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桑葚坐在電腦前的那一剎那,腦中是空白的,她的手心有涔涔的冷汗滲出,握著鼠標的手有些顫抖。
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全神貫注地看著屏幕。
原本這種公司的賬目應該是加密的,禁止外人看見,但是傅亦桓對桑葚疏于防範,並沒有在離開的時候關掉頁面。
桑葚覺得有些心虛,眼前的數字匯集在眼前也忽然變得模糊起來。她伸手捏了捏眉心,又深吸了一口氣,要趕在傅亦桓回到書房之前瀏覽完畢。
但是她並不是學習金融出生的,一大串的數字出現在眼前她只覺得頭暈,根本看不出任何破綻鐲。
這樣的機會只有這一次,她絕對不能夠措施,否則可能這輩子都再也見不到傅氏的賬目了。
她冷靜下來想了想,立刻拿出了手機拍下了09年傅氏的幾頁賬目。
拍到最後一張的時候,書房的門忽然被推開,桑葚一驚,手里的手機一下子掉在了書桌下集。
「你在干什麼?」傅亦桓蹙眉,聲音有些責備。
桑葚因為心虛,臉瞬間慘白,她立刻彎腰去撿地上的手機,心跳飛速。
「沒什麼……我想在椅子上坐一會,拿出手機的時候手機掉了。」桑葚撒謊,從地上撿起手機起身的時候卻連傅亦桓的臉都不敢去看。
「你見到我,為什麼會緊張?」傅亦桓蹙眉,輕輕攬過桑葚的肩膀。他並沒有在意電腦里傅氏的賬目,而是在意桑葚似乎自從回到他身邊之後,每一次看她的眼神她都會閃躲,似乎是在逃避什麼,又似乎是在為什麼事情而緊張。
「有嗎?」桑葚心虛,心跳迅速,手緊緊地捏著手里的手機。
傅亦桓看了一眼桑葚手中的手機,將它從桑葚手里拿了出來,毫無預兆。
當桑葚發現手機已經被傅亦桓拿到手里的時候,心瞬間提了起來。
「亦桓,我想起來了,要給姑媽打個電話。你先把手機給我。」桑葚要伸手去拿傅亦桓手中的手機,傅亦桓卻像是難得有了好心情一般,舉高了手,讓桑葚觸及不到。
桑葚踮起了腳尖,蹙眉埋怨︰「亦桓…」
傅亦桓看著桑葚的臉龐通紅,心底一悅,伸手將桑葚一攬,輕笑看著她︰
「想要?」
「恩。」桑葚用力點頭,要是手機里的照片被他看見了,那豈不是一切都功虧一簣了。
心懸了起來,她一直踮著腳尖去拿手機,下一刻傅亦桓卻開口,深邃的眸子里有濃濃的寵溺︰
「必須有條件。」傅亦桓輕笑,將手機扔在了書桌上,他忽然抱起了桑葚,下一秒桑葚頓時明白了他所說的「條件」是什麼。
傅亦桓抱著她走進了臥室,將她放下,在她的枕頭下墊了一個枕頭。
「你不是說臥室的靠枕太低嗎?我換過了。」他聲音低啞,卻很好听,「現在,你應該要習慣睡在我的房間。」
桑葚的余光瞥向了那個靠枕,她上次隨口說了一句「枕頭太低睡著不舒服」他就記下了,頓時心底有一股暖流經過。
桑葚的眼楮里蒙了一層薄霧,她淺淺地吸了一口氣,朝傅亦桓含笑。
「桑葚,我愛你。」傅亦桓緊緊地凝視著桑葚,仿佛下一秒她就會離開。
這是他第二次對桑葚說「愛」這個字。這個字的分量有多重只有桑葚知道。傅亦桓為人涼薄,他可以喜歡別的女人,但「愛」字卻從未說出口。
他對她說了兩次,每一次都是動情至深。
桑葚伸手觸踫了一下他近乎完美的臉龐,心底泛起小小的暖意。
「上次的話我收回。」桑葚突兀的一句話,讓傅亦桓怔了怔。
他看著她,不解。
桑葚嘴角有一絲苦澀︰「離婚的時候我說,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從來沒有遇見過你。現在這句話我收回。如果時間再回到五年前,我還是願意遇見你。」
遇見你,就算再多的痛苦也在你說「我愛你」這三個字的一剎那瞬間消失了…….
