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長生與下屬圍坐在艦長室里，商討如何解決困境。
「按照計劃，霍教授屏蔽實驗室所有通信途徑，使用特殊頻道和我們進行數據連通，為什麼會這麼快被發覺？」有人疑惑。
有人憂慮︰「再有一刻鐘，我們就能突破邊境防護網的空間監視頻率波段，安全逃離。這個時刻敗露，軍方發現防護網密碼被泄露，我們在軍方的那位領袖肯定會被追究責任，處境萬分危險。」
室內片刻的沉默後，丁長生說︰「這次行動首要目標是保全霍老先生的研究成果，其他犧牲……在所難免。哪怕我們所有人就義，幸存者只剩一個。」他的目光轉向霍小乙。
這個眼神靈動，心思狡猾的小子，現在呆若木雞，似是將感官封閉才能隔絕痛楚，竟連听見他們的交談也漠然無反應。
一名下屬目視丁長生，心中激憤說︰「丁大哥，那只是個孩子，保全他有什麼用？你才是我們誓死的目標——」
丁長生打斷他的話語，「你也知道他是個孩子。義軍所做一切為什麼？不就是為了我們的孩子？！更何況，我們與霍老先生達成了協議，人無信不立！」
這艘退役二十年的太空船只配備了他們偷來的五顆高磁軌道炮，對付狼群般的帝國艦隊無異于以卵擊石。也正因為退役艦船沒有裝備其他制式設施，輕身上路，不需要太多能量和推動劑，速度上略勝一籌。
但畢竟是舊艦，只有一個聚合反應堆提供能量，與最新式的帝國艦隊相比，好比蒼鷹爪下的麻雀。對于逃亡的前路，丁長生實感渺茫。「我們竭盡所能，雖死無憾。」
「雖死無憾！」
「雖死無憾！」
***
死寂黑暗，無邊無野的太空中，只有艦船曲率航行中的股股波流見證著這一場亡命追逐。
高倍能探測數據與日劇減，表明兩者的距離日益接近。一個多月後，指揮廳那幅巨大寬幅光屏上，恍如跗骨之蛆的帝國艦隊影像愈發清晰，指揮廳內充滿壓抑的靜默，意志薄弱的人咬緊下唇，面色蒼白。
這段時間，霍小乙吃睡不誤，但眉宇間少年的颯爽張揚氣概已被陰郁代替。他不敢深思最後那刻的白光代表什麼，潛意識里卻懂得他已然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最珍視的。
為了逃避那鋪天席地，幾乎能將整個人吞噬而空的哀傷，霍小乙周而復始地回想往日與父親相處，那為數不多的一幕幕。
直到這一日，伴隨指揮廳一聲女性的尖叫，太空船里警報大作。中央控制電腦接連發出警報︰「警告！太空船已被遠程攻擊武器鎖定！警告！太空船已被遠程攻擊武器鎖定！」
能量管控系統自動切換，滿室倏然黑暗，數秒後，光帶重新亮起昏暗的光芒，霍小乙沖出艦長室，只見丁長生正在接連發布命令。
「所有人注意！我們被鎖定！我們被帝國艦隊遠程攻擊武器鎖定！」
「能量轉換，偏轉護盾開啟！」
「扭矩調整，高度拔升！」
「倒計時開始！」
「十、九、八、七……」
指揮廳里，所有人默默注目那幅巨大光屏，光屏上，永寂的太空幽暗無涯，十多艘帝國梭型戰艦散布在他們的太空船之後，黑色的艦體融入黑暗中，只有幽幽的金屬光，森然而肅殺。
「四、三、二、一！」
巨大的引擎聲轟鳴于耳，腳下整只太空船急速向上拔升趨避，霍小乙一個踉蹌，扶穩牆壁。但是，更大的能量沖擊接踵而至，他整個人被撲翻于地。
伏地的剎那，霍小乙瞥見舷窗外，無數道噴射氣流穿透虛空，劃出道道光波，這艘服役三十年，退役二十年，足有五十高齡的的太空船被高磁軌道炮的沖擊力波及，船體顫巍巍的，似乎下一秒就會被解體，化為這片宇宙中的垃圾。
