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在一陣鞭炮聲中,接親的隊伍終于到來了,付家那大匹白馬駝著新娘,新娘罩著紅蓋頭,在付家人牽引下,緩緩進入了付家大院。
新娘來自林海濤讀書過的發那村,小名叫陳小丫,和趙大勇是遠房姑表,所以也算親上加親。那年代在他們鄉村,接親不是抬轎就是騎馬,因為發那村處于高山頂上,離坪寨村較遠,是以選擇了騎馬。
小孩子們穿上新衣服,遠遠簇擁著隊伍進入,然後爭搶著沒有放響的鞭炮,進屋後,拜堂成親,送入洞房,一切禮節就緒,已經下午五點鐘了,然後就開始大擺酒席。
趙大勇這時已經把臉洗干淨了,作為客人,他已經坐上了第一輪席位,而林海濤他們就不能享受這個待遇了,寨子上的青年,都是來打雜幫忙的,林海濤、林海勇和胡永華負責收碗,楊艷、李敏則被「管事」分配「添飯」。
「添飯」,就是客人一碗飯吃完,如果沒吃飽,不象城里人是自己去蒸子加飯,而是有專門的人,一只拿著一個大大的水瓢,或者抱著一個小盆子,里面裝滿了米飯,另一只手拿著一個小飯勺,從這一桌子轉到另外一桌,負責給客人碗里加飯。
關于「添飯」,也是很講技術的,這方面李敏是高手,能夠隔著桌子這一側,勺子一抬,勺子里的飯便可以遠遠地飛落到對方碗里,在此之前,林海濤就可她說好要給趙大勇點難堪。
趙大勇一碗飯吃了大半,還沒有叫添飯,李敏勺子里的飯便已經飛到他的碗里,一看碗里的飯粒,趙大勇的臉色就變了,因到他碗里的不僅僅是飯,還有三塊挴指厚的肥肉。
按照當地的風俗,凡是進碗的飯菜,那是必須吃完的,否則就是對主人不敬,趙大勇看著這幾塊肥肉,不禁眉頭緊皺,而是想嘔吐了,這麼油膩的肉,無論如何是吃不下去了。
看著林海濤在李敏身邊竊笑,趙大勇已經知道是他在使壞了,他把碗往桌子上一扣,嘴里說了聲︰「大家慢慢吃,我吃不下了。」
同桌的客人看著他,有幾個不熟悉趙大勇的年輕人已經不滿意了,紛紛說這哪能行,飯都沒吃完就放碗,剩飯誰來收拾,個別老年人則知道他的背景,便說既然吃不完就算了。
「我確實吃不了,大家原諒下吧。」趙大勇苦著臉說,便準備離開桌子。
「這個親戚,你這不是瞧不起我們主人家嗎?」一向靦腆的李敏開口了,她裝著不認識趙大勇,繼續侃侃而談,「飯到碗里,就是你的了,我雖然沒有讀過書,但記得好像你們書里面有什麼‘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我們糧食來得不容易,浪費了是不是很可惜?」
這句詩是林海濤和李敏在一起教她識字時說的,沒想到她居然記住了,這讓林海濤不禁對她刮目相看了,再看趙大勇,在大家眾目睽睽之下,是離席不是,留下也不是,要吃,又確實吃不下去,不吃呢,看來又說不過去。
趙大勇只好又重新坐下,從桌子上裝菜的碗里,倒了酸菜湯,和著飯,鼓著腮幫,把一大碗終于艱難地吞下去,還要用另一只手捂著碗,否則另外一勺飯不知什麼時候又在飛來了,樣子十分狼狽。
最後剩下碗底那三片肥肉,趙大勇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始終無法下咽,這時其他人基本都吃完了,大家都沒離開桌子,眼楮盯著他,看他怎麼收場。
趙大勇躊躇了一下,鼓足勇氣,開始夾了一塊肥肉進嘴,他把雙手蓋住碗,預防再有飛來「橫肉」,眼楮閉著,牙齒胡亂嚼了一下,便開始囫圇吞肉,脖子一仰,終于艱難地把第一塊肥解決了。
但看到第二塊,他怎麼也不想吃了,一是肚子太飽,而是太油膩,眼楮看著便想嘔吐,更何況要吞下了。
有個老年人看到他實在吃不了,便發話了︰「小青年,實在吃不了就算了。」
趙大勇听到有人幫腔,立即就坡下驢,「大伯,你說得太好了,不是我不吃,不是瞧不起主人家,確實是吃不下了。」
趙大勇再次準備起身,忽然兩只肩膀被人壓住了,胡永華和林海勇一左一右把他夾在中間,讓他動彈不得,林海濤則已經把他的碗搶在手中,用筷子夾住,一本正經地說︰「那怎麼行,我們坪寨村可是很熱情好客的,怎麼能夠讓客人連飯都沒有吃飯,菜也沒吃好呢。你如果不把菜吃完,傳出去,我們坪寨的名聲就不好了。」
「對對,不能壞了我們坪寨村的名聲!」一些寨子上的青年開始攏了過來,大家巴不得熱鬧,紛紛起哄。
趙大勇一听,怒氣開始上漲,在發那村,可是沒人敢惹自己,沒想到到坪寨村,這幾個狗膽包天,竟然敢和自己扛上了,他蠻橫地說︰「老子就不吃,你能怎麼樣?」
「不能怎麼樣,如果你嫌自己動筷子麻煩,那麼我們就幫忙你,服侍你。」林海濤對著胡永華和林海濤遞個眼神,兩人左右出手,猛然捏住趙大勇腮幫子,往中間一擠,趙大勇「啊」了一聲,嘴巴便不由自主張開了,同時,林海濤筷子里的肥肉便準確地塞進他的嘴里……
都說到嘴的肥肉誰舍得吐,趙大勇則是舍不得吞,簡直是吞不下去了,肉太大了,塞滿了嘴,還沒到喉嚨,喉嚨就先癢了,他含著肉,眼楮狠狠地瞪著林海濤,臉色說不出的難看。
「快吃吧,吃了這塊,就只剩下一塊了,加把勁,很快就完了!」胡永華得意洋洋地說。
「就是,進都進嘴,難道你還想吐出來?」林海勇也跟著起哄。
就在趙大勇左右為難的時候,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林海濤,差不多就行了!」
林海濤抬眼一看,不由得叫了起來︰「黃老師!」
黃元德臉色凝重,鄭重地說︰「既然你還記得黃老師,那麼就給老師個面子,放過大勇吧。」
「好吧。」雖然游戲還沒有進行到最精彩的部分,不免有些意猶未盡,但黃元德這話,卻如當頭棒喝,林海濤意識到自己確實有些過份了,他馬上放下碗,對胡永華和林海勇說了聲︰「放了他吧。」
胡林兩人一松手,趙大勇「哇」的一聲,嘴里的肉便吐了出來,他已經顧不上眾人五味雜陳的目光,匆匆起身,撥開人群,彎著腰,一溜煙,落荒而逃。
「海濤,你過來,我有話給你說。」黃元德突然向林海濤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