抖起來,樹葉、斷枝被卷向了天空。
鳥兒的叫喊與第一道雷鳴重合,拉開了雨幕的前奏。蘇頡無奈的瞧著窗口,雨點落了下來,很快就開始暴躁的拍打著玻璃窗戶。
他縮了縮脖子,小心翼翼的說︰「兩位女士,你們也應該注意一點影響吧。」
閃電突然墜落,搖晃了整間房子,女生的尖叫在房間里響起。
蘇頡無奈的擺了擺手,他明白此刻任何句子都是蒼白無力的,兩個女孩終將消停。卻並非因為他的告誡,而是這閃電——將昏暗的天空映的透亮。
一連幾天的壞天氣仿佛《木乃伊歸來》的送葬曲。在經歷了首日兩千五百萬的驚人票房數據過後,《木乃伊歸來》開始以滑鐵盧的速度墜落。這與蘇頡記憶里《木乃伊歸來》橫掃各大榜單的情況截然相反,看來重生造成的蝴蝶效應正在一點一點的影響著這個世界。
打開電視就能看到史蒂芬-索莫斯那張哭喪的臉,不知道還以為他的某個重要的親人逝世了。
「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木乃伊歸來》沒問題,劇情沒問題、節奏沒問題,布蘭登和瑞切爾一如既往的出色,可票房數據卻並不如人意。還是我們對于整部電影的定位出現了問題?還是我們所講的故事已經過時了?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總之——糟糕透頂。」
一個記者模樣的年輕人伸著話筒小聲的問道︰「您認為《木乃伊歸來》的票房不振是否與《朱諾》即將上映有關。」
短暫的驚叫過後,電視機前的瑪麗-馮麗德平靜下來,正好听到了這一句話。
「這個問題可不懷好意。」她小聲的嘀咕了一句。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媒體正在將《朱諾》塑造成暑期檔其他電影的公敵。這可不是一個好現象,槍打出頭鳥在每個國家都是理所當然的。
麥高芙點了點頭,露出深以為然的表情。
「還有三天《朱諾》上映,這個時候傳出這種消息可不好。」
此刻朱諾-麥高芙已經收到了阿普莉爾-陳的信息︰一切順利。amc已經準備了他們手上的五千塊熒幕,準備好了就《朱諾》的公映打一場大戰。而皇家娛樂集團的則不顧《木乃伊歸來》三日票房的萎靡,繼續加大熒幕投入。按照皇家娛樂集團電影院線總代約翰-亨弗特的說法︰我們相信《木乃伊歸來》會擺月兌現在的低迷。
可這真的有可能嗎?但凡明眼人都明白,《朱諾》上映會將《木乃伊歸來》推下深淵,這部電影已不太可能創造奇跡了,除非導演或者某個演員突然出什麼意外,才能再一次刺激票房。
以洛里斯-蘭為首的影評人倒是在報紙和網絡上對《木乃伊歸來》贊譽有加,稱它為這個暑假少有良心制作,上映三天,洛里斯-蘭倒也不介意劇透。他在紐約時報的專欄里用大篇幅分析了《木乃伊歸來》的劇情,激烈的文字看的蘇頡心潮澎湃,甚至生出了這影評要比電影本身更加精彩的錯覺。
好吧,洛里斯-蘭已經病急亂投醫了。作為一個病入膏肓的影評人,請允許他在無藥可救的時候作出最後的瘋狂行為。按照瑪麗的話說就是︰瘋子的最後一次演說。可蘇頡卻想用中國的一舉古話來形容他︰秋後的螞蚱蹦達不了幾天了。
看看人家史蒂芬索莫斯,所以說導演必然是一群有修養的人。無論那是天然的源自血脈的修養,還是後天的偽裝,至少看起來是這樣。
電視里史蒂芬-索莫斯回答︰「我想《朱諾》對我們沒有影響,它還沒有上映,對我們夠不出影響。出現這樣的局面一定是電影本身出了問題。我太自信了,環球也太自信了,我們忘記了電影本身是基于觀眾的藝術,這才是木乃伊失敗的原因——我是說,應該是這樣。」
「這才是真正的導演。」蘇頡望著鏡頭前仿佛老了幾歲的索莫斯,若有所思的嘀咕了一句。
