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辰坦誠︰「兩者都有,請太上皇見諒。」
蕭離染似乎笑了一下道︰「人可能會在受到打擊或生存環境改變時性情大變,但絕不會一夜之間突然從柔弱女子變成殺人嫻熟的賞金殺手,你的身手確實適合當殺手,專攻要害,又狠又快又準,卻不講究招式,攻擊性極強,比我所見過的殺手更像殺手。」
寒辰無語哽咽,只能沉默以對。不是她草木皆兵,而是她的直覺告訴她,這個男人又在威脅她︰她前後變化太大,只要稍微調查,她就變成了人人喊打的異端!
蕭離染對她的態度不以為意,突然笑出聲來︰「既然你不願談此事,那就為朕雕像吧,反正你也是閑著無事。」
「呃,我沒帶刻刀。」
「你袍內腰後不止有一柄短劍,還有一套小小的刻刀。」
寒辰下意識地模模後腰的位置,驚得張大了嘴,他是怎麼知道的?
「寒辰,我對你的了解,遠遠超過你能想像的。院子里有剛送來的現成木材,有紫檀木,花梨木和黃楊木,你自己去挑吧。」
寒辰一听,秀眉驚喜揚起,「這些都是適合雕刻的好木材,真巧。」
蕭離染淡淡地道︰「不巧,是朕特意讓人送來的,以後你可以隨便取用。還有,這謹王府,以後你也可以隨時來,但不得帶任何女子進來。」
寒辰極為歡喜,感激地看他一眼,笑著答應︰「臣女遵命。」說完,快步沖出去挑選木材。
她雖擅雕人物,卻只雕模特的,而康久是唯一的例外,月兌離組織後,她曾為康久雕過兩尊肖像……既然要雕,當然要雕個自己滿意的。
最後挑了塊花梨木削下兩塊一尺左右的木材,卻突然反應過來,太上皇是怎麼知道這些木材適合雕刻的?忽覺身後有異,猛地轉頭,只見蕭離染負手立在書房門口,遠遠凝望她,神情極為專注,眸底隱隱閃著一抹溫情,秋天明亮的陽光披灑在他身上,柔和了他凌厲深邃的眸子,衣袂隨風輕飄,倒多了些出塵的味道。
她恍惚了,覺得此刻的蕭離染真的是被洛神附體了,雖然她真的不知道為何總是想到洛神……
兩人就這麼遠遠對視凝望了好一會兒,寒辰突然回過神來,自我安慰,食色性也,男女通用,能讓她這冷血無情的女人中個美男計,說明這個美男確實是夠吸引人……呃,若是這樣勾人的美色,為何此美男都做到太上皇了,還是孑然一身?
她的目光大喇喇地掃過太上皇陛下的腰下部分,欠扁地問了一句︰「不舉?」
蕭離染微愣,隨即明白她的意思,冷笑一聲︰「歡迎你隨時侍寢證實。」
寒辰轉過身去,悄悄打了自己嘴一下,這就是嘴賤的下場。
「為什麼取了兩塊梨花木?打算給朕雕兩尊像?」蕭離染眼里閃過一絲冷意,以他了解的寒辰絕不會這麼投其所好。
寒辰嘴角露出一個狗腿的笑容︰「好久未雕像,怕雕得不好,所以取一塊備用。」
蕭離染眸色黯下︰「寒辰,你沒說實話。」
寒辰︰「……」
「另一塊要給那個什麼康久雕像吧?」
寒辰垂目,沉吟片刻,抬頭道︰「是。」
蕭離染面色倏地沉下,聲音冷沉︰「秋寒辰,你不怕我一怒之下殺了他?」
寒辰直視他︰「他已經死了,所以你不必費心了。」她知道這麼說容易令人誤以為她與康久的關系曖昧,可是那又如何,她要的就是這個目的,像蕭離染這種因活對她誤生了那麼一兩分情意的人,隨便一敲打就把那一兩分情意給敲沒了。
畢竟他的身份在哪里呢,像自己這種聲名狼藉的女人在全天下人的眼里都是配不上他的,若是她心里再裝著個死人,那般狂傲之人怎麼可能不死心?
