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低沉,臨近郊區的私營博物館一如往常的寧靜。除了巡邏保安偶爾掃過的手電光,看不見任何繚亂人眼的霓虹彩燈。
博物館自下而上,每一層都存放著不同程度珍貴的展覽品。上至千百年歷史的文化古物,下至現近代的名家大作,每一樣拿出來都是價值不菲的。
所以除了最外層防範的交替巡邏的保安,在這棟月色下嚴肅端莊的高大建築中,還同時暗藏著各種讓人匪夷所思的機關。雖然是私營的,但政府為了保護這些珍貴的藏品,明顯也是出了不少的力。
年紀輕輕就借著父親是館長的身份,而輕易坐上文物保護部部長位置的于曼,甚至可以拍著胸脯說︰只要有人敢在不恰當的時間出現在博物館的地域範圍內,第一時間就會被信息網記錄並傳達入侵信號,就算有幸躲過保安的追擊,他也會被每一個入口處或者窗戶外設置的隱形低福特電網電暈。根本不可能有進入館內的機會。
然而就目前來看,被手電光照在臉上一次又一次卻依然沒被發現,正倒掛在建築籠罩下的陰影處房梁上的單葉凌來說,這一切就形同虛設。
隔天的早上,報紙上出現了名為‘天啟昨夜被盜,保安毫不知情’的頭版頭條。
‘天啟’是博物館的名稱,而一向趾高氣揚的‘天啟’文物保護部部長,正耷拉著腦袋站在館長的頂層辦公室里。
于誠印刻著年輪的臉一片的陰霾,他把手里的報紙狠狠的砸在于曼身前的辦公桌上,「館中被盜,在外巡邏的保安卻毫不知情,這明擺著就是在說天啟的防御不堪一擊!」
于曼低著頭,沒回話。然而腦中飛速思考著,這件事她也無法解析個所以然來。明明是不可能突破的機關防御,這人竟可以在不打擾到任何人的情況下,不聲不響的就從位于第八層的密碼室里偷走一件其實並不算是特別珍貴的掛畫。
說並不是特別珍貴,其實只是于曼單方面和其他藏品比較後的認為。但對于于誠這個鐘愛了古玩一生的人來說,每一件藏品都是他的命根子!都有他千辛萬苦贏得下來的故事。
于誠緩順了一口氣,抬抬手指了指報紙上附配的圖片,「我們就先不談防御的問題。嚴谷先生1967年繪制的《灕江秋景圖》,名噪一時,我苦苦尋求了七年之久才把它收入囊中,現在它就這樣丟了,你好歹給我個交代!」
面對此等大事,就算面前站著的是自己的親閨女,于誠也是半點不留情面,一視同仁的指責!
誰讓于曼偏偏坐的是保護部的板凳,這防護的職責不可推卸。而于曼之所以會進這個部門,其實也是有原因的。
除了優秀的資質,高端的碩士學歷,最主要的是,身為老子的于誠看上了她那一身不吃力就能高抬腿翻跟頭的功夫底子。
在別的小朋友還在糾結選擇唱歌還是畫畫興趣小組的時候,于曼就已經抱著跆拳道組的海報滿大街跑了。其實作為家族的獨女,于曼從小就是被于誠作為男孩子養大的。
警方已經涉入調查,但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有用的消息。于曼身撐著莫大的壓力從于誠辦公室走出來,她深知如果這件事得不到妥當的處理,不管她是什麼身份,都得被群臣彈劾的最終卷鋪蓋讓賢。
正走著,迎面撲來一股濃郁的香水味,于曼閉了閉眼吐出一口氣,她甚至能感覺到空氣中正往他逼近的脂粉流。
「喲,于大部長這是從哪回來的,臉色這麼難看?」說話的女人正扭著縴細的水蛇腰,明明一臉看好戲的神情卻偏要裝模作樣的假意關心。除了于曼最頭疼的死對頭杜嬌嬌還能是誰?
于曼一直任務這個女人其實長得還不錯,奈何非要畫這招人嫌的大濃妝,掩蓋自己的天生麗質。對于不自信的女人,她一向保持著同情的心態,所以一再的原諒她喋喋不休的話癆病。
見于曼不理自己,杜嬌嬌倒也表現的習以為常,只是絲毫不減自說自話的興致,「听聞昨夜館中被盜,于部長又一直執掌者館中防衛保護的事項大權,怎麼可能有人不動聲色的就能得手了呢?」
听到這話于曼心里頓時就不爽利了,杜嬌嬌的言下之意難不成是她暗中幫忙了?這整個天啟大半都是她于家的,她有什麼必要這麼做?于曼止步回頭,神色肅然,冷靜的外表將她的惱意遮蓋的很好,雖然頓了頓也沒說什麼,但只是眼神就看的杜嬌嬌下意識的渾身一抖。
她抬腿繼續往自己的辦公室走,杜嬌嬌這女人就是專業觸她眉頭的,她越搭理,對方就會越來勁。
杜嬌嬌愣了一下後,又尾巴似的跟了上去,頗有些嘲諷的繼續笑道︰「當然,于部長可是董事長的親閨女,應該還不至于做這種事情。只是事發嚴重,于部長恐怕還是月兌不了干系吧?」女人絲毫沒有自討沒趣的概念,「不過既然是董事長……」
‘啪——!’猛地一聲關門聲,于曼將杜嬌嬌絮絮叨叨的言論甩手關在了辦公門外,走兩步甚至還能听到門外女人的抱怨。她走到自己的辦公椅前,頹然的一**坐下來,骨氣腮幫子深吐出一口大氣,搖擺著右手不斷往隱隱發燙的臉上扇著風。
她一定得找到一個機會把姓杜的那貨攆出天啟,讓她流落街頭去說書!