「可惜你們現在是對手。」瑪麗插了句嘴,「對手之間不應該在戰斗結束前產生憐憫之心,這會影響你的判斷。」
「我知道,瑪麗。我懂得分寸的。」蘇頡回答。
暴風雨來的快去的更快。當它突兀的、不可思議的到來的時候,蘇頡還認為會持續很久,但當它真正停下撕裂的腳步,蘇頡看了看牆壁上的掛鐘,才過了半個小時而已。現在才晚上八點,一個睡覺嫌早,玩樂又覺晚的時間。
閃電沒有再次出現,雷聲遠走。就連原本紛亂的雨絲也停止了錯雜的編織。一切都回歸了暴風雨來臨之前的景象。平靜、安逸、祥和、只是多了一點一點雨後泥土的芬芳。
但這都不是最直觀的感受。對于蘇頡來說,最直觀的感受是他的皮膚暖和了起來。原來穿著t-shirt和牛仔褲坐在沙發上還感覺有些寒意,現在卻感覺暖洋洋的,就像身邊點燃了一堆篝火似得。
蘇頡整個人趴在沙發上,懶洋洋的不想動彈。
麥高芙活動了一下因為長時間卷縮而僵硬的手腳,她坐直了身體,一眼不眨的盯著電視。電視里對于史蒂芬-索莫斯的采訪已經結束。那個有些禿頂的中年人落寞了離開,蕭索的身影在聚光燈的映襯下逐漸走遠。
這樣緩慢的動作給人心碎的感覺。至少麥高芙是這樣認為的。她突然意識到好萊塢的殘酷,那並非父親口中電影的游戲。而是一場實實在在的戰爭,是一場你死我活,爭奪不休的戰爭。
從瑪麗口中,麥高芙得知了這個中年人最後可能的結果。或許他會因為這次失敗而暫時遠離好萊塢的主流圈子。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好萊塢對于失敗者沒有人們想象中的那樣寬容,無論你取得再大的成功,只要有一次失敗,就會墮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麥高芙想到了羅馬斗獸場里的勇士,用刀叉劍盾和漁網搏殺,誰也不知道自己下一刻的命運。
一念及此,她關掉了電視。房間里最後的躁動戛然而止。
「嗨,你干什麼!」瑪麗率發難。這個穿著白色寬松睡袍,將自己裹在被窩里的女人正在休閑的看著電視,突然屏幕變黑。她知道發生了什麼。
「麥高芙,你關什麼電視?」她問。
「現在的電視沒什麼好看的。」麥高芙隨口回答,「不如我們出去玩怎麼樣?」
「出去玩?」蘇頡插了句嘴,他瞧了瞧窗口,雖然雨已不下,但並不意味著這是一個外出的好天氣。那些盤踞在天空頂端的雲層就沒有一絲想要散去的意思。它們依舊在翻滾,躁動,仿佛積蓄著力量,準備著又一次的崛起。
蘇頡指了指窗口,說道︰「還是算了吧,萬一一會又下雨挺麻煩的。」
「不會再下雨的,看看這天。」麥高芙竭力的勸導蘇頡,「我打賭雲層已經被撕開了一道口子,很快就會支離破碎。還有,你聞聞這空氣,是不是有種新生的氣息。我想這個天氣才最應該出門,你說對嗎,瑪麗。」
瑪麗瞧了瞧麥高芙,見她瞪大眼楮,目光中充斥著渴望,心不由一軟。
「我覺得天氣不錯,很適合出門。」瑪麗的聲音越走越低,充分說明這是違心的一句話。
「總之我們應該出去!」麥高芙接下了話頭,「你有什麼建議嗎?蘇。只能是關于出門的,比如穿上雨靴帶上雨衣上的。」
蘇頡搖了搖頭,「我還不想被人當作瘋子。」
四十分鐘後,三個人來到了海邊——一塊近海的未被開發的小沙灘,沒有穿雨靴,也沒有帶上雨衣,只是穿著了最普通的衣服。兩個女孩甚至沒有在化妝上花費太多時間,素顏朝天的走出家門。
夜幕低沉,大海就在不遠的地方,鞋踩在濕潤的沙灘上,深一腳淺一腳。
「看看吧,我說過這不是一個好主意。」蘇頡抱怨了一句。暮色中的能見度不高,但波浪的聲音依舊在耳邊回蕩,就像一曲連綿不絕的交響樂。空氣中不出意料的回蕩著泥土的芬芳,那是一種類似麥高芙口中的「新生」的氣息,在黑暗中化作裊裊青煙,隨風飄揚。
「我喜歡這個地方!」朱諾-麥高芙高舉起雙手,大聲的叫喊。
