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闖接過畫像,不由得臉色微變,這是一個年輕男人的臉,就像經過刀劈斧砌一般,臉形方正,濃眉大眼,這里不排除有作畫者的偏愛而加工修飾了一點,但總的來說是個很引人注目的男人,從眉眼之間,他認出了這應當是幾年前的子杰,可是他的畫像為什麼會在這女人這里出現,還有,不知怎的,周闖從心里升起了一股酸意,這個女人珍藏著子杰的畫像,還把他的畫像放進她的臥室,都讓他有點不是滋味,如果這個女人在他的指引下找到子杰,自己今晚的事,不,應當是昨晚的事就可能——周闖裝作詳細查看的樣子,腦中飛快的轉著圈子。
「怎麼樣?認出來沒有?」秦璐急切的問。
「沒有,」周闖搖搖頭,「是你畫的嗎?他叫什麼名字?」
「是我畫的,」秦璐露出難得的靦腆神色,「也不確定畫得是不是很像,但大的輪廓我還是把握準了的,另外,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們只在火車上見過一面,」
「你在火車上沒有問他,莫非你們沒有一句交談?」周闖的聲音有點顫抖。
「是的,我們只是互相看著,誰也沒有說話,結果他就下車了,我就再也找不到他了,」秦璐低聲的說。
周闖沉默了一陣,「你是不是找過他很久?一直沒有消息?」
秦璐點點頭,沒有說話。她似乎想起了自己的尋尋覓覓杳無音信,歷盡曲折艱難跋涉。
「那你又怎麼想起問我呢?」周闖問道。
「我有一種感覺,好像你們是一路人,如果從你的言行舉止和神態上看,我甚至覺得你們好像是弟兄一樣,原諒我這麼說,我也許是太想見到他了。」秦璐致歉。
「沒什麼,人們通常有這種所謂的第六感,只是我真不知道他是誰,現在哪里,」周闖剛有一種想要告訴秦璐的沖動,特別是秦璐說他們應當是弟兄時,他差一點就要對她說出來了,但理智卻阻止了他。
「不知道就算了,我本來也沒抱太大希望,哪有那麼容易的事呀,沒有一點信息留下。」秦璐怏怏的說。
「那個小女孩是你的什麼人?閨密嗎?」周闖有點忸捏的說,他岔開話題。
「算是吧,」秦璐說,「我那次去酒吧故地重游,認識了她,小女孩很是乖巧,她在酒吧唱歌,你知道,酒吧里面龍蛇混雜,常有人欺負她,一個女孩子,身邊沒個守護神是很難混下去的,我就這樣成了她的保護傘,她在里面也就好過許多,說是閨密呢,也不是很準確,可以說是她的監護人吧,就像長輩對晚輩那樣。」
「據我所知,很少有長輩叫晚輩去作這種事的,」周闖冷笑地說。
「是的,沒有哪個長輩會讓晚輩去這樣做的,」秦璐說,「可是如果她喜歡你,那是不是另外一回事了,昨天你大鬧綠太陽的時候,她在一旁看傻了,我當時就看出來了,她是喜歡你的,正好,我需要有這一出,她自然是最好的人選了,對不對?你還怪我嗎?」
周闖無言以對,他苦笑一下說,「你好像總是對的,我說不過你。」
「那是因為真理在我這一邊,」秦璐笑著說,「如果你下次來順城,可以去綠太陽里面,听她唱歌,小姑娘的聲音很甜的,人們說她是順城的楊鈺瑩,好了,」她很快以收斂了笑容,「該說說我們的正事了,你听說過白帝城這個名字嗎?」
「白帝城?知道,是不是劉備托孤的那個白帝城?」周闖說道。
「不錯,當時在白帝城,劉備身患重病,自知不久將去,他把兒子劉禪托付給軍師諸葛亮,叫孔明照顧劉禪成人治國,當時為什麼會讓孔明去照顧他兒子呢?」秦璐問道。
周闖有些生氣,「我怎麼知道?因為孔明是他唯一信得過的,是因為他的三顧茅廬,于孔明有恩,人家公司招聘,是由應聘人員上門去接受面試,劉備反過來,他去求諸葛亮來他公司上班,給他作了總經理職位,他不該給老板照顧一下兒子呀,」
秦璐笑了起來,「你說一大堆,只有一句話到點子上,那就是劉備對孔明的絕對信任!」
「那你現在就是劉備,我是孔明了,對吧,你快死了,有個兒子要托付給我照看嗎?」周闖有點明白了,又有點糊涂,秦璐沒有結婚,哪來的兒子?