蕭離染怔住,她的意思是他注定掙不過一個死人嗎?袍下大手攥緊,手指根根泛白,縱使得不到心,得不到人也是一樣。
念及此處,心下反而好受些,忍下不快道︰「進屋,我有話跟你說。」
寒辰抱著兩塊梨花木跟他進屋坐下。
「那幫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大臣竟然集體上書,要為朕舉辦一場選妃大賽,今天早朝這幫大臣竟然全部跑到紫金殿外跪逼朕答應,否則,就長跪不起。」
寒辰震驚,怪不得這幾日他臉色不好,原來是被一朝大臣逼婚呀。想必那日小皇帝鬼鬼祟祟的關門要說的就是此事吧,怪不得會惹惱他,他最恨的就是被人逼迫行事。
她可以不道德地說一聲,逼得好逼得妙嗎!逼婚成功,她就徹底解月兌了。不過,她是個識時務的人,這種話是絕不會說出口的,反而假惺惺地道︰「他們喜歡跪,那就讓他們跪到天荒地老唄。」
蕭離染冷凝的臉色有些緩和,眼底閃過一絲難以自抑的笑意︰「我當然想讓他們跪到天荒地老,但是孜慕不願意,他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說什麼若大臣們都跪病了,六部和各部門的公務怎麼辦?現下正是南方水患之時,他們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對朕逼婚,是在要挾朕呢。」
寒辰心下幸災樂禍,先前他不是還要挾她來呢,這被人要挾的滋味如何?嘴上義正言辭︰「我對你深表同情,這些大臣們也真不懂事,竟分不清輕重緩急,不過,南方水患正是用人之際,若這些大臣皆不上班或病倒,百姓可就要遭殃了。」
蕭離染銳目在她臉上停駐片刻,哼了一聲道︰「你有此正義之心,我心甚慰,所以朕就決定兩日後舉行選妃大賽,到時你務必跟在朕身邊,好好遵循朕的指示,若你做得好,說不定你那一年之期的處罰可免。」
還有這等好事?寒辰低頭想了想,覺得也沒什麼損失,再說他是太上皇,本來他說什麼,自己就要听什麼是不是?當即痛快點頭答應。
兩日後,福秀宮。
福秀宮是天楚國開國以來歷代皇帝選妃的地方,太上皇尊貴甚于皇帝,又當過皇帝,自然也要在此選妃。
寒辰用過早膳後,跟著蕭離染來到福秀宮時,被眼前烏泱烏泱的美女給嚇了一跳。放眼望去,整個福秀宮的院子站滿了各色盛裝美女,環肥燕瘦,足足有上百人。雖然有上百人,但這些美女們都端莊規矩的分成十隊,安安靜靜地站在院子正中央。那些死諫的大臣們分列美女兩側。
寒辰輕嘆,太上皇選妃,大臣們到場,世所罕見!這分明是怕太上皇敷衍了事,來監督的。
蕭離染大步走上福秀宮門前的廓台上,坐在早來一步的小皇帝旁的主位,側頭對寒辰道︰「你就站在我身後,哪里都不許去。」
寒辰乖乖站在他左側,看看身旁的隱濤,悄聲問了句︰「怎麼最近都不見展雲?」
隱濤看一眼蕭離染,模模鼻子不作聲。
寒辰也看了看蕭離染,同樣模模鼻子,怎麼展雲成了禁忌話題了?
