擱在幾年前，寧貴妃的反應不會這麼大，可是自從進宮……好吧她承認，她的審美被養刁了。她根本沒空去管老太太瞬間臉色大變的憤怒，專注地惡心了一會兒坐了回去，比了一個請的姿勢，用淡定的口氣說︰「別在意，您繼續。」
她倒要看看，這人到底能惡到什麼程度。
「自然是羨慕我的美麗，我的優雅，我的迷人……」那廂老婆婆這麼說。
……
「蛇精病。」辛世綰沖寧貴妃吐出三個字。
「你罵我？」
辛世綰沒吱聲，只是朝老太太的方向努了努嘴角。老太太面黃肌瘦，基本上看不出顏色變化，只是那劇烈顫抖的孱弱身軀泄露了她的憤怒。
「你們兩個！竟然如此羞辱我！」
「我們沒羞辱你。」辛世綰一本正經地看著她說，「我們只是覺得婆婆您說話做事真有意思，非常前衛！」
「婆婆？」老婆婆一聲尖叫，「你是瞎子嗎！」
辛世綰閉嘴了，她真心覺得大家不是一個平面的。沉思了一會兒，她端起笑︰「敢問，姑娘芳齡？」
寧貴妃一把掐進辛世綰胳膊，辛世綰隱忍地瞪了她一眼。老婆婆站起來，雙手微微展開，辛世綰以往在皇宮穿上華服的時候經常就比那個動作，方便雙成給自己理袖子。老婆婆轉了一圈，辛世綰也經常這樣轉個圈臭美一下，老婆婆沖她們回眸一笑，辛世綰以前……
停！
她告訴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深吸一口氣她斟酌著慢慢說︰「那個……敢問您在這里住了多久？」
老婆婆不開心地停止了翩翩起舞，板著臉訓斥她︰「你剛才問我的問題我還沒回答呢！怎麼又來一個！」
辛世綰投降，舉著手擋在眼前︰「好好好……隨你，隨你。」
寧貴妃取了一支火把插在潭水邊，皮笑肉不笑︰「您現在是不是特想照一下自己的花容月貌？」花容月貌四個字，她咬得很重。
一個苟延殘喘的老太太其實沒什麼，但是她真的接受不了一個發神經的以為自己傾國傾城的瘋婆子。觸目驚心的蘭花指，令人發指的撩頭發，慘絕人寰的嫣然回眸。寧貴妃好費力才忍住了罵人的沖動。在森林里提心吊膽地過了幾天本就讓人心頭抑郁，本以為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可是……老婆婆，您能默默地自己瘋嘛？
老婆婆緩步走過去，蹲在潭邊伸出手撩了一把水，欣慰地稱贊她︰「你倒是很了解我。其實你們兩個也算是美人，只是比起我來，確鑿還差了一些。」
「差哪兒了？」
「你們一個太鈍，一個太銳。」老婆婆渾濁的眼此時卻顯得高深莫測，「一個是不屑自己的美麗，一個是已經敗壞了自己的美麗。」
這回兩個人都沒話說了。看向老婆婆的目光瞬間上升了檔次。
「婆婆，莫非你就是傳說中的……」辛世綰靈光一閃，「濟婆？」
「那是什麼？」寧貴妃謙虛求教。
「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別人看不穿啊！」辛世綰跟著她爺爺看了無數次的老版濟公，一直很崇拜他。
但是老婆婆又生氣了︰「都說了我不是婆婆！你們這是什麼眼楮！……等等。」她跪在潭邊把水攪了一攪，水紋一圈一圈蕩開，她模了模自己的臉，又看了看自己的手︰「你們為什麼叫我婆婆？」她的聲音有幾分冷。
「您這歲數，不叫婆婆叫什麼？」辛世綰問道，「您沒有看見嗎？」
「說具體點！」老婆婆的聲音開始急躁起來。
寧貴妃心直口快︰「你的白頭發，起皺的皮膚，微弱的氣息……都告訴我們你是一個婆婆。你看不見嗎？」
「不！不對！」老婆婆卻突然抓狂地喊起來，「我的頭發像上好的黑緞，我的眼楮妖媚動人，我有一張完美無瑕的臉，我年輕而美麗……我怎麼可能是你所說的那副鬼樣子！你們騙我！」
辛世綰摁住她揮舞的雙手︰「那個，婆——姑娘，冷靜！」
老姑娘頹然跪在潭邊，一直重復「你們騙我」四個字，她盯著水潭，指著潭水激動地說︰「你們自己看！我明明是那樣的絕色！」
她說話清晰，不像在發瘋，辛世綰試探著提出一個可能︰「會不會，你看到的，和我們看到的，……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