警報聲猶自鳴響不休，霍小乙爬起來時感覺腳下劇烈震動之後，這艘月兌牙老艦前進的速度似乎更迅疾了一些，並且在丁長生的頻頻指令之下，斜進拔升，做著種種趨避。
即便生死存亡時刻，霍小乙也忍不住滿心好奇，丁長生的指揮能力由何而來？帝國第一軍事學院倒是有艦船指揮系，但丁長生如果有機會入讀名校，又為何參加義軍？
「是誰擅作主張，開啟了主發射平台？」丁長生暴怒，「保存能量！堅持到最後一秒！」
有人駭然驚叫︰「你們看，那是什麼？」
巨大的寬幅光幕上，帝國戰艦群以及他們發射的高磁炮彈閃亮的軌跡瞬間消失，圖像切換成千百億年來永恆不變的黑色宇宙。
指揮廳四下悄然。
光屏圖像中，那片黑幕有個角落質感特別粘稠，肉眼看去，粘稠得像一塊黑色果凍。
然後，那塊黑色果凍動了動，感覺果凍中間有什麼物體想要破洞而出，又像被遏止住沖勢，安靜下來。
就在所有人以為剛才發生的些微異象不過出自個人錯覺時，異動更加明顯了。
那個角落像有無盡的吸力，席卷著周圍太空中的所有黑暗物質，霍小乙腳下的太空船顫了顫，已經偏移了航向。
不僅如此，船身之後鎖定追擊的帝國炮彈也失去了目標，偏移了軌道，紛紛向那個虛空漩渦而去。
有人尖叫︰「黑洞！」
吞噬萬物的黑洞？！霍小乙全身發冷，眼珠幾乎奪眶。
「不是黑洞。這是一個質量引力場！」丁長生當機立斷，「自動趨避系統開啟！右側偏移五十度！遠離漩渦！」
霍小乙抓緊牆壁上的扶手，不顧流彈沖擊而來時，身下船體的顫動，眼楮死死盯視指揮廳的巨大光屏。
在眾人再次發出驚呼前，他早已看見讓人頭皮發麻的一幕景象。
那個漩渦消失太快，不過數息，剛才帝國艦隊群發射的高磁軌道跑已經失去了引力，像無頭蒼蠅般，按照慣性向前方飛旋而去。而漩渦消失，回復之前的平靜後，那片黑色空域更加黑暗，濃稠，粘結，與周圍平常所見的黑暗虛空相比，儼如惡魔領地。
然後，黑暗的正中心，像黑色果凍被牙簽頂了頂，出現一個凸點，那個凸點越來越大，越來越薄，隨即，凸點邊緣的果凍融化消褪，一只怪異的巨獸之頭鑽了出來。
指揮廳里鴉雀無聲，另外一個光幕上，可以看見帝國戰艦群也停止了攻擊，想必通過遠程高倍探測設備同樣看見了這令人驚駭的一幕。
那只龐大的銀白色巨獸頭整個冒出來之後，隨之而出的是修長的船身，最後是鰭型船尾。
「太空船！也是一艘太空船！」
在這句惶然大喝之後，指揮廳重歸死寂，因為所有人都看見了，那塊濃稠的黑色空域正在淡化，仿佛這艘奇異身形的太空船的出現，耗盡了那個漩渦之前吸收的所有黑暗物質的能量。
這艘銀白太空船，就這樣突兀地出現在眾人眼前，懸停在幽幽虛空之中。
***
死寂之中，眾人的呼吸聲心跳聲也被放大，霍小乙在腦海里搜尋所有記憶，然後肯定，在帝國千年歷史中，剛才那一刻從未曾有過，那是奇跡般的存在。
他身上冷汗頻出，眼角余光瞥見丁長生蒼白面色，悄然走過去，低聲問︰「丁大哥，你知道這艘船的來歷？」
丁長生片刻後才開口，語音澀澀，「數十年前，我父親在帝國艦隊服役時，在某個開拓星球的空域，曾經目睹過之前那一幕，也是這種怪獸頭銀白艦船，但是只停留了半個小時，再度消失不見。」
少年的好奇心在任何時刻都能保留三分，霍小乙追問︰「是同一艘？為什麼從來沒在新聞資料中描述過？」
丁長生搖頭，「不知道是不是同一艘。那件事被列為軍方特級機密，你父親當時接觸過相關材料，據說後來他的主要研究方向轉移，就是受到這件事的觸動和啟發。」
事關父親，霍小乙更加急切，「那是什麼？」
丁長生蒼白面色化作一片死灰，啞著嗓子低聲說︰「據說，那是利用宇宙黑暗物質轉化為能量，突破空間的空間躍遷。那艘銀白太空船，有著比我們……更先進更杰出的文明。」