蕭離染回頭淡淡掃了她一眼,什麼都沒說。
過了片刻,寒辰忍不住又問︰「這麼多美女,都是官家千金麼?」伸長脖子望向美女人群,一眼就看見了沉魚落雁的唐月瑤。
此刻的唐月瑤一臉的恬靜自信,優雅貴艷,在美女如雲的院子里格外顯眼,一雙如水秋剪痴痴盯著蕭離染,滿眼的熱切渴望。她似乎感覺到了寒辰的目光,微微轉移視線,對上寒辰的目光,然後不屑地移開,再度看向蕭離染。
那麼熱切的目光,寒辰想,蕭離染不可能感覺不到。卻听蕭離染低聲解釋道︰「一半是官家千金,一半是各府各郡早就選好了送到京里的,哼,他們早準備好了各色美人,一切就緒後,才齊齊上奏逼朕。」
旁邊的小皇帝笑道︰「皇叔,這也是他們的一片孝心。」
蕭離染側目睨他︰「孜慕也不小了,是該大婚的時候了,你瞧瞧可有中意的,若有就盡數先挑了去,等孜慕挑完,皇叔再挑也不遲。」
蕭孜慕笑容僵住,隔了一會兒,訕笑︰「長幼有序,尊卑有別,皇叔是太上皇,自然先選妻擇妃,佷兒尚年幼,不急,不急。」
蕭離染冷笑一聲︰「孜慕以為能拖多久?逼朕就範後,馬上就輪到你。」
蕭孜慕︰「……」其實美人恩也沒什麼不好的,但他在皇叔身邊數年,深受皇叔影響,十分不喜被人強塞些別有用心的女人在枕邊,萬一哪天死在她們手里呢?
正在此時,禮部尚書吳鎮毅走到台階下,朝蕭離染叔佷二人深深一揖︰「兩位陛下,所有佳麗絕色皆已在此,共一百人,其中五十人為朝廷命官之女,五十位選自民間,皆是經過挑萬選的,且宮中女官已篩選了兩輪,將不合要求者刷下。太上皇陛下是現在出題選拔,還是等臣等先篩選一輪,將不宜者淘汰?」
眾臣一齊看向蕭離染,眾美女已在福秀宮,今日不管太上皇如何抗拒出難題,也非得選出幾人留在宮中不可。
寒辰也心情舒暢地望向蕭離染,就算他退休當了太上皇又如何,還是逃月兌不了眾臣的逼婚……呃,她心情好舒爽!她不信沉浸了溫柔鄉後的太上皇還會有心情惦記她!哈哈,真舒爽!
卻听蕭離染道︰「不必那麼麻煩,朕直接出下題目,能過者留下,不能過者淘汰。」
吳鎮毅轉頭,看一眼身後眾位同僚,以目問詢,眾臣紛紛朝他點頭。
吳鎮毅了然,大家都知道太上皇必會故意出難題刁難,但那又如何,不管陛下他出多難的題目,總有出眾者,再說,不是還有唐月瑤麼,她可是陛下的舊愛,由眾臣做台階,不信他不順坡納了唐月瑤。就算太上皇一個都不納,哪麼他們這幫老臣就跪地死諫,今日無論如何要給太上皇納一個女人,只要開了頭,後面的美人就會源源不斷地進宮。省得大家日日提心吊膽,唯恐了無牽掛的太上皇隨時拿他們中的人開刀。
「陛下英明,請陛下出題。」
蕭離染向隱濤一揮手︰「隱濤,叫他們抬上來。」
隱濤抱拳領命,高聲叫道︰「抬上來。」
眾人皆好奇望向福秀宮西側,只見為首的八個人小心翼翼地抬著一個罩著黑色布罩的籠箱類的東西,那籠箱似的東西,長一丈寬一丈,高七尺,但八人抬得極為謹慎甚至是緊張的。後面跟著的十六人抬著一個大出一倍的籠箱,同樣罩著黑布,隱隱听到籠箱內傳來似狼似的低嚎聲。
眾人嘩然,不解地望著那兩只籠箱似的東西,竊竊私語。
選妃美女皆退避兩側,兩只籠箱類的東西被停放在了院子中央。
蕭離染右手隨意搭在檀木椅的扶手上,吩咐道︰「取下布罩。」
第一只籠箱上的黑色布罩被快速拉下,露出一只被白紗絹布罩住的鐵籠,籠內傳來沙沙細聲。
大臣們好奇探頭望去,不禁倒吸一口冷氣,紛紛退避三舍,驚懼望向蕭離染︰「陛下,這、這……」
蕭離染站起身來,微笑道︰「這只絹紗籠里面有兩條五尺長的毒蛇。」
「啊——」院內美女們輕呼抽氣,向遠處躲閃,唯恐毒蛇鑽出來咬到自己。倒是唐月瑤臉色甚是平靜,似乎斷定她的楚臣絕不會無情地放蛇咬她。
蕭離染銳目掃過院里的大臣和美女道︰「眾所周知,朕有著與其他天潢貴冑不同的特殊經歷,所以,朕對女子不求美若天仙,唯願能與朕比肩立于天地間。不必文武雙全,至少要有過人的膽識,方有資格站在朕身邊。」
寒辰︰「……」他是在選老婆還是在選將軍?
