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我在睡夢中感覺到外界的異動。睜開眼,看見一個人光著脊背,雙腿跪在炕上,前後形成弓步,兩手仰起,手掌分開,掌心相對,作合擊狀。
此人白皙的臉容應對著一個嗡嗡飛行的蚊子,腰和胯保持著應對突變和進擊的狀態。
此人正是白臉,他的眼神始終沒有離開飛行的蚊子,身體停滯在半空中,悠悠而緩慢地移動,卻始終沒有發出合掌的打擊動作。
隨著他手掌的垂落,我知道蚊子已經飛到他看不見的地方去了。
白臉剛進來的時候,也因為沒有蚊子挨了十個耳光,現在可算是臨時抱佛腳,應對明天早上的蚊子上繳任務。
相比起來,安徽老人總是有充足的蚊子留作預備。
我曾幾次看到蚊子在他面前飛過時,他只是揮一下手,迅即收回合攏的手掌,捂半分鐘左右,張開手掌的當兒,一個蚊子的標本就活生生地展現在眼前了。
安徽老人當初給我蚊子,就是這樣不費吹灰之力搞來的。
第一次看見安徽老人的手段時,實在想象不出這「仰手接飛猱,俯身散馬蹄」的神技是出于一個六旬老人之手。
以前以為小李飛刀般的出神入化只是一種語言的締造,而現在看來生活是無所不能的導師,只要困境的利爪不斷逼近你的時候,你的武器便應運而生了,你的風骨氣韻便凝聚成一個人劍合一的氣場。
想起在家抓蚊子都是用雷達噴灑,關閉門窗,半小時後,很難有什麼蚊子可以生還的。
自從被投進看守所後,抓蚊子也是成為我必修的科目。
每當看見蚊子的時候,是需要果斷出擊的。我的習慣動作和白臉一樣,基本上是雙掌合擊的。但這樣從發現,到瞄準,再合擊,十之**的蚊子已經跳出包圍圈。
好在看守所在樹木環合的山坳里,蚊子不是稀缺的東西,只要你願意守株待兔般守著,總有比較智障或者老弱病殘類型的蚊子出現,這個時候,即使你的反應稍微遲鈍些,動作也不夠利落,但雙掌合擊以後,這個渾然不覺的蚊子還是五髒俱裂,粉身碎骨的。
因為抓蚊子的方式不一樣,質量也不一樣,安徽老人上繳的蚊子都是儀態安詳,栩栩如生的,而我和白臉上繳的蚊子都是尸首不清,污垢不堪的。
直到有一次,我在牆角邊,看到一個很小的甲殼蟲。我幾乎沒有考慮,便屠殺了它。
第二天早上,我把上繳的蚊子換成了甲殼蟲。
沒想到,領導人沒有做絲毫的對比,竟然認為甲殼蟲也是蚊子了。
捉甲殼蟲比蚊子簡單多了,甲殼蟲靠的是腿力,出現在視野後,十之**是甕中捉鱉的;而蚊子比較有著一副驛動的羽翅,即使出現在視野,十之**是揚長而去的。
後來,我甚至認為,別人上繳蚊子,我上繳甲殼蟲,是對當前除四害任務的重要補充,是一種創新精神的再現,領導不應該置若罔聞,而應在群眾中做正面宣傳,樹立創新的典範。
事實是,不管我上繳蚊子還是甲殼蟲,都能順利過關,沒有引來絲毫的問責,也沒有得到痴心妄想的表揚。
而白臉因為沒有洞悉爬行動物可以代替飛行物的秘訣,又沒有練就安徽老人樣的神技,所以在半夜三更,還在苦苦的尋找蚊子,毫不松懈即將來臨的決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