他說罷惘然片刻，繼而做出了重大決定，命令屬下︰「向對方發送艦語，我們需要幫助。請求對方幫助！」
同時，他抓住霍小乙臂膀，轉身邁進艦長室。
「小乙，我問你，你知道霍老先生最杰出的成就是什麼？」
「父親，他最大的成就是四十年前的研究成果，氫粒子聚合反應動態能量定律，因為這個定律，所以才有了更先進的聚合反應堆技術，氫粒子聚合反應堆為所有大型引擎提供豐沛能量，我們再也不用像以往那樣依賴晶礦資源。」所以父親被公認為帝國科學界瑰寶。
隨即，霍小乙心中的驕傲化作哀傷，聲音也低沉下來，「也不會有那麼多爭奪晶礦資源的戰爭，不會有那麼多人死在異域，尸骨無歸。」
「那你知道，為什麼這些年霍老先生在科學界沉寂下來，但是依然受到帝國的重視？」
霍小乙思考過這個問題，也詢問過父親，卻沒有獲得答案。「想必父親被委以重任。」
丁長生鄭重點頭，面孔肅然。「他接觸到軍方那份特級保密資料後，就轉而研究宇宙暗物質粒子的存在。直到數月前，他終于完成了暗物質粒子突破質能定律。」
以霍小乙的見識還不足以理解。
丁長生解釋，「像太空船艦這種龐然大物，從一個點瞬間轉移到另一個點，突破空間的躍遷，以我們目前所知，沒有任何物質能夠提供支持那樣的能量需求。但是，剛才我們看到了，暗物質可以。所以我說，早在許多年前，霍老先生便受到啟發，又有皇帝支持，這些年來，他在那個地下實驗室研究的，就是這個。」
那座地下實驗室……霍小乙滿面哀痛，問︰「丁大哥，我父親，是死了嗎？」
丁長生默默點頭。「小乙，霍老先生並不希望這項科學成就被皇帝利用，特別是去年，那支遠征軍探險回來，發現星系那一邊有人類生存。以皇帝好大喜功又殘暴的性格，他勢必會發起一場侵略戰爭。有星系遙遠的距離相隔，這場戰爭最少能拖延至數年，甚至十數年後。」
但是假如皇帝掌握了空間躍遷技術，那麼帝國戰艦群跨越千億光年的距離，出現在星系邊緣只是分分鐘那麼簡單輕易。
一群心懷惡意的人類，一場突如其來的戰爭，對于生活在那片空域的人類來說，無異于殘酷的虐殺。
以霍小乙的聰慧，他略一思想便明白了父親的用心。
「霍老先生，是我見過最有才學最善良的人。」丁長生說。
也是最慈祥的人。霍小乙回想踏上這艘太空船時和父親的那通對話，那時時間緊迫，父親首先告訴他的是母親死亡的真相，以及這些年忙碌工作對他無暇照顧的歉意，而一直以來，他認為父親最看重的科學研究，卻被視為最無關緊要的囑咐，排在最後。
霍小乙下唇顫抖，又緊緊抿住。
「小乙，我本打算竭盡全力完成你父親的托付，把你送去星系那邊，但後來帝國戰艦緊追不休，我又做好了同歸于盡的心理準備。現在不一樣了，現在還有一線生機。」他指指遙遠虛空中那艘詭異的太空船。「一旦有回音，我就送你過去。」
此時，後方的帝國艦隊已經從驚駭中蘇醒，新一輪攻擊驟然而起，一*彈軌在黑色空間里劃出璀璨的弧光，霍小乙身處的月兌牙老艦竭力規避，數次與死神攜手。
而那艘懸停在虛空中的銀白太空船，不進不退，圍觀著這場空戰，像一個好奇心重的孩子。
丁長生回到指揮廳，一邊急促地發布各種命令，一邊急切地關注著那艘銀白艦船的回應。
帝國河道上的船只有旗語，帝國艦隊同樣有利用光線聯絡的艦語。丁長生命令下屬不停發送請求幫助的艦語，但對方毫無反應。
霍小乙心想那又不是帝國人，哪里會明白帝國的艦語呢？說不準那艘太空船里的物種正納悶︰看你們逃命的機會也沒了，怎麼這光還一輪輪掃過來，閃到人眼瞎？
丁長生也想到這個可能性，勉強一笑，問霍小乙︰「小乙，你怕不怕？」
