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豪的終極判決結果出來了,無期徒刑。
經過一連串繁瑣的調查取證,再加上子豪本人的供認不諱。由縣公安機關偵查核實了犯罪事實,裝神弄鬼致人死亡,檢察機關審查起訴,最後法院作出一審判決,子豪沒有上述,他覺得罪有應得,無期徒刑,他已經服了四年的無妻徒刑,現在繼續服刑。
他剩下人生的落足點在西北地區的洛城監獄,在那里,他將走完人生的後半段,然後在幽冥世界里追尋亡妻的已經不太熟悉的氣息,浮浮沉沉飄飄悠悠,他還能找得到她嗎?
列車在蒼茫的西北荒漠中行駛,子豪默默的看著窗外,連綿幾百公里的荒涼地帶,讓他很是新鮮,他幾乎沒有出過遠門,家鄉處于盆地地域,目之所極就是大大小小的山巒,和被圍在其中的塊塊平壩,這種極目所眺的無邊無際的黃土地,沒有一顆植物生長,四周的空氣似乎都在停滯,只有這個長龍一般的鋼鐵家伙,「吭吭哧哧」的在向前奔馳。
子豪的手上戴著手銬,他對面是一個身著公安服裝的公安干警,一共兩個警察送他上路,另一個就坐在他的旁邊,當他們剛一上車時,就吸引了全車廂的目光,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都看著他們,子豪不為所動,左面有一個學生模樣的小伙子,他背包里插著的一根笛子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想起了在家鄉的河面上,他坐在自己的小船中,順水漂流,吹著長笛,而在岸邊,秀珍會靜靜的聆听,他有時看不到她,但知道她在。
現在這學生背上的長笛喚起了他的記憶,他猶豫了一下,用手挨了挨旁邊的民警小張,用眼示意了那從背包里伸出的長笛,「不行,這不合規定,」小張婉拒了他,子豪無奈,為避誘惑,他把頭扭向窗外,看著那莽莽蒼蒼的荒漠,心中同樣一片蒼涼。但那誘惑就像小時看到別人的玩具一樣,都要忍不住模上一模才會罷休。他又望著那讓他不得安寧的長家伙,那面的民警年紀稍大一些,走時子杰的戰友老趙叫他們盡量照顧一下子豪,他站起身來,走到那個小伙子旁邊,拍拍他的肩,示意要借他笛子一用,然後遞給了子豪。
笛聲初起,像一聲 哨,一群鳥兒飛向了天空,接著笛聲變得清亮,劃開了黃土地的沉寂,像是暗夜里灑下了一片月光,鳥兒越飛越高,月光越來越明,似乎就要完全驅散黑暗,可是天公不美,傾盆的大雨淋濕了鳥兒的翅膀,上空的烏雲翻滾,大地開始變的黑暗,于是笛聲低回,鳥收回了它的翅膀,去尋找能讓它棲身的方寸之地,月亮被雲層吞噬,夜的世界里,黑暗像鐵一般的厚重,子豪想到了自己的一生,好像就是失去的一生,少年時父母雙雙故去,青年時秀珍移情別嫁,後來妻子的亡故,現在人在奔赴監獄的途中,小奇成了一個準孤兒,笛聲注入了他多舛的一生,直拉得自己心里泣血,這個時候整個車廂一片沉寂,那個學生淚眼朦朧,連在車上推著小車賣食品飲料的工作人員都停止了吆喝。♀
子豪把笛子還給了那個學生,在這學生快要下車時,那個學生走到他面前,深深的給他鞠了一躬。學生走了,而他還要繼續,他要到這次列車的終點站,洛城,下車,然後再坐汽車,五個小時後,到達洛城監獄,他的下半生將在它懷中一直渡過。
洛城監獄在洛城西南方向,它的外圍是東一簇西一簇的荒草,听說里面還有狼群出沒,因為里面的犯人在晚上听見過狼的嗥叫,高高的鐵絲網將它與外界隔離開來,監獄大門口,兩個全副武裝的獄警嚴陣以待。
