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走在桃花林間,溫容依稀听到了身後那個十四歲小孩念詩的聲音,不由好笑地轉過身看她。
文藝青年附身的祁青陌也只不過是忽然就想到了這句詩,跟著就念了出來,沒料想溫容忽然轉身,于是她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了,只是呆呆看著她說不出話來。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輕聲將後一句詩念出,溫容望著她,搖搖頭︰「我可不希望明年只看到桃花看不到你。」
听到這話,祁青陌明顯整個人都振奮起來了,就好像一顆快要枯萎的花瞬間煥發出生機一樣的,臉上露出燦爛極了的笑容,讓溫容的眼神更加溫柔,說出的話卻透著絲傻氣︰「那就桃花不知何處去,人面依舊笑春風。」
「你不是最喜歡看桃花嗎?」想到自從懂事以來,祁青陌總會鬧著要她帶她看桃花,溫容輕聲笑著︰「舍得?」
「當然舍得。」祁青陌沒有半分的遲疑,「還是人面一直笑春風最好,而且要笑到永遠。」
「傻話。」溫容搖搖頭,臉上笑意不減,牽了她的手,繼續在這桃花林間走著,心情更好了。
最開始,和祁青陌一起來看桃花,是八年前,那個時候溫容十歲,而祁青陌是個還會尿床的六歲小屁孩。
溫容的父親是個商人,母親是個大學老師,祁青陌的父親和母親,都是科學狂人,整天待在實驗室,恨不得就在那里住下的那種人。
祁青陌六歲那年,她的父親母親正好完成了一項研究,夫妻倆高興完了,終于想起還有個小女圭女圭丟在家里頭由她的女乃女乃照看。
一同回了家里,夫妻倆見天清氣朗的,便決定帶著老人孩子一起出去走走。
恰好,隔壁的溫家也要出行,于是索性一同去了城市里桃花開最盛的地方。
六歲的祁青陌,也就是在那一年喜歡上了桃花,因為她總記得在桃花盛開,鶯飛草長的那個季節里,她的女乃女乃、爸爸、媽媽都陪著她,還有隔壁的斯文溫叔叔,和藹的岑阿姨,那個看起來很漂亮,讀書很厲害,說話也很好听的溫姐姐也在。
這是她記憶里最圓滿的一幕,一直到祁青陌長大之後,依舊這麼認為。
而溫容,也在知道她這樣的想法之後,越發心疼起了這個總是有些孤單的小孩,說是小孩,其實,也不過比她小了四歲,而且總是倔強地不願喊她姐姐。
不過,就算祁青陌不願意喊她姐姐,溫容還是心甘情願地想要照顧她,把她當做妹妹來疼愛。
直到她的父母越來越忙碌,而祁青陌的女乃女乃去世之後,她便嘗試著,獨自帶著祁青陌,在每年的四月來看桃花。
不知不覺的,每年看桃花,已經從以前的家庭節目,變成了她們兩人的獨有秘密。
「可是明年真的有可能人面不知何處去了耶。」就在溫容思維發散的時候,身旁祁青陌忽然開口︰「到時候你也不知道在哪里讀書,在哪里看桃花呢。」
溫容側頭看她,見她微微嘟著嘴有些不情願,眼里不甘、不舍以及無奈各種復雜情緒交錯,心中一陣好笑︰「你不是知道我打算留在本市的大學讀書嗎?怎麼又會有這樣的念頭呢?」
張了張嘴,祁青陌並未說些什麼,她只是個十四歲的孩子,對高考的了解程度並不深刻。
可在她心里,溫容總是最厲害的,只要她想要,她相信她可以到更好的大學去。
一眼看透了祁青陌在想什麼,溫容微微一笑,並未解釋,有些事情,並不適合和十四歲的孩子說。
在她的父親的努力下,公司規模早已擴大了不少,可是也因為這樣的努力和辛勞,她的父親明顯蒼老了不少。
溫容想著,在這里讀書,能更好地陪著父母,也能在大學學習期間,跟著父親學習公司的事務,讓父親不用那麼辛苦。
當然,她也舍不得讓祁青陌自己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在這里。
其實祁青陌有不少同學,也有一些朋友她曾經見過,可是她就是莫名的覺得,一旦她走遠了,讓祁青陌自己一個人在這,會更加孤獨。
這算是自以為是嗎?
一片桃花瓣隨風落到祁青陌的肩上,溫容伸手為她拂去的同時,在心中如是嘲笑自己。
可是啊,那時候的她,並不知道這樣的自以為是,是源于心中對祁青陌的一點異樣的感情與期待。
直到兩年後,當祁青陌彈著鋼琴看著她,兩人眼神交融的一瞬間,溫容才終于明白一直以來的所有,意味著些什麼。
按下最後一個音符,合上鋼琴蓋,十六歲的祁青陌,身高已經比二十歲的溫容高了些許,又是偏瘦的體型,高高瘦瘦的,就像根竹竿一樣,讓溫容總是忍不住心疼。
「溫姐姐。」祁青陌走到溫容的面前,微低頭看她。
穿著平底鞋的溫容不得不微微仰起頭來,再一次在心中感慨祁青陌的身高。
才十六歲就這樣,再過幾年,怕是就算她穿了高跟鞋,也只是和她差不多高吧。
「你又走神。」眉間清秀,面上卻還是透著絲孩子氣,已經鼓起勇氣的人忍不住皺了皺眉,似乎是抱怨一般地道。
溫容卻依舊是溫柔地笑了笑,並未說話。
「我……我可不可以一輩子都和你看桃花?」醞釀了兩年之後,祁青陌終于找到了最合適的表白語言,她視線灼灼地看著溫容,胸腔里那顆心髒在「彭彭」地急速收縮跳動著。
「可以啊。」溫容笑著答應著。
「我是說,可不可以……一直當你身邊那個陪你看桃花的人?」雖然覺得這是最適合自己的表白方式,可是祁青陌還是很害怕溫容誤以為她所說的是姐妹之情亦或閨蜜之情,所以她嘴笨地解釋著︰「就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那種,每年都可以和你一起看……」
「桃花」二字沒來得及出口,比她要成熟得多的溫姐姐已然輕輕踮起腳尖,封住了她的嘴,用的,也是嘴。
于是,祁青陌紅了臉。
也于是,在祁青陌十六歲的時候,溫容成了她的女朋友。
所謂「十五始展眉,願同塵與灰」。
幸好,沒有太遲,十六歲的時候,祁青陌終于擺月兌了羞澀和膽小,主動將愛意說出了口。
「桃花不知何處去,人面依舊笑春風。」
寂靜的夜里,面容精致的女人回到家里,月兌去高跟鞋,滿帶著疲憊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回憶起多年前某個睡得迷糊的小孩被自己溫柔搖醒,傻乎乎地摟住自己的腰的一幕,一時間就這麼出了神。
「人面依舊笑春風。」
可是,你在哪里呢?祁青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