霍小乙沒有搖頭點頭，沉吟片刻，忽發奇想說︰「丁大哥，奧卡拉海上有幽靈船，太空里為什麼不能有幽靈艦？那里面說不準根本沒有任何生靈，全靠自動系統航行？」
丁長生愕然，心中立即涌出無限生機︰假如全部人撤離到那艘太空船上，以那艘太空船先進的文明，他們是否能逃月兌帝國艦隊的追擊，不言而喻！
只是此念一生，一聲轟然巨響，整艘船體震動數下，接著便傳來引擎群嗡嗡的蜂鳴。霍小乙和其他人一樣，從地上爬起來，使勁吸了吸鼻子，聞到煙氣味道，此時，不用听指揮廳里連聲倉惶的警報，不用細看光屏上流動的數據，他也知道，月兌牙老艦已然受到重創。
丁長生扯扯嘴角。這不是生死存亡時刻，而是死亡前的一瞬，他淡淡地笑著，把指揮廳交付給下屬。「小乙，我送你離開。」
霍小乙不知道在這一刻，丁長生做出了什麼決定，預備帶他去往哪里。他只知道指揮廳里此刻安靜非常，甚至連警報聲也消失不聞，所有人表情類似，帶著那種如歸的平靜，毫無沮喪絕望。他們望著他，熟悉的，不熟悉的，滿滿的笑意，眼中是鼓勵的目光。
他瞬時明白了那笑容那目光代表什麼，忍耐了一個多月的眼淚涌出來，霍小乙頓一頓，吸一口氣，面向眾人，深深鞠了個躬。
然後他轉身跟隨丁長生，踉踉蹌蹌走出指揮廳，走進走廊。
丁長生像在太空船上生活了多年的人，並沒有受到一輪輪高磁炮的沖擊波帶來的影響，步履堅定，穩如磐石。
艦船內部的光帶忽明忽暗，他們穿越走廊，下了電梯，繼續往前。霍小乙發現他們停步在一扇巨大艙門前，里面是來時使用的滅-12。
丁長生問他︰「會不會玩這個？」
「玩過模擬機。」帝國第一軍事學院招生時有個必考項目，就是模擬駕駛殲擊穿梭兩用機，霍小乙近幾年的暑假都在練習技巧。
「加上自動控制系統，也差不多。」丁長生鑽進駕駛艙，幫助霍小乙開啟各個掣動按鈕。「假如能叩開那艘銀白太空船大門，只有半成生存機會。如果不能，你也不過比我們多活幾分鐘。小乙，你不用對我們感覺抱歉。」他望向霍小乙。
拋下所有人獨自逃離，確實違悖君子之道，但此時不是謙讓的時刻。
霍小乙明白丁長生的話並無半分虛假，這艘太空船尾翼已斷，留在這里唯有一死。而向那艘銀白艦船求救，又哪可能如意？
即使獲救，誰知道那艘銀白艦船里生存著怎樣的怪物？《帝國異物志》有大量的圖繪和影像，各大博物館也有無數標本，在這個星系生存的生靈並不只有人類。
他安靜地坐上駕駛椅，握住操縱桿。
丁長生掏出米粒大小的記憶芯，掂在掌心留戀地看了一眼，然後交給他。「你父親大半生的心血，都在這里了。」
霍小乙心知那是父親最後傳輸來的所有實驗數據，以及最終那個暗物質粒子突破質能定律公式。假以時日，將這項科學成就轉化為科技，空間躍遷達成，帝國的軍隊將無可阻擋。
霍小乙剎那明白，為什麼父親會說，帝國，將有更多挨餓的孩童，更多悲痛的婦女。
他問︰「丁大哥，你本來計劃帶著我父親的研究成果去哪里？」
「去另外那個星系，那個叫做聯邦的國家。帝國將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加入義軍，推翻皇帝的千年統治，但是，還不夠，我們需要盟友。你父親的研究成果，在必要時，就是我們的談判籌碼。」丁長生心有遺憾，「假如，你有機會逃生，代我去看一看那個國家，是否像傳說中那樣，是一片樂土。」
霍小乙點點頭，鄭重接過那粒記憶芯，含在舌下。
艙門開啟，艦橋探出。滅-12像夜空里一只夜鶯，飛出棲巢，向那艘銀白太空船而去。