桑葚的話說完,眼淚已經流淌了下來,濕了枕頭。
「恩。」傅亦桓輕頷首,滿眼都是寵溺。
桑葚忽然間覺得,自己是幸福的,起碼這一刻是。如果她當初沒有答應顧言程和警方合作,她或許永遠都不知道傅亦桓對她的心。她雖然不知道傅亦桓對她的態度為什麼會忽然轉變,但是卻知道在他的眼里現在只有她一人。
這就足夠了。
深夜,傅亦桓起身。看到身旁熟睡的桑葚,伸手替她蓋上肩膀處掉落的被角。
他披上睡袍,走到了書房。
重新在電腦前坐下,傅亦桓伸手捏了捏眉心。剛才桑葚一直抓著他的手睡覺,他怕吵醒她就一直沒有起身。現在是凌晨三點,他必須開始工作。昨天因為桑葚,賬目都沒有看完,而一早就有股東大會,他必須要熟記這些賬目才能在股東大會上成功說服股東支持他的理念。
打開顯示屏,原本準備開始看賬目的他卻忽然發現了異樣。
原本他已經看到了13年的賬目,但是頁面上顯示的卻是09年的賬目。
眉心驟然緊蹙。剛才這段時間,有人動過電腦了。而這段時間出入書房的除了他就只有桑葚…
他的余光瞥見到剛剛隨手放在書桌上的桑葚的手機,拿到手里,打開屏幕,屏幕上設置了密碼。
傅亦桓的眉心更加緊擰。她為什麼忽然這麼在意她的手機?
***
第二天桑葚起來的時候傅亦桓破天荒地沒有先走,而是在樓下做好了早飯等她。
「快吃吧,我送你去醫院。」傅亦桓知道桑葚一早一定會去醫院探望姑媽,就打算送她去。
「其實你不用送我的,我自己可以打車去。」桑葚坐下,吃了一口剛剛煎好的培根。
傅亦桓放下手中乘著牛女乃的杯子,抬頭看了桑葚一眼,眼神復雜,但是這種復雜在桑葚抬頭對上的那一剎那又瞬間消失,轉為一貫的平淡︰
「你是擔心我送你去的時候被記者拍到?還是怕被同事非議?」
他只是隨口一說,明白桑葚的心思。桑葚原本拿著叉子的手頓了頓︰「公司不是要開會嗎?」
傅亦桓說的這兩個顧慮她都有,她不想再成為眾矢之的,現在關于傅亦桓是他母親死亡的疑凶這種說法還沒有散去,傅亦桓的確在暗地里封鎖了這個話題,但是公眾的嘴巴是封不住的。她擔心兩個人如果再爆出在一起的話,可能來自輿.論的壓力會更加大。
「開會可以推遲。」傅亦桓的口氣不容桑葚拒絕,他起身拿起西裝外套穿上,桑葚放下叉子推開椅子走到他面前,替他系領帶。
桑葚不打算忤逆傅亦桓的意思,既然他執意要送她,她不可能拒絕。
桑葚的手法有些笨拙,畢竟四年婚姻,她從來沒有替他系過領帶。
「你穿西裝很好看。」一邊系領帶,桑葚忍不住贊嘆,微笑抬頭看著他。
傅亦桓臉色如許,只是平靜地看著桑葚,並沒有回應。
「好了。」桑葚拉緊了領帶,轉身拿起包就要往門外走,走出幾步卻被傅亦桓拉住了手。
「桑葚,我說過,我們之間不應該有所隱瞞。」傅亦桓的聲音很低沉,他注視桑葚的眸子讓她有些恍惚。