防波堤的燈火有些暗淡,幾盞老舊的路燈間隔二十米左右相互輝映,而遠方的大海依舊籠罩在一團漆黑中。沒有燈火的映射,波浪也無法被看見,只有從那淡淡的水聲中,听出大海的躁動。
「你們感覺到沒有!」麥高芙高舉雙手呼喚,「這就是自由的味道,我喜歡這種味道。我曾經以為自己一輩子都聞不到這種味道,可今天終于聞到了,太美好了,一切都太美好了!」
朱諾-麥高芙不知自己為什麼會突然失控般的尖叫起來,她只知道此刻自己的臉上帶著最真實的微笑。
等不及身後兩人的回答,他除去鞋襪,在沙灘上奔跑起來。雙腳**的接觸沙灘,濕潤的沙土擠壓著腳底,摩擦的舒適感從腳底向上傳遞,到膝蓋,到軀干,到胸脯,最後蔓延到大腦。
仿佛是為了配合麥高芙的歡愉,西邊的雲層突然被撕開了一條口子,一道閃亮的,晶瑩剔透的光線破開雲層的束縛。蘇頡停了下來,看著那一塊雲層一點一點的裂開,看著那些從裂縫中透出的微光逐漸明晰、逐漸匯集,直到最後,所有光亮都破雲而出,徹底將那些曾經束縛住它們的雲層絞成了碎片。
一陣海風襲來,碎片飄向遠方,月牙兒露了出來。
瑪麗走到蘇頡身邊,兩人相互對視了一眼,盡皆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渴望,沒有多余的言語,他們打起赤腳,挽起褲腿,加入了麥高芙的嬉戲之中。此時,那個最先放下束縛的女孩正在海邊奔跑,追趕著一片浪花。她一邊前進,一邊竭力大吼,仿佛這樣海浪會停住自己的腳步似得。
「等等!麥高芙!」
蘇頡和瑪麗追了上來,一左一右的跟著麥高芙一起奔跑,一起竭盡全力的大吼,一切追逐著那永遠也不可能追到的浪花。海洋的嗓音與男孩和女孩的歡呼叫喊聲連成了一片。組成了一曲最美妙的樂曲。
一會兒工夫,三個人就氣喘吁吁,蘇頡感覺自己的雙腳快被凍僵了,他相信瑪麗和麥高芙的感覺也是一樣。從小生活在美國的麥高芙開始哆嗦,夜晚總是充斥著涼意,只是一開始,這種涼意被熱情所壓抑而已。
蘇頡抱著她,模索著她的後背和雙手,助其取暖,瑪麗也在一邊幫忙。
「是時候該回去了。」蘇頡溫和的說。
這一次,麥高芙沒有反對,她已經任性過了一次。這種事情一次也就夠了,足以當成腦海里最美妙的記憶。
「你等等,我要做最後一件事情。」麥高芙說。她推開蘇頡那雙溫暖的手,獨自一人向前走去,許是因為體力消耗的原因,幾次踉蹌,可最終還是穩穩的走近了海邊。海水漫過她的腳底,就像一雙溫柔的手,在為其做著腳底按摩。
麥高芙笑了笑,雙手放在嘴巴,做出一個喇叭的形狀大聲叫喊起來︰「大海!我走拉!我會再來看你的!」
女孩清脆的聲音在海岸線上回蕩,順著海風飄揚。
是時候該回去了,三個人拎著鞋子,穿越沙灘,回到了車上。在穿戴好之後,他們開車回家。半小時後,回到了蘇頡的別墅。一回到家兩個女孩爭搶那最舒適的浴室,互不相讓。最後的結論只能是共用了。
當然,這樣香艷的事情沒有蘇頡的份兒,他被發配去了自家臥室里的小浴室里。白色瓷磚映出了他的面孔,那一張略顯青澀的男孩的臉上帶著欣慰的微笑,仿佛傾訴著今夜的喜悅。
用了一分鐘時間沖完澡,蘇頡滑進了床單里,頭靠在綿軟的枕頭上,很快一種迷糊的感覺開始侵襲神經,疲倦就像一種不可被戰勝的強大敵人,很快在與清醒的戰斗中佔據了上風。
所有的景物開始變得模糊,漂亮的天花板,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還有牆邊的油畫在這一刻仿佛扭曲了似得,化作了最原始的色彩,融為一體。
「祝願明天,一切順利。」蘇頡喃喃的提醒了自己一聲,屈從于疲倦,閉上了眼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