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的時候，孟九九只扒了幾口飯就罷了筷子，坐在桌邊撐著下巴發呆。
「相公，我……的眼楮，是什麼顏色的？」孟九九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楮，又是期待又有點害怕地問木子李。
聞言，木子李停下了吃飯，看著她的眼楮，仔細端凝。他好看的眼楮盯著她，半響，木子李皺著眉回她，「黑色。怎麼了？」
「黑色？」孟九九大聲回道。怎麼可能，她明明看見是綠色的！她眼花了？
「難道不是黑色嗎？」
「是，是的。」孟九九繼續低頭吃飯，若有所思。
「我看你這幾天，神情有些恍惚，你怎麼了？」木子李淡淡地問道。
「啊？」孟九九一驚一乍地，自己看上去很恍惚嗎？她馬上掩飾過去，「沒……事啊。」
「沒事？」木子李吃了一口青菜，「那就算了。」
他就是問一問，沒別的意思。
……
孟九九沒想到木子李這麼果斷，剛下口的一團飯噎在了喉嚨里。
「我有事啊……我想出去。」孟九九嘟囔一聲，這是她的心里話。
她想去弄清她到底是誰，如果她的燈不來，那她就自己去找。她不可能一直在木子李身邊裝傻充愣，難保有一天，木子李得知她是女鬼不會殺了她……
「其實，相公，我想出趟門……」她寄人籬下幾天之久，好像還沒出去過。除了，被湯圓追的那一次。
「都晚飯了，外頭陽光還這麼好，在屋里好悶……」剛說完，孟九九就轉頭看向木子李，臉上掛上討好的笑容，「相公，你讓我出去玩會好不好？」
「你明明知道出去你會受不了的。」
木子李夾了一筷子肉，丟給湯圓，湯圓立刻跑了過來。
「汪汪汪。」它搖著尾巴討好木子李。
「相公，在身體外套個棉被裹著出去都不行嗎？陽光照不到我的……我好久都沒有見過陽光了……」孟九九哭喪著一張臉，變臉速度也非常快。
木子李抬頭就看見孟九九委屈的臉，看了看湯圓又看了看孟九九，給孟九九一個如果你和湯圓一樣求我的話我可以考慮考慮的眼神。
但孟九九一向威武不能屈，她果斷假裝沒看見。
她怎麼能出賣自己的尊嚴呢……
于是，木子李不再看她，筷子一扔就轉身出了門，「那此事免談。」
干脆利落地拒絕掉了孟九九。
她馬上就後悔了，木子李怎麼如此決絕呢……想一想，尊嚴值個幾分錢？
「相公，再給我一次機會吧。」孟九九很想這麼說，可是她沒有機會，木子李突然就如輕煙一般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
「汪汪汪！」
湯圓咬著她的裙角，她手里正在拿著剪刀就著燭火剪紙片兒玩。
她極不耐煩地停下手里的剪刀，皺眉對湯圓說，「湯圓啊，老媽今兒心情不好，沒空陪你玩……松嘴！」
「汪汪汪！」湯圓絲毫不懼，繼續扯她的裙角。孟九九覺得這樣下去，她在古代唯一的一條紅裙子就要破了。她將剪刀放在桌上，嘆了一口氣，「好吧，就陪你玩一會。」
湯圓見她同意了，忙松了口，領著她走出了小竹屋，來到門口的空地上。
靠近門口的地方擺著一張藤椅，那是她撒了嬌央著木子李給買回來的。
以前她們院里有老女乃女乃晚上躺在藤椅上乘涼，她每天兼職完回家就看到老女乃女乃們悠然地搖著搖椅，為此，她經常羨慕不已。
孟九九看著湯圓在空地上咬尾巴玩，自己一個人坐到藤椅上搖起來。今夜沒有月光，漆黑的天空像被幕布遮得嚴嚴實實地一樣，和她此刻有點憂傷的心情是一樣一樣的。
她盯著那天空，突然就發現，其實老女乃女乃那麼愜意的生活，也同時意味著在慢慢的衰老。自己當初那麼羨慕她們，現在自己得償所願地享受和她們一樣的生活了，但是代價卻是她的生命，她已經變成一個游離在這塵世之中的人了。
她現在又有些艷羨自己當初忙忙碌碌的生活，雖然累，但是媽媽在自己身邊，自己也可以努力賺錢養家，向自己買房買車有男友的人生理想奮進。
這一切，在現在看來，是多麼的遙遠。如果她可以再有一次機會，她一定不會再埋怨自己每天累死累活的生活，因為有家人在旁，能堂堂正正的活在陽光底下的生活是多麼的美好。
樹林里突然吹出一陣風，將她額前的發吹亂。她伸手整理了一下，只是再一看眼前，突然就發現自己的周圍，滿是點點的熒光。
綠色的熒光在她的眼前閃閃爍爍，就好像銀河悄然來到了她的眼前一樣，她從未見過這麼多這麼多的螢火蟲在天際飛舞，就好像許許多多的螢火蟲打著燈籠來開宴會一樣。
「哇，好美。」
她站起來，手伸向一只離她近些的螢火蟲。夜里只看見它尾部小小的熒光，忽明忽暗，她冰涼涼的指尖剛踫到它，它就彷佛受了驚般，觸踫了一下她的指尖就趕緊飛走了。
可是這絲毫沒有擾了她的興致，她看著這如繁星般多的螢火之宴，忽然就覺得自己好像置身于宇宙之間，周圍雖然如夜，可是這些螢火透進心里來，照亮她，讓她感受到陽光照進心窩般的溫暖，可以不畏不懼周身的黑暗。她展開雙臂，擁抱這些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小生命。