她嘴角扯了扯,沒有听明白他的意思︰「什麼?」
傅亦桓復雜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看不出是什麼顏色,最終還是沒有再開口。
桑葚蹙眉,沒有怎麼在意傅亦桓的變化,跟著他走了出去。
***
附院。
推開姑媽病房的房門,桑葚看到了陸朝夕筆挺的身影站在病床前,他穿著嚴謹的白大褂,神色肅然。當看到桑葚推門而入的時候,他神色卻是淡然不變。
這是從威尼斯回來之後桑葚第一次見到陸朝夕。
上一次在威尼斯桑葚剛想找他感謝他的時候他已經不辭而別了,因為傅亦桓一直陪在身邊,所以她也沒有打電話給他道謝。
「陸醫生,上次讓你連夜趕來威尼斯,真是不好意思。」桑葚上前,朝陸朝夕笑道。
他臉色肅然,沒有了以往面對桑葚時候的溫和。
姑媽不知道陸朝夕去了威尼斯的事情,便問道︰「去威尼斯干什麼?」
桑葚看了一眼陸朝夕,走到姑媽床前,如實相告︰「前段時間我去威尼斯有些事情,晚上發闌尾炎了就給陸醫生打了電話,陸醫生連夜趕來了威尼斯,所以我想謝謝他。」
桑葚看著陸朝夕,他仍舊是一副淡然的樣子,仿佛是刻意同桑葚拉開距離。
這樣的陸朝夕讓桑葚覺得很陌生。他原本應該是如同璞玉一般溫和的,起碼對她來說是。但是現在的陸朝夕卻拒人于千里之外。
桑葚心里清楚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她的拒絕,她淺淺地吸了一口氣,垂首,心底有一絲絲的愧疚。
姑媽听完桑葚的話後激動異常︰「你在威尼斯生病了怎麼能夠給陸醫生打電話呢?人家陸醫生為了你千里迢迢趕去了威尼斯,你就這麼一聲謝謝?」
姑媽朝桑葚使了一個眼色,桑葚知道姑媽是在示意她多主動些。
呵,姑媽還是沒有放棄當紅娘的機會。
桑葚皺眉,朝姑媽搖了搖頭。
這個小小的舉動被陸朝夕看在了眼里,他原本一成不變的眼神里多了一絲不悅︰「同事之間,應該的。」
簡單的一句話,劃清了界限。
桑葚倒是寧願陸朝夕同她劃清界限的好,他是生活在金字塔頂端的人,不能只吊死在一棵樹上。
但是姑媽卻是仍舊緊抓不放,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桑葚!陸醫生特地跑去威尼斯就因為擔心你,作為回報,你好歹要請他吃一頓飯啊!」
姑媽很欣賞陸朝夕,這段時間他作為她的主治醫生,每天都會親自來查房,仔細地詢問病情,態度也很好,不像其他醫生一樣冷冰冰的。姑媽這樣心急實在是因為擔心桑葚,如今桑葚在她眼里算是孤兒了,無父無母,只有她一個親人,如果她在不著急桑葚的婚事,誰去著急?
