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飯盒的一共有四個人,負責工作的是一個面龐黧黑的浙江人,眼楮有點凹陷,眼神被很深的憂傷炙烤著,他的十分緩慢的動作,與洗飯盒這個差事的要求剛好吻合。
蘇浙滬算是一家人吧!
何先生似乎早知道我是上海人,便主動有點示好,我一點也沒有覺得被為難的感覺。
在103倉的時候,我知道做點事情要比每天閑著的有安全感。特別是被選派洗碗的,都是領導認為相對忠厚老實,不會耍心眼的,民以食為天,食具的管理和衛士工作肯定會交給可靠之人承擔。
這樣一想何先生在領導人眼里肯定上上簽無疑,領導對其的信任程度自是不言而喻。
我的工作是收集所有飯盒,把殘羹剩菜倒入一個圓桶。
倒入並不難的,難的是要把螞蟻那樣小的米粒和頭發絲那樣細的菜葉都要清理出來,否則就不能進入下一道程序。
把數十個飯盒交給何先生的時候,才發現不是這麼一回事,何先生沒怎麼細看,就把幾個飯盒剔出來,說這些需要重新驗收。我朝一個被剔出的飯盒看了一眼,不由得吸了口冷氣,憑我的肉眼,已經沒法再找到任何零星的碎末了。
我感覺工作本身已經退而求其次,對于領導意見的尊重以及不折不扣地去完成這個當下的緊要之務,是須臾不得馬虎的事情。
我用掃描儀一樣的眼楮逐個尋找比螞蟻更小的米粒和比頭發絲更細的菜葉,一點也不亞于美軍在伊拉克的境內逡巡薩達姆時的細微和敏感。
這也使我想起安徒生的童話《皇帝的新裝》,沒有的事物,不存在的事物,很多人覺得應該有的時候,你是不能說沒有的,否則你就是不稱職或者最愚蠢的人。
像兩個「御聘織衣」一樣,一番煞有其事的忙碌之後,皇帝的?*齪昧恕 br />
當抹布在沒有任何殘渣的飯盒里反復抹過幾次以後,何先生幾乎沒有看一眼,所有的飯盒全部進入下一道程序。
下一道程序是涂抹洗潔精,初步清洗。
再下一道程序是再涂抹洗潔精,二次清洗。
最後是負責人把關,把所有的飯盒用清水從頭到腳再過濾一遍。
經過四次嚴刑拷打後的飯盒,才被批準放入三個塑料盆。
……
負責人姓何,他在洗完飯盒後,示意大家可以聊聊天。
我覺得不便離開,便與眾人擠成一團坐下。
「大家要把飯盒洗干淨,不要讓人家挑出刺來,否則大家都不好過了。」
憂郁的何先生以工作問題為開場白,我們連連點頭稱是。
何先生見眾人對自己的講話比較熱衷,繼而激起話題,道︰「也別小看這洗碗,很多留學生到國外,勤工儉學,干的最多的就是這洗碗。算起來,那些個航海家,經濟學家,政治家都是從洗碗這個行業出爐的。」
何先生的話,逗樂了大家。
「以後,我就可以在找工作的時候,對老板說,我是看守所洗碗專業畢業的。」我覺得我必須調侃一句。
……
就在這時,鐵門 當 當地被打開了。
「何某某,被逮捕,馬上轉倉!」門外傳來司空見慣的傳呼。
何先生驚魂似地站起來,好像早有預料,只見不堪承受,如摧枯拉朽,體態飄搖。
剛才還是溫馨的戲謔,轉瞬就是離別的笙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