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鐘是早鍛煉的時間。
在103倉的時候,早鍛煉時間主要是收繳蚊子,和原地跑步、俯臥撐等。
我手里拽著一個真實的蚊子,而不是甲殼蟲。
一個光著上身,二十四五歲的年輕人出來組織隊伍。
他的胸前紋著一條青龍,那條青龍看起來比較溫馴,身體稍有盤曲,沒有太過夸張的動作,好像只是為了靡麗的需要。
青龍在整理完隊伍以後。緊步小跑到兩米以外的正來回踱步的領導面前,青龍打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報告將軍,全倉四十三人,等候您的訓導。」
領導並不答話,只是揮了一下手,甚至也沒看青龍一眼。
青龍似乎已經很習慣,回轉身,面對隊伍,一身喝令︰「新兵淨身。」
我不知道淨身謂何意,我是不是新兵?
我和猛虎一干六人全部出列。
這時,領導人踱步到我們面前,說出金玉之言︰「知道淨身嗎?淨身在中國古代有兩個方面的指代,一說是凡人看破紅塵,剃度出家,須要齋戒沐浴三天,這齋戒沐浴就叫淨身;二說是在宮里為奴的,進宮之前先要閹割,這也叫淨身,現代社會叫做變性手術。」
我很想知道司馬遷的宮刑算不算淨身?但終于沒有張出口問領導人。
淨身開始了。
一個轉倉的在青龍的教導下,站到了東面的牆壁下。
他很極致地分開兩腿,雙手向左右直挺挺地平伸出去,嘴巴好像撐了一個碩大的包子,也大大地張著。
一個「大」字惟妙惟肖地在眼前書寫著。
青龍的手里不知何時拿了把勺子,並且注滿了水。
青龍用手示意了一下,一勺水在兩米開外的地方向書寫「大」字的那人噴去。水的進攻方向應該是那張張大的嘴,因為每次有比較多的水注入對方的嘴巴時,周圍的人便情不自禁地發出呼喚。
想不到,第二個淨身的就是我。
在眾人虎視眈眈的眼神下,我走到了東面的牆壁下。我感覺自己像哥白尼,哥白尼接受的是火刑,我接受的是水刑。
我按部就班地照做了,用身體書寫了一個「大」字。我為自己不曾練習過王羲之的書法而感到遺憾,覺得今天的書法實在不能給出一點點教導意義。
青龍的勺子已經蓄滿了水,我睜大眼楮看著青龍。
記得革命志士吉鴻昌就是要求儈子手從正門開槍的,我有點傳承了革命的薪火。
青龍一聲︰「閉上眼楮。」
一勺水以凌厲之勢,撲面而來。
水到面前的時候,我已經閉上了眼楮。
整勺水基本上都灌到我的鼻翼處了,雖然以比水更疾迅的速度閉上了眼楮,但因為沒有調整好呼吸,鼻腔里有了嗆水的感覺。
第二勺水緊接著過來了,似乎用力過度,水在出勺的時候,沒有凝聚成水柱,如風吹散沙一般,撲在我整個臉上。
使我的眼楮更不能睜開。
我靜靜地等待著第三勺水。
我的嘴在我的意志的支配下大大地張著,這里是青龍的主攻方向。
但好久也沒有第三勺水過來,好像是舀水的人只顧觀賞,忘了舀水了。
這瞬間的罅隙,使我想起我張大的嘴巴,仰向著蒼穹,實在很像我嬰兒的時候,很饑餓的時候,張大嘴巴,等待母親的乳汁……
那靜靜的堅持,或者嗷嗷待哺,總是有著完美的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