汽車在大門口停下,里面出來三個獄警,和小張他們握了握手,道聲辛苦了,小張他們和子豪道別,囑咐他好好改造,爭取減刑,子豪謝了他們一路上照顧,然後看著他們的汽車絕塵而去,那三個獄警上下打量了一下子豪,「進去吧,」一個獄警說道。另外兩個在前帶路,子豪走在中間,他在後面緊緊跟隨。他們來到了理發室,按照慣例,監獄里的犯人一律平頭,在快要理完發的時候,子豪突然提出一個請求,「能不能給我刮下胡須,」他從離家後就沒刮過胡子了,感覺很不適應。理發師看了他一下,用眼光征求了獄警的意見,在得到點頭後,就給子豪刮去了他那讓他不自在的胡須,他一下就覺得輕松了許多。「以後每個月可以理一次發,」其中一個獄警說,子豪點頭示謝。
西北晚上的風沙很大,子豪領到了他的生活用品,還有棉被,又沉又冷,發給他棉被的獄警帶他到他所住的房間里去,一路上,他都在跟子豪講監獄里面的規章制度,盡管他面無表情,像是在照本宣科,但子豪還是感覺到監獄並不像從前听人講的那麼可怕,他不知穿過了多少個鐵門,也看到了別的犯人,不是所有罪犯都像四大惡人似的,有的好像還很和氣,對他點頭致意,只是監獄有股陰冷的氣息,讓人不大習慣。
終于到了,這個身材高大的獄警來到一個鐵門面前,在一大串鎖匙中找到了開這門的鑰匙,子豪看到了里面有六個同伴,哦,不對,是七個,有一個躺在里面的鐵床上面,用被子蒙住了全身,其余的或坐或站,默不作聲的看著他們的新同伴。
「你住八號床,上床放你的行李物品,下床睡覺,你的代號是152號,以後點名就用代號,記住這點。」他又對其他犯人說道,「重申一下,里面不準打架斗毆,不準賭博,每天要搞好清潔,有什麼情況要隨時向我們報告。」又轉頭向著子豪,「記住你的代碼了嗎?重復一遍,」「152」子豪覺得自己好像一個小學生。「嗯,」那獄警「 當」一聲鎖上了門,走了。
子豪愣了一下,他走到了他的八號床位,這房間一共八張床,兩邊安放,一邊四張,子豪所在的是最里面的一張床,和七號面面相對,他發現他的床上有些雜物,香煙,打火機,一件囚服,發臭了,像是好久沒洗過的,「這是你們誰的?」他問,環顧四周,沒人作答。他猶豫了一下,然後把這些放在了上床上面,再把自己的洗瀨用品也放了上去,再鋪好床單和被子,坐了下來。
這時七號床位的犯人慢慢坐了起來,頭從被子下面一點點的顯露,那個姿勢,不由得讓子豪想起了自己在回龍河中,嚇死子順時,從河水中慢慢起身時的影子,這當然不可能是子順,他就一個弟弟子杰,也不可能再有驚悚之舉了,這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這個才有些像監獄里的犯人角色,面容凶惡,目光冷酷,一道疤痕從他的眉心劃到嘴角,就像在他臉上的一條南北分界線,他看著子豪,「新來的,為什麼進來的?」
「——」子豪不知怎麼回答,殺人?好像不是,「過失殺人。」他終于找到一個比較中肯的回答。
「哦,我的香煙呢?你把它放哪里了?」刀疤臉冷冷的問道。旁邊的人都遠遠的看著他們,「我放在床上面了,這是我睡覺的地方,你放在這里。我不方便休息。」子杰有些生氣,「你把它放在上床,我不順手,」那男人說。
「你把它放在這里,我不順心。」子豪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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