不過當務之急,她要先把那個膽大包天的小偷揪出來繩之以法。然而听杜嬌嬌所說的那些話,于曼是該慶幸她的老子還是相信她的。
——
年久失修的筒子小樓,頂層的公寓面積不大,卻滿地的雜貨亂作一團,基本找不出可以落腳的地面。
單葉凌正倚坐在高背椅上,兩腿高抬疊翹在椅前的矮桌上,悠閑地剪著手指甲,桌面上隨意放著的正是昨夜所穿的仿真變色緊身衣。全身版,從頭裹到腳。
這是她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弄到手的裝備,不管什麼樣的環境背景,都可以將她掩藏的天衣無縫。
其實準確的說,這好大的功夫是程夏下的才是。
「我說買一間好點的公寓,你非不听,你看看這樓,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倒了!」正逢程夏買了點熟食過來,就在剛剛上樓的時候她還在擔心上面會不會掉下來幾塊磚瓦。一見著單葉凌她就忍不住抱怨道︰「還偏買頂樓,連個電梯都沒有!」
單葉凌小心翼翼的剪著指甲邊的肉刺,頭也不抬,懶懶道︰「別這樣,這個地段便宜,頂樓更便宜嘛。」吹了吹手上的皮屑,「更何況才五樓,費你多少事了?」
「都說了錢不是問題……」
「那是你的錢。」單葉凌突然抬起頭,一表正經的看著她。
程夏分明不吃她這招,她扔了扔桌上的裝備,「你要買這些的時候可是說了,我的錢就是你的錢。」程夏是大企業千金,在平時,就比如現在出現在這貧民的小樓里,她穿的也是高雅的奢侈品牌。
單葉凌抿抿嘴,又低下頭開始剪指甲,「那不一樣,這些東西你也可以用的,我算是借來玩玩。房子可是我自己住的,要是哪一天你跟我翻臉了要回去,我不得流落街頭?」
程夏頓時扶額,跳了跳因為單葉凌時常活躍的青筋,然而片刻之後她卻是一板一眼的接了下去,「到時候你可以去你媽那住。」
單葉凌搖頭,「不去。」
房子的事三天兩頭說,絲毫不見效果。程夏姑且不跟她談這事,她看了看亂的不成樣的幾寸地,「東西呢?」
單葉凌指了指身後,「那。」
程夏應聲看去,長柱型的嚴密外殼關合著,也不知道有沒有被打開過。「看過沒?」
「看過了。」
「好看麼?」程夏隨手拿出一副手套帶起,走過去將包裹著《灕江秋景圖》的外殼拿起,也不知道為什麼單葉凌就要偷這幅畫,也不是什麼特別值錢的東西。
單葉凌想了想,扁扁嘴,「不好看。」
說話間程夏已經展開了那副畫,正反面看了看,就跟所有的水墨畫在她眼里的感覺一樣,跟打了馬賽克似的完全分不清。
「是沒什麼好看的。」她興趣缺缺的又把畫收好,摘掉手套後又坐回單葉凌的對面。墨跡的女人十個指頭就是遲遲剪不干淨!「那你偷回來干什麼?」
「公司有個眼鏡女天天念叨著嚴谷是她的遠方親戚,說他的作品如何如何好,我就順道去借個回來看看。」單葉凌終于剪完了指甲,起身去洗手間。
程夏瞟她一眼,跟了上去。且不說這理由靠不靠譜,就什麼順道,分明是專程的不能再專程了!「那現在連天啟你都觀光過了,下一步打算干什麼?」她看著嘩嘩的水流沖洗著單葉凌白皙的長手指,突然想到什麼,又問道︰「對了,昨天你沒去上班吧?你媽給我打電話了。」
「暫時沒有下一步了。」單葉凌甩了甩手上的水,一臉輕松的聳聳肩,「還有,我辭職了。」
「辭職了?!」程夏驚奇道。「為什麼?」
「那女人好歹也是‘美人’的總編,憑什麼就只給我安排了個前台小姐的活,工資不高,還整天要應付亂七八糟的人。那送快遞的男人鼻孔里有幾根鼻毛我都數的清清楚楚!」
「……」程夏下意識的也模了模自己的鼻子,嘟囔道︰「可不是麼,你除了這幅皮相還能干什麼?」
單葉凌耳尖的听到,頓時就不樂意了,「我會爬牆!」這屋子里雖然亂,好大一部分的電子機械都是她自己模索著拼裝出來的,「再說,隨便路邊擺個攤我也能吃得飽好麼?」
「有長成你這樣擺攤給人修電器開鎖的麼?」不用猜,光憑單葉凌的一副狐媚妖孽相,那生意也得非常好。沒準還能上頭條,獲得個‘電子美眉’或者‘撬鎖美眉’的美稱。
然而听到程夏提到‘開鎖’這檔子事的時候,單葉凌頓時一拍大腿,「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