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君少逸決定去郊外狩獵場狩獵,為期半月。辛世綰在出發前一晚收拾東西,君恆跑來湊熱鬧。辛世綰扔了一堆衣服讓雙成帶他到一邊折,君恆在衣服中間打滾,笑得咯咯咯。辛世綰坐在床邊看收拾好的東西,突然伸手把它們都倒了出來。她不可能帶著幾套略笨重的衣服上路。最後只取了一疊銀票裝在一個錦囊里,錦囊壓在箱底,上面壓本來該帶的那些衣物。雙成見狀,放下手里的東西走了過來︰「娘娘,您打算……」
她沒繼續往下說,辛世綰輕輕點了點頭︰「嗯。雙成,我不知道還會不會回來,如果回不來,你幫我好好照顧君恆。往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能痛快地活自然是最好。若不能……該如何便如何吧。」一番交代她也有些惆悵,「小孩子感情很敏感,卻也很健忘,到時候你多安慰安慰他,日子一久,自然就好了。」
雙成以前沒勸過她,現在自然也不阻攔,但也有些寂寥地說道︰「您到底是要到哪里去呢?值得嗎?」
辛世綰輕輕抱了抱她︰「值得的,雙成。」
君少逸過來的時候君恆已經趴在辛世綰一堆衣服中睡著了。辛世綰跪在他身邊,雙手撐在膝蓋上,垂眸看著他,眼神溫柔,神情卻有一絲說不出的悵然。君少逸不由心頭一動。
輕手輕腳走過去,蹲在辛世綰身邊辛世綰才反應過來。
「這麼入神?」
「誰讓他長那麼漂亮的。」辛世綰輕笑著,「瞅瞅,這鼻子嘴巴真是像極了你。幸好眼楮和眉毛像臣妾。」
「朕眼楮很難看嗎?」
「不,很有氣勢。臣妾的眼楮比你的溫和多了。君恆,……他不需要那麼銳利的眼楮。」君少逸一定不知道,他目不轉楮盯著一個人看的時候,真是讓人說不出的壓抑惶恐,冰徹心扉。
把君恆交給高全抱回去,君少逸才說︰「他將來會是一國之君,再溫和的眼楮,如果有了君王的野心謀劃,也會變得銳利冰冷。」
眼楮本無七情六欲,他是正是邪是冷是暖全看里面盛裝的是一個怎樣的靈魂。
「哦?——」辛世綰慢慢地說,「萬一他當不了呢?時間那麼長,誰能知道以後。」她唇畔含笑,笑意卻不達眼底,
良久,君少逸笑了一聲︰「有你這麼一個娘,他怎麼會沒有那一天?」
「你這話可真是折煞臣妾了。」停了一下,辛世綰說,「臣妾其實沒奢望太多,他能平安喜樂地度過一生,臣妾已對上蒼感激不盡。」
「平安喜樂?要求也太低了些。他應當要站在萬人之巔,執掌天下,俯瞰江山。」君少逸說話的時候,表情微微有些驕傲。辛世綰覺得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也就不再多說,「嗯」了一聲表示贊同。
後來他們才發現,平安喜樂四個字,竟是他們這一生最大的奢望。
出發那天,秋風呼號,天朗氣清。辛世綰回頭,注視著巍峨皇宮,這個地方……她不由輕笑一聲,真是離奇的命運。
隊伍浩大,百姓紛紛圍觀。君恆坐在馬車里好奇地趴在掀開簾子看沿街店家,聲音清脆︰「母後,我以前從沒有出過宮呢!」
也是,他記事的時候,已經是太子了。
「哦?那你覺得外面怎麼樣?」
「好熱鬧!宮里從來不會這麼熱鬧!」君恆認真地咬手指頭,「宮里的人從來不會像他們一樣說話。」他模仿外面大漢的吆喝大笑,辛世綰失笑,「認識得還挺深刻。」
出了城周圍漸漸安靜下來,挑起簾子,鱗次櫛比的房屋被無垠的空曠代替。金燦燦的麥田掀起金色麥浪,君恆沒看過這些,不時發出驚呼。辛世綰看著他干淨快樂的眼楮,突然心口涌出一陣無法言說的酸澀。
「母後你眼楮怎麼紅了?」
「風吹的吧。」
君恆趕緊把簾子放下來,還拍了拍辛世綰的手︰「這樣就好了,這樣就好了!」
辛世綰不由想起最開始接觸君恆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