湯圓本來還在追著尾巴跑，忽然看見這些綠綠的東西，以為是吃的，蹲著用自己的小爪子撲螢火蟲玩。孟九九看著周遭，忽然發覺自己好像從沒有這麼開心過。她樂呵呵地在平地上蹦蹦跳跳，跳著自己學過的一些拙劣舞蹈，紅衣在夜里翻飛，伴著點點熒光，舞拙卻依舊不掩她身上透出來的那種美艷動人的光彩，如花般的笑靨映在看的人眼里，讓人不由得為之一惑。
一曲好听的《清水謠》忽然如煙般縈繞在孟九九的周圍，讓正在旋轉的她不由得停下了舞姿。
她向著四周左顧右盼，半晌，向著無人寂靜的夜空喊了一句，「木子李，是你嗎？」
木子李晚飯時禁止她出去之後就離開了一直沒有回來，而這里突然出現了這麼多螢火蟲，再加上這宛轉悠揚的笛聲，就讓她更為堅定了是木子李做的的信心。而且，在這個世上她只認識木子李，除了他，還能有誰？
「木子李，你出來吧，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她又說了一句，悠揚的樂聲突然就停止了。
竹屋的旁邊傳來踏過落葉的腳步聲，一個藍色的身影走了出來。她借著螢火的光依稀辨出他高高束起的長發，墨色的眉、桃花似的眼楮。木子李感受到她的目光，也望了過來。她下意識地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一時間只覺得全身的熱量在往上涌。
木子李看著她，一步一步朝她走過來。
這樣的場景，
好熟悉。
她的腦海里飛快地掠過一個模糊的場景——漫天的紅梅，像要染紅了天際一樣，一個身著黑色繡蟒金絲袍服的男子抬手將擋著他的樹枝撥開，一步一步地向她走來。
她看不清男子的樣子，只看到他笑著揚起嘴角，邪邪又帶著命令般的語氣沖她輕聲喚道，「九九，來我這。」
「九九，來我這。」
「九九，來我這。」
……
那不容質疑的聲音，深深地刻在她的腦海里，然後慢慢放大，感覺好像要沖破她的耳膜一樣，她痛苦地捂著耳朵，拼命地搖頭，而任她怎麼抗拒，她還是一步一步更加靠近那個男子，突然那個聲音的主人的手就已經緊緊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她猛的抬起頭，一入眼，卻是木子李略帶擔憂的眼神。
「怎麼了？」
孟九九晃了晃腦袋，剛才的景象就像一朵曇花，馬上消失在了她的記憶中，只覺得頭有點痛。
她微微一笑，「沒事。」馬上她就奸笑著甩了個「你要是在現代絕對是個追女高手，姐看好你噢！」的眼神給他，同時還為了配合語言用肘部捅了一下木子李，「沒想到，你還挺浪漫的嘛。」
木子李猝不及防地受了她這突如其來的一擊，皺了濃眉回問道，「浪漫？」
「不知道？那算了，反正呢，以後你這麼去討一個女子的歡心，她絕對會馬上就會接受你的。」孟九九伸手接過一只飛來的螢火蟲。
木子李看著她笑得開心的側臉，忽然溫柔地道，「娘子，你那麼想見陽光，這點熒光就暫代陽光吧，也算是我的一片歉意。」
歉意？難道木子李覺得她之前生氣了？
好吧，她其實挺不開心的。
「恩恩，我很喜歡，這片歉意我就接受了。」孟九九沒有看他，正沉浸在看那些螢火蟲的快樂里。不趕緊看看等會就沒了。
突然，木子李又道，「過幾日我們去皋鹿吧！你的情況，應該找個大夫看一看。我听說皋鹿有位神醫，能治各種疑難雜癥。」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深沉，像是這個決定極其艱難一樣。孟九九听到，停下了歡樂的笑聲，轉頭看他，「非得去嗎？」
如果她跟他出去，木子李發現她是鬼，應該會殺了她吧……
自古，正邪從不能兩立。
這是一場博弈……
吵著要出去，現在有機會又不願意去看病，這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子嗎？
「相公，其實我有一件事……」有那麼一瞬間，她想把所有的事實都向木子李傾倒而出，不害怕豁出自己的一條鬼命。
但她一看見看著木子李那如深潭般的眼楮，便說不下去了。她的勇氣，好像不太夠。她笑得眼楮彎起來，「既然相公讓我去，我當然願意去。」
木子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對她點了點頭，「那我近幾日就去安排。」
她看著木子李離去的背影，突然就覺得他的背影里有一絲落寞的味道。空氣里都彌漫著一種要分別的氣息，木子李，看來，你這里我呆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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