而眼前的陸朝夕,無疑是姑媽眼中最好的人選。
「不用了。我下午有兩場手術。」陸朝夕冷淡地扔下一句話,拿著病歷離開了病房。
***
下午五點,陸朝夕剛剛從手術室里走出來,他一邊走一邊囑咐身邊的助手病人的恢復治療,神色認真,沒有看到坐在手術室外面的桑葚。
「陸醫生,桑護士好像在等你。」這次的助理醫生是汪洋,跟桑葚也算熟識,看到桑葚後不禁多口說了一句。
陸朝夕的話說到一半被打斷,他順著汪洋的目光望過去,看到坐在手術室門口昏昏欲睡的桑葚。
桑葚的頭靠在牆上,眼楮閉著,看上去很累。
她在手術室外等陸朝夕等了整整四個小時,這不僅僅是姑媽的意思,也是她的心意。
陸朝夕走後她才覺得姑媽說得對,陸朝夕千里迢迢趕去威尼斯就因為她的一個電話,他完全可以不管不顧,反正在威尼斯也有醫生,但是他還是連夜趕去了。說不感動肯定是假的,所以就算桑葚要劃清界限,也必須得好好謝謝陸朝夕。
陸朝夕走到桑葚面前,摘下了口罩,他看著桑葚安靜的睡容心口一堵,蹙眉,喚了一聲她的名字︰「桑葚。」
桑葚猛地驚醒,她倏地站起來,看到眼前修長挺拔的身影時驚了驚。
剛才在睡夢里她听到有個男聲叫她的名字,還以為是傅亦桓來了,但是聲音又不像…
沒想到醒來的時候看見的竟然是陸朝夕。
這是陸朝夕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以往只是稱呼「桑護士」。
「陸醫生,你手術結束了?」桑葚略微整理了一下凌亂地頭發,朝他笑了笑。
陸朝夕頷首,眼眸仍舊緊鎖在她的身上。
「你在這里干什麼?」他蹙眉開口,看她的樣子好像在手術室外等了很久。
「我想請你吃一頓飯。」桑葚如實道。
「不用了,我不餓。」陸朝夕看了桑葚一眼,轉身離開。
桑葚連忙跟上去,一邊走一邊道︰「你在手術台上都連續呆了四個多小時了,還不餓?我已經訂好了藍調餐廳的座位了。」陸朝夕走到辦公室門口,推開辦公室的門走了進去,桑葚緊隨其後。
她總覺得如果陸朝夕不跟她吃著一頓飯,她心里會很愧疚,總覺得欠了他什麼似的。
就算一頓飯並不能夠彌補什麼,但好歹能夠讓桑葚覺得心安。
陸朝夕月兌下了白大褂,換上了外套。他整理好衣服,轉過身來看著桑葚,眼眸沉了沉︰
「你比我想象中要听你姑媽的話。」
桑葚一愣,一開始還沒有明白陸朝夕的意思,隨機她才听懂,立刻解釋︰
「請你吃飯雖然是我姑媽的意思,但更加是我的心意。陸醫生,上次我說的話可能有些重,所以,我也想趁這個機會跟你道歉。」桑葚眼神真摯。
陸朝夕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良久才開口︰「會開車嗎?」
「恩?」桑葚不明所以,微愣。
「我剛下手術台,很累。不能疲勞駕駛。藍調離這里很遠,你不會開車的話我們打車去。」陸朝夕淡然的一句話,讓桑葚心底一喜,他這算是答應了!
***
藍調餐廳的位置很偏,甚至算是在郊區。
桑葚開著陸朝夕那輛路虎來到了藍調餐廳。她之所以選擇藍調就是因為這里位置偏遠。
自從她和傅亦桓隱婚的事情被曝光之後,她有時候出門都是戴墨鏡的。來自媒體的壓力讓她總是會選擇去偏遠或者人少的地方購物和吃飯,以免被記者拍到。
媒體喜歡小題大做,她明明已經跟傅亦桓離婚了他們卻仍舊喜歡拿這件事情說事。所以她干脆挑了偏遠的藍調和陸朝夕吃飯。
「陸醫生,威尼斯那一次,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大半夜打給你電話。我保證以後這樣的事情再也不會發生了。」桑葚吃了一口牛肉,抬頭對陸朝夕道。
從醫院出發到現在,陸朝夕都沒怎麼說過話,他一直都是在靜靜听著桑葚說,看著桑葚吃。
「你就這麼急著跟我撇清關系?」陸朝夕冷淡開口,他面前的牛排絲毫未動過。
桑葚原本拿了水杯要喝水的手在空中頓了頓,看著陸朝夕的眼神也有些恍惚閃躲。
「我只是不想再麻煩你了。」桑葚如是道。
「是嗎?」陸朝夕面色沉了沉,「你是害怕和我走得太近,被傅亦桓誤會吧。」
肯定的語氣,沒有絲毫猶豫和疑問。他涼薄的話讓桑葚覺得心口像是擠下了一塊石頭,稜角分明,很疼很疼。
桑葚放下了手中的刀叉,凝視陸朝夕︰「我不想耽誤你。陸醫生,你那麼優秀,應該配更好的女孩子。」
她語重心長,眉心緊擰。
「更好的女孩?」陸朝夕忽然輕笑,「桑葚,你就這麼看低自己?」
他的話清晰明了,那麼刻骨。
桑葚抿了抿唇,她甚至都不知道該怎麼跟陸朝夕開口了。他話里表白的意思明顯,她要再拒絕他嗎?