眾臣更是疑惑不解,娶妻納妾,誰不求美貌溫柔,要什麼膽識過人,文武雙全?
蕭離染右手朝裝著毒蛇的絹紗籠一比,道︰「朕要求不高,第一關,只要眾位美人有勇氣進籠,且能殺死一蛇者,即可進入第二關。」
此話一出,眾臣和眾美頓時嘩然,那些大臣們七嘴八舌地反對︰
「陛下,萬萬不可,女子天生柔弱膽小,對毒蛇避之不及,哪有能力殺死毒蛇?」
「陛下,自古娶妻娶賢,從不要求女子膽識過人。」
「是啊,陛下,女子是用來生兒育女開枝散葉的,不是用來打仗的。」
「陛下,女子天性柔性似水,不必苛求膽識,只要她們精通琴棋書畫,烹飪女工,就是夫家之幸了。」
……
蕭離染凌厲銳目一橫,厲聲道︰「你們全都閉嘴!是朕選妃還是你們選妃?!」
「自然是陛下選妃。」眾臣異口同聲道。
「既然是朕選妃,自然按照自己的喜好選,按你們的喜歡標準選出來的是給你們的女人不是給朕的!怎麼,你們還想讓朕跟你們共享女人嗎?」蕭離染魅眼眯起,精光掃過眾臣,不淡不感地問。
眾臣立即噤聲低頭,不敢再表示異議,笑話,誰敢有異議,有異議就是要跟太上皇共享女人,這是帶著全家去赴死的節奏啊。
蕭離染示意侍衛把取下第二個籠子的罩布,只突「嗷——」地一聲低吼,眾女皆嚇得花容失色,紛紛抱頭往牆角縮去。
眾臣也無不大驚失色,嚇得連連退避,「這、這……」
「怎麼是一只狼?!」
「陛下,這是……」
看見那只健壯凶猛的青色惡狼在籠子煩躁不安地轉著,不時撲到籠壁上嚎叫一聲,寒辰也抽了一口冷氣,第二關不會是要美女們與狼共舞吧,這可是些柔弱女子啊!不禁對對福秀宮院里嚇成一團的秀女和眾位大臣致以深深的同情和哀悼,大人們,不用疑惑,你們都被你們奸詐不要臉的太上皇給耍了!這就叫下有對策,上有耍策。
放眼天下四國,再也找不出比天楚太上皇更狠毒更不要臉的帝王!這哪是選妃選秀,分明就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活生生的教育!順他者,滾回家去,莫要妄想擠進他太上皇的後宮,逆他者,進去喂蛇喂狼,自己選吧!
她身體微微前傾,靠近前面那位狠毒的太上皇,輕聲道︰「陛下知不知道什麼叫憐香惜玉?」
蕭離染微微側頭,冷笑低語︰「我憐她們,誰憐我?」
寒辰︰「……」她可以勉強憐他一下,行嗎?
