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劇結束,他們再一起吃了晚飯,從餐廳里出來,已經弧月懸空。經過滑鐵盧,阮湘南停下來,示意給他們看︰「這里是拍《魂斷藍橋》的地方。」
從車窗里往外看,那輪彎月似乎就停駐在橋面之上,霧氣氤氳,就連倒影在水中的月影也隨著粼粼波光搖曳生姿。橋邊法國梧桐樹上的疤痕,斑駁深刻,好似一只只眼楮。
阮湘南彎了彎嘴角︰「不過《魂斷藍橋》是悲劇呢。」
嚴央笑道︰「嗯,這部電影我也很喜歡,姐姐你這個方式明顯是來追女孩子的嘛,吃過飯在外面兜風看月亮什麼。」
阮湘南笑了一下,沒有接話,重新踩下油門。
卓琰一動不動地看著窗外,隔了片刻,忽然道︰「明天你有什麼安排?」
阮湘南握著方向盤,注視前方︰「明天上午還有個實驗要觀摩,你們要是起得早的話來學校找我,或者我去酒店找你們。」
她把他們送到預定好的酒店,開進停車場的時候,突然听到有人在喊阮湘南的名字,還是一個听起來別別扭扭的外國口音。
阮湘南停下車,搖下車窗,那人就探過身子來,長得卻是一張東方面孔︰「這兩位是你的朋友?」
阮湘南笑著回答︰「是我的妹妹和一個朋友。」
那人把不咸不淡的中文又換成英語︰「你妹妹和她的男朋友?」
卓琰用同樣標準的牛津音答道︰「我們是朋友,按照社交禮儀,閣下是否該在問人*之前,先介紹一下自己。」
那人不由看了卓琰一眼,換成了德語︰「阮,你的這位朋友似乎有很強的佔有欲,你要小心他。」
阮湘南笑道︰「這真是讓人不開心的玩笑話。」
卓琰卻也換成德語,字正腔圓地回敬︰「多謝夸獎,恰好我也略通德語。」
阮湘南忙打圓場︰「好了,這位是我的室友,他是英國本地的華裔,這位是我的朋友卓琰。」
那個英國華裔笑著說︰「我父母今天來看我,也是住了這家酒店,既然剛好踫上了,不如跟我一起去見見他們?」
假洋鬼子就不會明白,在中國傳統文化里,見家長是一件多麼鄭重的事情。卓琰轉頭看著車窗的另一頭。
阮湘南道︰「不用這麼麻煩。我還要陪我的客人上樓坐一會兒,然後就回去了,明早還要去實驗室。」
那人卻亦步亦趨地扒著車窗︰「那好吧,不過是不是該有晚安吻?」
卓琰猛然回過頭看著他們。他們根本不是情侶,就只是室友而已,這點他還是看得出來的。可是晚安吻,就他所知,外國人也沒有開放到這個程度。
果然阮湘南立刻拒絕了對方︰「我比較保守,貼面禮還勉強能接受。」
那個英國華裔思索片刻,微笑︰「那也好。」
他把臉湊過去,突然伸手扣住了她的頸,直接吻住了她的嘴唇。
嚴央在一旁張大了嘴巴,喃喃地發出哇得一聲驚嘆。
阮湘南掙扎了一下,但是立刻被人高馬大的英國華裔摁住,繼續索吻。他甚至還把舌頭探入她的口腔。
卓琰也不是沒有見過人在他面前激情表演過,但是無論哪一次,都到達不了讓他感覺到反胃的地步。他的腦海中一片混亂,似乎那三根命名為自律理智克制的線已經全部斷裂,他猛然拉開車門,一把將那個英國華裔拖開兩步,這一拳落在了對方的臉頰上。
那個華裔開始根本就沒反應過來,直到挨揍之後過了好一會兒,才感覺到臉頰上火辣辣的痛,他嘴里嘀咕著︰「嗨,你這家伙想干嘛……」一邊又沖上去想抓住卓琰的衣領。
可惜他根本就沒有近身的機會,這回被直接擊中月復部。
阮湘南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一幕劇變,忙停車熄火,拉開車門一手抓住卓琰的右臂,一邊擋在兩個火藥味十足的男人之間︰「卓琰,你別鬧了!」
卓琰被她這樣一阻擋,下巴上立刻中了一拳,嘴角多了一塊烏青,他就像沒有痛覺一樣,死死地盯著她︰「為什麼要讓他吻你?!」
阮湘南語塞,只好轉頭去對付另一個︰「你沒事吧?真的很抱歉,發生這樣的事……」
「你不用道歉,也不是你的責任。」他抹了把嘴角,「這小子手真黑。」
阮湘南推著他走了幾步,總算把這兩個危險人物隔離開來︰「我真的很抱歉,請你先離開這里,回頭我再請吃飯向你賠罪。」
那人還算有風度,擺擺手就走遠了。
阮湘南走到車子邊上,嘆息道︰「他是本國人,要是報警的話,你吃不了兜著走。」