就在此時,二樓一雙深邃的眸子正緊緊地鎖在一樓大廳中那對男女身上。
桑葚並沒有察覺到有任何異樣的目光注視著她,她低下頭開始吃東西,不知道該開口和陸朝夕說什麼,所以只能低頭吃東西緩解尷尬。
「傅先生,克里斯導演對我們公司投資的新片《寒夜2》很感興趣,他希望男主角仍舊由您擔任。」坐在傅亦桓對面的秦晴在跟他匯報工作,絲毫沒有注意到傅亦桓的目光一直在一樓。
傅亦桓約了客戶來這里吃飯,客戶剛剛走,他就看見了一樓來了兩個人。
那個女人的身影太過熟悉,他不可能看錯。
「傅先生?」秦晴在跟他匯報工作,但是話說完了還沒听見他的回應,就小心翼翼地揮了揮手。
「拒絕他。我說過不會再踏入演藝圈。」傅亦桓態度堅定。
秦晴倒抽了一口冷氣,克里斯是好萊塢著名的導演,曾經多次獲過最佳導演獎。有多少傳媒公司想要找他合作拍電影但是都被他拒絕了。這一次是克里斯主動找上的傅亦桓,他願意擔任《寒夜2》的導演,條件是傅亦桓必須繼續擔任男主角。
克里斯是在看了《寒夜》之後對傅亦桓的演技有了更高的審視,所以才千里迢迢來到中國接拍《寒夜2》。但是,現在卻被傅亦桓毫不留情面地拒絕了。
秦晴真不明白,如果傅亦桓繼續擔任男主角的話,名氣一定會比之前更盛。但是他卻死守著那個承諾,不願意再踏入演藝圈半步。
其實只有傅亦桓才知道,他當初答應那些綁匪不踏入演藝圈,其實是在對桑葚承諾。
他為了桑葚離開演藝圈,自然不會爽約。
一樓的桑葚仍舊在吃著手中的牛排,她不敢抬頭去看陸朝夕的眼楮,以為她感覺到陸朝夕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頭頂,片刻都沒有離開。
這種像是要將她印入心尖一般的注視讓她覺得更加愧疚,頭也就低得更加低了。
忽然,桑葚的手機響了,她只好硬著頭皮抬起頭來對陸朝夕道︰「我接一下電話。」
她拿出手機,並沒有起身避開陸朝夕,而是直接按下了接听鍵。
「你在哪里?」電話那頭傳來傅亦桓的聲音,並沒有夾雜著多少情緒。
桑葚卻是心虛,她不可能告訴傅亦桓她正在和陸朝夕吃飯。依照傅亦桓的性子,如果如實相告,一定會盛怒。
所以她只好撒謊︰「我在…我在醫院。姑媽還沒睡,我在陪她。」說話的時候,桑葚看到坐在對面的陸朝夕臉色凜了凜。
他當面看著她撒謊,自然猜到了是誰打來的電話。
只有在傅亦桓的「面前」,她才會撒謊,才會緊張。
她對陸朝夕,甚至都不願意害怕他多心而撒謊。陸朝夕蹙眉,心底不悅。
此時二樓的傅亦桓眼神像是凍了三尺的寒冰一般,臉色瞬間降至冰點。
「我來醫院接你。」傅亦桓淡淡地說了一句,只是試探。沒想到下一秒桑葚立刻倏地站了起來,從傅亦桓的角度望下去都可以看見她慌張的神色︰
「不用了!我還要陪姑媽一會,你先回家吧。」傅亦桓看見她手忙腳亂的樣子,心底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她撒謊,他看到了。腦海中忽然想起了昨晚的事情,那份09年的賬目……
她似乎越來越不對勁,他已經開始察覺到了。但是他希望這一切都是他的多慮,他不希望她對他隱瞞。
「半個小時後我來接你。」傅亦桓掛斷電話,不容桑葚拒絕。
秦晴不知道傅亦桓的臉色為什麼會突然變差,只是覺得好奇,電話里和傅亦桓說話的那個人是誰?他好像很在乎的樣子。難道傅先生又另結新歡了?