只听蕭離染幾不可聞地輕哼一聲,繼續道︰「過了第一關者,即可進狼籠過第二關,這狼餓了三天,正是最具攻擊力又最想進食的時候,朕也不要求你們殺掉它,只要能摘了狼脖上掛的那塊鐵牌,並安全出籠即算過了第二關。有道是富貴險中求,想求富貴不付出點代價怎麼行?不過,朕也不是無情之人,若不幸喪命,朕可為其追封,入我皇家陵墓。」
寒辰忍不住悄聲嘟嚕一句︰「不過是選個妻妾,就要人家的命,以為自己雞雞瓖金邊嗎?」
蕭離染猛地轉頭,瞠目結舌地瞪她!他內功多高啊,豈能听不到她的嘟嚕?這世上也只有她敢說出這種浪蕩的話來,也只有她敢在他身旁這般非議他!僵愣片刻,微微俯身,附向她耳旁,低聲道︰「我的那上面沒瓖金邊兒,瓖得是皇權。」
哄——
寒辰雙頰冒火,腦子傻掉,原來自己話被他一字不落地听在耳里,還清楚理解了其中的意思?皇天啊,後土啊,她沒法見人了,快快把自己帶走吧,免得總是出糗丟人!
蕭離染滿意地看著她窘得通紅的俏臉,微笑轉回頭去,挑釁地問眾臣︰「各位臣工,有異議嗎?」
宰相唐枝祥上前一步,拱手深揖︰「陛下,臣以為此法行不通,臣等為陛下選秀女,都是按照歷代先祖帝立下的規矩選的,挑的都是美貌溫婉,宜家宜室的好女子,陛下這種選法既不合祖制,又不合常理,實難為陛下選得良妻佳妾。」
吏部侍郎蘇鴻英也道︰「唐丞相所言極是,陛下,如此選法,放眼天下也難有女子符合陛下要求,就算有,必也是虎背熊腰的母夜叉,哪有資格伺候陛下?」
蕭離染隨意撩一下袍角,坐回椅子里,冷笑道︰「朕選適合自己的女子,不是適合你們的女子,你們都退回去。」繼而轉向眾美︰「你們若願留在朕身邊,請站左側,兵器自取,排隊入籠。你們放心,朕說過,只要你們有勇氣進籠,朕必定會為你們追封。」
他這話言下之意,豈不就是明白告訴眾美人,進去根本沒有存活的機會?天下還有比殺手更狠辣殘忍的人麼?有,眼前這位就是!寒辰對院內的情形不忍直視,她一直以為殺手殺人無算,已經是天下最心狠手辣的人了,沒想到,當今太上皇才是真心狠手辣中的戰斗機!連她這殺手都看不下眼了。
那些大臣們憋屈啊,太上皇這話擺明是在告訴眾美女,進籠必死,但他會追封謚號。明知是死,誰願進去送死?何況狼口下根本就連個全尸都難保住。
偌大的福秀宮院子一片沉寂,氣氛甚是詭異。美女們更是無人敢喘口大氣,唯恐引起太上皇的注意,將自己投進籠子里。
她們只是想為自己和家族求份富貴,為父兄搏個好仕途,歡天喜地的進宮待選,哪知當今太上皇竟如此狠毒無情,就算留在他身邊,成了他的妃妾,也不知能活幾天,何必要進籠枉送性命?