秦璐沒有笑,「我現在是絕對信任你,你知道嗎?不要嘻皮笑臉。回答我,你能保守這個秘密嗎?不告訴任何人,至少是不主動告訴別人,你要發誓!」
「我發誓,我能作到保守秘密,如果我沒得到秦璐女士的允許,而私自泄露出去,將遭天譴!」周闖臉色嚴肅,他知道自己正在一步一步接近問題的核心。
「好,」秦璐臉色緩和下來,「發誓其實也是靠不住的,要比較而言,在誓言和你這個人之間,我寧願選擇相信你這個人,而不是那些斬釘截鐵的語言。」
周闖點點頭,「謝謝你的看重,那麼可以開始你的故事了嗎?」
「好的,」秦璐坐了下來,挨在周闖身邊,「你剛才說得不全對,我沒有兒子托付給你,」
「那麼就是有個女兒要我照顧了,是吧?」周闖說。
「是的,我有個女兒,她叫蘭小茹!」秦璐看著周闖。
「啊——」周闖愣住了,「你是要我照顧你的女兒,蘭小茹?」
「是的,我知道你要問了,為什麼不要孩子的父親照看,孩子的父親是誰,又在哪里?」
周闖沒有問,一般這樣的事,作為一個外人來說,最安慰當事人的就是仔細傾听。「我是一個未婚媽媽,」秦璐開始講了起來,她從火車上與子杰邂逅講起,她講了她的眾里尋他千樂文里的苦難和那個男人的相助,她略去了張昭的名字,後來在順城的漸漸情況好轉,為了感恩,她把自己給了他,只有一次,因為她心里一直有個人佔據了她的心房,那人只能是她在火車上遇到的子杰。不久,她就發覺自己有了身孕,在反復權衡後,她想把孩子生了下來,這是張昭的骨血,她預知了他的不歸途,想保留一點他的香火,只為了他的曾經相助,他是一個罪犯一個惡魔,但偶爾也有人性的一面,就像一朵惡之花,她那時已經在電視台工作了,在順城也是小有名氣,懷孕之後,她得常常的隱蔽自己的生理特征,苦不堪言,後來,越來越艱難了,幾乎快撐不下去了,她向台里請了長假,去了離順城一百公里的蘭家村,將這個未滿十月的胎兒早產了下來。在那里呆了兩個多月,看著這個孩子慢慢的從小老鼠模樣長成了小貓模樣,她留下了錢,交給一個蘭姓的中年婦女,叫她幫忙照看一下孩子,就匆匆趕回了順城,從此,心里常常牽掛擔憂,還好老天保佑,孩子還很健康,後來一點,她情況越來越順利,就叫那個女人不用干別的,專心撫養孩子,她讓這個孩子就隨那個女人姓蘭。時光流轉,小茹到了六歲,在這六年中,她去見過她幾次,以阿姨身份去的,她不能拿自己辛辛苦苦拼搏來的成就付之東流,一個未婚媽媽在這個世俗的社會中會受到如何對待,她不能冒這個大險,她眼看孩子一天天長大,越來越覺得應當給她找一個監護人,照看著她的成長,可是這個人在哪里呢?直到那天,她看到了周闖,那個動作神態都有幾份像子杰的他,給了她一種可信的直覺。于是就是這樣——周闖听得很專心,眉頭深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