此時此刻卓琰的理智也盡數開始回歸,也能想到如果事情繼續愈演愈烈,將不可收拾,他隱約咬緊牙關︰「你還真大方,隨隨便便就能讓人吻,這次是接吻,下次是不是直接就要上床?你就這麼喜歡左右逢源,賣弄嫵媚——」
阮湘南毫不客氣地抬手給了他一記耳光。
卓琰這輩子還沒被人打過耳光,更何況還是當著圍觀者的一記耳光。
他渾渾噩噩地去前台拿房卡,然後進門拉上內鎖,直接把行李袋隨手扔到床上。他簡直有種自暴自棄的無力感。
他隱約也知道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然而這個結果卻是他根本無法想象的。
他隨便沖了個澡,又把空調打到最低溫度,卻還是覺得焦躁難耐,在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睡。
一閉上眼,就是她抬手打了他一耳光的畫面,還是不斷分崩離析的慢鏡頭。
他又翻了個身,隨手拿起放在床頭櫃的手機看時間,他已經在床上輾轉了足足有兩個鐘頭,卻還是沒有半點睡意。
等到好不容易開始閉上眼的時候,門外卻有人敲門。
他暗自咒罵,下了床穿過走道去開門。
打開門,門外站著的人正是阮湘南。
阮湘南也換過衣服,身上還帶著沐浴乳馨香的水汽。她的臉色有點蒼白,一雙眼睜得大大的,瞳仁很黑。
卓琰冷哼道︰「你還來做什麼?」
「我有話跟你說。」
「我沒什麼好跟你說的。」
這一回,阮湘南卻一反常態,從身後拉住他的手臂︰「別生氣了啊,我是擔心你。」
「不用你來擔心我。」
她今晚也是格外的好耐心︰「我是真的擔心你,再說又不是什麼大事,你這麼生氣才奇怪。」
卓琰回過頭︰「恕我直言,我可不覺得那不是什麼大事——」剩下的半句話被她踮起腳,伸臂拉下頸的動作打斷了。她的嘴唇落在他的唇上,細細描繪。他原本想推開她,可是一旦沾上她的嘴唇,那憋在心胸間無法抒發的憤懣和怒氣都盡數消散了。
他抬手挽住她的腰,一手關上門。房門自動落了鎖。
他狂熱地親吻著對方,感覺到她環抱住自己頸部的手臂,像是即將被溺死在這片溫柔之中。他探手到她的衣物之下,模索著被衣服包裹著的身軀,那底下細膩的肌膚。他帶著她跌跌撞撞走到床邊,將她困于雙臂之中。他的軀體擠壓著她的身體,她胸前的柔軟緊緊貼著他,她的眼楮也開始變得霧氣朦朧。
他看著她的眼楮,半睜半闔,睫毛顫抖,他輕輕摩挲著她的臉龐,溫柔地問︰「湘南,可以嗎?」
沒有回答,她的身影卻漸漸化為白霧,開始慢慢消散。
卓琰驀地睜開眼,安靜的酒店房間里,只有中央空調輸送冷氣時細微的嗡嗡聲。他躺在房間里那張大床上,被子糾結成一團,有一半已經掉到了地毯上。
他做了一個跟她有關的夢。
他坐起身,緩緩地下了床,拉開落地窗的窗簾,外面的城市依然沒有入眠,可以遙遙看見遠處燈火明亮的倫敦之眼。
他本來就不喜歡這個城市,眼下更不可能喜歡,他覺得自己在這里就跟中邪了一樣。
他之前就知道他對她有綺念,但是真正靜下心來分析,那絕對不可能是愛情——總之,不管是什麼都不可能是愛情。現在看來,卻極有可能是他錯了。
錯誤的決定,都是可以用一個簽字和新文件改正過來;可是錯誤的感情,又該用什麼來改正?
早上八點不到,他打電話給酒店服務,讓前台幫他訂好回國的機票。
阮湘南從實驗室里出來的時候,嚴央已經坐在學校門口的長椅上等她,一邊等一邊打游戲。她有點驚訝地問︰「你一個人?」
嚴央苦著臉,可憐兮兮地回答︰「卓琰一早就丟下我回國去了啦,說是突然有要緊的公事要辦。他這說話不算數的家伙!」
阮湘南笑道︰「難道我來當你的旅游向導就不合格了嗎?」
嚴央立刻笑靨如花︰「我就知道姐姐你對我真好了。」
她這一張小嘴總是特別甜。阮湘南拉著她起來︰「等下去游樂場玩好不好?」
「好啊好啊。」
而且還不會挑三揀四,比某種人要好對付得多。
她們很快買了票入場,今日並非周末,游客也不多。她們坐在摩天輪里,等升到頂端那一刻,外面的風景也很獨特。
嚴央拿出手機,示意她把臉貼過來,然後調整好攝像頭鏡頭的角度,連續拍了好幾張合照,最後喜滋滋地說︰「我要把照片傳上去,讓大家羨慕嫉妒恨。」
誰會羨慕嫉妒恨她跟自己的姐姐的親密合照啊?
阮湘南不由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