何況,那吐著紅色信子的毒蛇和暴躁覓食的惡狼委實太嚇人,不用進籠,只遠遠望一眼,就已嚇得她們多哆嗦不已,腿肚子抽筋亂轉,更遑論進籠找死了。
一柱香的時間過去了,美人們仍縮在牆邊,無一人敢勇敢地走向左側,準備進籠。
兩柱香過去了,福秀宮的院子里仍然安靜一片。
原本打算一直穩坐如泰山的小皇帝坐不住了,探身問蕭離染︰「皇叔,這樣做是不是太殘忍了?這都兩柱香的時間了,也不見哪個敢進籠……這樣下去,真的會一個女人都選不出來。」
蕭離染風輕雲淡地道︰「選不出就選不出,反正朕是被他們逼著來選妃了,這些美人不符合要求,那就沒辦法。」
他聲音不高不低,卻恰好能讓院子里每個人都听到。
美人秀女們皆低著頭,眾臣們皺著眉頭開始悄悄商量對策。
正在此時,忽然美人群中傳來一聲清脆如黃鶯般好听的聲音︰「陛下,臣女有話要說。」
寒辰訝然望去,只見唐月瑤撥開人群,小心繞過那兩只巨大的鐵籠,走到台階下,朝蕭離染跪下︰「陛下,臣女有話要說。」
蕭離染俊眉輕挑,對她的舉動並不吃驚,就像早料定她會如此似的。隨意揮下手道︰「唐小姐有話請說。」
「陛下設下的這兩關,分明是故意刁難,天下根本沒有女子能做到,陛下若是不肯選妻納妾,為何要讓眾位姐妹進宮候選?據臣女所知,有些姐妹甚到是跋涉了上千里路來到京城。陛下是不是應該給我們一個說法?」
眾臣無不佩服唐月瑤的勇氣,同時感嘆,怪不得當初太上皇鐘情于她,就這份膽識就不是旁人能比的。
蕭離染嗤地一笑︰「誰說天下根本沒女子能做到的?唐小姐自己不敢作,就敢放言說天下無女子能做到?」
唐月瑤美眸凝向他道︰「就算天下有這種女子,必也是出身卑微的江湖藝人,豈能配得上陛下?!」
蕭離染微微坐直身子,輕笑道︰「誰說有此膽量的女子就必定是出身卑微的江湖藝人?寒辰。」
「臣女在。」
「你可願進籠一試?讓他們瞧瞧,天下倒底有沒有女子能做到?證明給他們看,能闖過這兩關的是不是出身卑微的江湖藝人?是不是虎背熊腰的母夜叉」
寒辰頓覺一群烏鴉「嘎嘎」盤旋在頭頂,原來這就是他所謂的配合他?她進籠殺蛇或取鐵牌都沒問題,但是瞧瞧眾位大臣的目光和臉色,個個鄙視她不說,更一副恨不得將她抽筋剝皮的陣勢,再看唐月瑤,那雙柔情似水的美眸此刻就如冰刀一般,一刀刀地凌遲她的臉……
她說不願意行不行?「呃,太上皇陛下……」
話尚未說出口,便听蕭離染陰惻惻地低聲道︰「這是命令,是朕的旨意。」
寒辰抬眸,只見咱們英明陰險的太上皇此刻正笑意盎然地看著她,臉上沒有一絲陰惻之意,不禁微愣,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傳音入密?她聳一下雙肩,這兩關雖然狠毒殘忍,那也只是針對這些未見過世面的柔弱閨秀而已。
「臣女願意一試。」比起得罪太上皇來,她更願意罪那些大臣和美人們,畢竟他們耐何不了她呀。
她快步走下台階,走到第一個絹紗鐵籠旁,「麻煩這位大哥打開銅鎖。」
蕭離染側頭對身旁的隱濤低聲道︰「你過去盯著點,若是她有危險,暗中出手幫她。」
隱濤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輕聲道︰「主上,你這是作弊。」
蕭離染真是被自己這名動不動犯一根筋毛病的護衛給打敗了,咬牙低低道︰「朕有作弊的權利。」
隱濤︰「……」身形一晃,縱到絹紗籠旁的眾侍衛身旁。
「皇叔不是喜歡秋姑娘麼,這樣會不會害了她?」蕭孜慕遠遠望著絹紗內兩條粗如手臂的長蛇攀著鐵籠壁柱,鮮紅的信子不時吐出,發著「滋滋」地響聲,只覺渾身寒栗不已,忍不住悄聲問自家親叔。
蕭離染隨意地坐在椅子里,勾起唇角,悠然一笑︰「朕的女人豈會將這點陣仗放在眼里,孜慕太小瞧她了。」
蕭孜慕聞言不但未放下心來,反而連連搖頭︰「皇叔不覺得一個女子這種本事大了並非好事麼?」
蕭離染轉向蕭孜慕,淡淡笑道︰「就算她是個混世女魔頭,朕仍覺得她不錯。」
蕭孜慕頓時無語,難道這就是傳說中西施的魅力?