***
「陸醫生,真是不好意思讓你這麼急著送我回醫院。」附院門口,桑葚朝陸朝夕道歉。
剛剛傅亦桓的電話一掛斷,她就開始收拾東西準備趕回醫院了。
陸朝夕休息的差不多了,不算疲勞駕駛,所以就開車送她回了附院。他剛剛回國不到半年的時間,對這條路不熟悉,所以開得很慢。到附院的時候已經是四十幾分鐘之後了。
陸朝夕蹙眉地回應桑葚︰「照顧好自己。」
看著陸朝夕的車子揚長而去,桑葚立刻朝姑媽的病房跑去。
糟了,傅亦桓說半個小時後到附院,現在已經是四十多分鐘後了,他不會去了姑媽病房吧?這樣一來她的謊言就直接被揭開了!
「姑媽,有沒有人來過…….」桑葚急匆匆地推門而入,話才說到一半,一個水杯的蓋子從姑媽的手里迅速扔到了對面那個人的額頭上!
桑葚頓時驚住了。
「亦桓?!」她驚呼,看到傅亦桓的額頭被水杯蓋子砸傷,粘稠的血液汨汨地從傷口處滲出,流淌到了臉頰上。
她上前,拉住傅亦桓的手臂。
傅亦桓的神色如許,並沒有因為額頭上被砸出了血而盛怒,而是平靜地看著桑葚。
「姑媽!你怎麼可以用東西扔他!」桑葚驚呼,看著病床上的姑媽臉色慘白,氣息似乎很不順似的喘著氣。
姑媽指著傅亦桓怒罵︰「你給我出去…出去!」
傅亦桓平靜地朝姑媽微微點了點頭,拉住桑葚的手準備走出去。桑葚卻用力拽住他,不讓他離開。
「姑媽,你用東西砸傷了人家還要他走?你好歹要說清楚啊,他是我朋友!」桑葚不明白,平日里一貫溫和的姑媽怎麼會忽然變得這麼暴躁。
「我沒事。」傅亦桓開口,說出了第一句話。
他伸手握住桑葚的掌心,示意她安定下來。桑葚卻是怎麼都淡定不了,擰眉質問。
桑葚姑媽的臉色愈發慘白,她原本身體就不好,經過這麼一折騰臉色極差,她指著傅亦桓罵道︰「是你害死了淑儀!你們傅家沒有一個好東西!」
話落,桑葚忽然想起了姑媽曾經對她說過,讓她離傅家的人遠一點,難道是因為傅家的關系她才砸傷傅亦桓,還對他出言不遜?
她側臉看傅亦桓,他的神色不變,沒有怒意,只是平淡開口︰「桑阿姨,我母親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我不想再提起。現在媒體怎麼說我不管,但是你作為我母親生前的好友,你不應該懷疑我。你要知道,楊淑儀是我母親。」
傅亦桓平淡的話卻是觸目驚心。
姑媽和傅亦桓的母親以前是好友?而且…傅亦桓還稱呼姑媽「桑阿姨」。听上去像是熟識一般。
可是,從未听姑媽講起過傅家的事情啊。桑葚蹙眉。
姑媽臉色更加難看了,她怒意未消,仍舊咄咄逼人︰「你還知道她是你母親?!你和傅明哲是一樣髒髒不看的人!桑葚,以後不準再和他見面!」
姑媽喝令桑葚離開傅亦桓,桑葚上前,擰眉︰
「姑媽,你好歹講講道理,我雖然不知道你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但是我知道你砸傷了傅亦桓就是你的不對。」桑葚不解,姑媽到底知道關于傅家的什麼?為什麼她好像知道什麼巨大的秘密似的。
「桑葚,你太單純了,你不知道傅家的那些人有多骯髒……」
「我和桑葚曾經有過一段婚姻。」傅亦桓打斷了姑媽的話,他話出口,看到了姑媽臉色頓時鐵青。
「什……什麼?」姑媽不可置信地看著傅亦桓,接而看了一眼桑葚。
桑葚倒抽了一口冷氣,傅亦桓這話毫無疑問是火上澆油!