***
霍小乙愛好極其廣泛，閱讀是其中之一。《帝國異物志》是他長期訂閱的電子期刊，但是，搜索記憶，眼前這艘太空船的怪獸身形，他從未在《異物志》里見到過。
丁長生說，這艘太空船必定有比帝國更先進優秀的文明。
文明的誕生與發展需要經過漫長歲月來積累沉澱。在十五歲的霍小乙心中，帝國的千年歷史源遠流長，假如超越帝國，那麼，對方是怎樣一種神奇的存在？
難道和史冊記載的，那些發現帝星，並且用無盡勇氣和智慧生存下來的先祖們的母星一樣，也擁有數千年的歷史？
滅-12在這艘銀白太空船附近游弋，像霍小乙先前猜測的，這艘懸停在黑暗虛空中的太空船猶如幽靈，紋絲不動，只有怪獸的雙眼透出兩道粗圓的射線狀光芒。
霍小乙調整滅-12的方向，只見遙遠太空處，丁長生所在的太空船尾部月兌落，船體雖然有合金裝甲護盾保護，但在猛烈的炮火下，依然周身殘損，慘烈不堪。
帝國艦隊已經迫近，霍小乙凝目細看，只見數個黑漆漆的艦船月復部艙門打開，閃出一道道光影。
他不由倒抽一口冷氣。
那是帝國遠征軍機械裝甲師的機甲大隊！
他們利用機甲離艦作戰！他們要活捉丁大哥和其他人！
不對，他們想要的是父親傳輸來的數據。
霍小乙一時感覺舌下那粒記憶芯苦澀無比。
機甲被強大的推動器推動著，在太空里留下道道光弧，向月兌牙老艦撲殺過去。他們粘附在合金艦體上，一起揮動機械手臂，切割厚重的艙壁。不過數秒，密密麻麻的機甲群蜂擁而入，被切割後舍棄的那塊巨大艙壁殘骸漂浮在太空里。
而丁大哥所在那艘太空船，尾部被擊毀，動力系統停止了工作，所以只能沉默著，沒有任何反抗，像一個無助的老人。
霍小乙想象此時太空船里，帝國機甲們用巨大的機械臂揮開所有障礙，所經之處，設施損毀，金屬火花四濺，那些帶著平靜的微笑送他離開的人們，伏地哀哀，血染四壁……
就在這時，忽然間，那艘太空船燈光大作，霍小乙運足目力，這才確信丁大哥的那艘太空船重新啟動了起來，如同垂死的人拼盡最後一口氣，船身不進反退，以絕倫的速度，向帝國艦隊急掠。
足以震撼天地的撞擊，無聲卻劇烈的爆炸，火光點亮了這片星域，隨即，爆炸後的塵埃和殘骸以圓環形散開，一*的，幾乎要蔓延到霍小乙的滅-12面前。
丁大哥誘敵深入，以整艘太空船，以船上所有生命完成了這一個多月來，最後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反擊！
雖死無憾。
霍小乙不知自己已然淚流滿面。
遙望許久，煙塵已然散開，露出帝國艦隊剩余數只戰艦的身影。他知道帝國艦隊想必早已發現有人事先離去，也已鎖定了身下的滅-12。
霍小乙慘然一笑，非但沒有任何恐慌，反而血脈沸騰，胸中生出熊熊膽氣。即使是死，他也一樣能和丁大哥一般，死得轟轟烈烈！
他關閉滅-12上的自動飛行系統，準備將引擎一推到底，像丁大哥那樣，義無反顧沖進獸群似的帝國艦隊。
只是一秒，他眼角余光瞥見操縱室里的光屏，不由呆住了。
身後那艘銀白太空船，不知何時，悄無聲息的，開啟了月復部的艙門。黑洞洞的，像巨獸之口，危險又誘人。
他一時難以抉擇。緊張時泛起的唾液由舌下生出，他用舌尖盤弄那粒記憶芯，不由想起父親臨別之語，「你母親最大的心願是你能好好生活，快快樂樂」。
他又想起丁大哥最後那句話，「假如，你有機會逃生，代我去看一看那個國家，是否像傳說中那樣，是一片樂土」。
霍小乙凝目望了一眼那幾艘向他前進而來的帝國戰艦，咬緊牙根，將滅-12調整方向，飛向那只銀白巨型怪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