傅亦桓眼神淡漠,看了一眼桑葚,他額頭上的傷口血已經止住了,凝結成了暗色的血塊,他卻不去顧及。
「桑葚曾經在你口中所說的骯髒的傅家呆了四年,雖然我們現在離婚了,但是很快,我們就會復婚。桑阿姨,你會不會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傅亦桓說出這些話的時候臉色沒有絲毫變化,但是桑葚卻感覺得到,他輪廓分明的嘴角有一絲冷笑,很淺很淺,幾乎不可窺見。
他的口氣有些傲慢,仿佛是蔑視。
桑葚蹙眉看著他,她什麼時候答應和他復婚了?!指甲嵌入了掌心,他明明知道姑媽情緒激動為什麼還要在她面前說這些話?
他,是故意的。
難道桑家和傅家之前真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嗎?想至此,桑葚的脊背處生出了一股涼意,她有些害怕,害怕知道那些秘密…
從病房里走出來,桑葚立刻去護士站拿了紗布和藥水替傅亦桓處理傷口。
護士站的護士看到桑葚和傅亦桓的身影時,都紛紛竊竊私語。這兩個明明已經離婚了的人為什麼還會出現在一起?看桑葚的神色,好像很擔心的樣子。
桑葚不去顧及那些閑言碎語,兀自替傅亦桓處理傷口。
「對不起。」桑葚開口,忽然覺得有些難以啟齒。她姑媽出手砸傷了傅亦桓,她卻一句「對不起」就想要掩蓋過去。
傅亦桓卻似乎不在意︰「和你無關。」
「剛剛你來的時候,我…我去了一趟洗手間。」桑葚替自己剛才不在病房找了借口,她原本以為傅亦桓會質問下去,但是沒想到他只是淡淡頷首︰「恩。」
這出乎意料的答案讓桑葚一驚,原本已經準備好各種解釋的她頓時愣住了。傷口處理好了,傅亦桓帶著桑葚回家,一路上,他不發一言,似有沉重的心事。
桑葚早早地洗漱好就去睡了,傅亦桓和往常一樣會在書房看一會文件再來睡覺。
半夢半醒中,桑葚身上仿佛被什麼重重的東西壓著,她覺得難受就翻了一個身,睜開朦朧的眼楮,對上的是傅亦桓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
「你吵醒我了。」桑葚帶著一些埋怨,又帶著半分的撒嬌。她從來沒有用這種口氣對傅亦桓說過話,從前是不敢,現在是不願。
傅亦桓原本就攬著桑葚的手臂重重地將她往懷里一拽,桑葚猝不及防地跌入他的懷抱。
「桑葚,我們復婚吧。」他說出這句話,顯然是經過了深思熟慮。方才在病房,他月兌口而出,就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竟然會說出這句話。
復婚,對于他來說是個極其重要的決定,他要頂著輿.論的壓力,在還沒有平息一切風波的前提下再次和前妻結婚。
他話語真誠,看著桑葚的眼楮里有著不容置喙的神色。
桑葚被這種神色怔住了,她一時間都忘記了回答,只在听見「復婚」這兩個字的時候,腦中有些空白。
復婚?呵,距離他們離婚才三個月,短短三個月的時間又復婚,不是笑話是什麼?
但是,傅亦桓的眼神卻告訴桑葚,他不是在開玩笑。
「今天太晚了,這件事情我們明天再說好嗎?」桑葚的心忽然變得很亂,她推開傅亦桓,側過了身子背對著他。
傅亦桓的長臂從身後抱住了桑葚,他把下巴抵在她的肩頭,在她耳邊輕聲低語,聲線沙啞︰「桑葚,給我一次機會,補償你。」
桑葚的心沒有預兆地抽搐了一下。
為什麼是現在?為什麼偏偏要等到她決定要接近他利用他的時候,他開始轉變對自己的態度?
如果…如果這一切發生在離婚之前,那該多好?
這是桑葚期盼已久的愛情,卻在此刻變得那麼生冷僵硬。
桑葚沒有回應,只是覺得枕在枕頭上的一側眼角有微微的濕潤,眼淚猝不及防地流淌出來,幾乎無聲地掉落在枕頭上。
她吸了吸鼻子,閉上了眼楮。
***
翌日,桑葚沒有去醫院看姑媽,而是去了警局。
這半年里,她都幾乎要成警局的常客了,警局里的警官們看到她,都笑著調侃道︰「喲,桑小姐又來啦?」
桑葚苦笑,來警局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但是她要找到顧言程,必須來警局。
「桑葚。」顧言程看到了桑葚,立刻招呼她過去。
桑葚來到顧言程的辦公室,坐下,開門見山︰
「我拿到了傅氏09年的所有賬目。但是我沒學過金融,看不懂里面的數字到底意味著什麼,你可以幫我看一下嗎?」桑葚認為,既然是顧言程鼓勵她跟警方合作的,那她遇到了困難就可以找顧言程幫忙。
「我大學的時候輔修的就是金融,你可以給我看一下。」顧言程道。
桑葚立刻拿出手機,把拍好的照片給顧言程看。
顧言程拿出了一支筆和幾張白紙,一邊看照片上的數據一邊計算,他眉心緊蹙,桑葚坐在對面不敢去打擾。
她手心里都是冷汗,總覺得什麼秘密即將要被揭曉。
大約半個小時候,顧言程放下筆,抬頭將手機交還給桑葚。
「從傅氏的賬目上可以看出,09年是傅氏走進鼎盛時期的一年。」顧言程如是道。他剛剛計算了傅氏09年的盈虧率,發現了09年傅氏的資金開始迅速升高。
「鼎盛時期的一年?」桑葚蹙眉不解,「既然那個時候公司經營狀況那麼好,爸爸為什麼要自殺?」
「這才是問題所在。」顧言程的直接敲了敲桌面,冷靜地提醒桑葚。
桑葚心底一驚,這才恍然發現了事情蹊蹺的地方。
五年了,她竟然從來沒有懷疑過,為什麼當年桑家平安無事,爸爸身體也健康,事業也很順利,為什麼會突然自殺?
五年前警方告知她爸爸自殺的時候,她一度不能夠接受這個事實,但是在那段時間傅明哲給了她像是爸爸一般的溫暖,又讓她嫁給了夢寐以求的男人。她開始適應起了在傅家的新生活,開始漸漸忘記了當年的爸爸的死…
如今想來,事情是這麼可怕!
走出警局的時候桑葚整個心都是懸著的,沒有片刻敢放松下來。
她的雙腿有些發軟,走了一段路停下,坐在了一旁的台階上。
來來往往的人看到一個女人六神無主地坐在商廈門口的台階上,都紛紛議論。而桑葚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抽空了一般,心有余悸。
離開警局前顧言程囑咐她,要盡快接近傅明哲,否則,依照傅亦桓的性子,早晚會懷疑。
這時,桑葚的手機響了,她拿出手機,看到了屏幕上顯示的一個「傅」字。
深吸了一口氣,摁下了接听鍵。
「你在哪里?」電話那頭是傅亦桓熟悉的聲音。
桑葚朝四周環顧了一下,回答︰「金逸大廈門口。」
「五分鐘後我來接你。」傅亦桓的話總是這麼簡短。
他欲掛斷電話,桑葚連忙問了一句︰「去哪兒?如果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的話,我想回家休息。」
她很累。
但是電話那頭傅亦桓的話卻足以讓她震驚︰「民政局。辦復婚手續。」
(作者有話說︰感覺傅先森越來越月復黑了==。明明察覺到了我們家桑護士拉麼多秘密卻一直不說出口…這幾章有木有心疼陸醫生的趕腳?嚶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