院子里百余雙眼楮齊刷刷地盯著那只巨大的絹紗籠,只見寒辰右腿抬了一下,手里便多了一把匕首,左手拔下籠門銷子,不緊不慢地打開籠門進去,站在籠門邊上。
其中一條粗如手臂、長約五尺的長蛇一見有異物出現,鮮艷尖尖的頭部立即吐著信子閃電般攻向寒辰,大嘴張大數倍,鋒利的毒齒叉向她,速度快得眾人幾乎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就在此時,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寒辰不避不讓,一把抓向那條大蛇的七寸位置,一捏一抖,握著匕首的右手跟著揮出,閃電般將毒蛇開膛破肚,然後在眾人嚇得不敢喘氣時,匕首利落一挑,一枚橢圓形蛇膽從蛇月復內掉出。
她左手將那條已經軟掉的毒蛇往遠處角落一扔,隨手接住那枚橢圓形蛇膽。跟著身形倏地前趨,匕首揚起,寒光一閃,左手疾探出,接住另一枚蛇膽,第二條毒蛇軟綿綿地從籠壁上跌落地上。
眾臣和眾美女看得目瞪口呆,他們不過眨了一下眼的功夫,兩條長五尺、粗如手臂的毒蛇就這樣輕松取膽斃命!她是怎麼做到的?!
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只是匪夷所思地盯著秋寒辰。旁側立著的大臣中,有兩名武將,見此身手,更是震驚疑惑,面面相覷,這等干淨利落的身法,沒有十余年的功夫是做不到的,她一個大家閨秀也不過是十八九歲,怎麼可能?!
蕭離染也驚了,他不是驚訝于她的利落身手,而是驚訝于她的凶猛,這兩條毒蛇是他派人好不容易找到的,她殺蛇取膽不要緊,他就當她一出手不致命不罷休,可是總得給他留一條吧,他還要留著嚇唬那些妄想攀龍附鳳的美人呢。
哪知更令他驚悚的事還在後面!只見寒辰提著匕首踹開籠門,扔掉左手內的兩枚蛇膽,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到另一只更大的圈狼巨籠前,手起刀落,匕首斬斷鐵籠上掛著的鐵鏈鎖,左手一拉打開籠門,彎身進去。
「寒辰出來!」蕭離染大手抓緊檀木椅的扶手,緊張叫出聲來。那只狼確實餓了三天,她這般不管不顧地沖撞進去會吃虧的。她擊殺技能一流,無人能比,但她幾乎沒有內力,這般魯莽進去,只會激怒惡狼,這只狼野性十足,攻擊迅猛,一旦被激怒,便是一個身杯內功的一流高手,都難以招架。
寒辰對蕭離染的叫喊置若罔聞,甫一進籠,左手在籠壁上一撐,身子如箭般沖向猛撲過來的惡狼,「砰」地一聲,飛起的右腳踢在青狼腰上,冷喝︰「銅頭鐵骨豆腐腰。」
只見那匹青狼「嗷嗚」一聲慘叫,飛躍在空中的身子撲通跌落地上,不受控制的在地上翻滾兩下。不錯,野狼凶猛,攻擊性強,動作敏捷,而且生命力極盛,既使受傷也會對獵物緊咬不放,但狼唯一的弱點就是腰,所以狼有銅頭鐵骨豆腐腰的說法。她這一腳足以令狼腰受到重創!
蕭離染和蕭孜慕皆驚地站起身來,不可思議地盯著籠中的寒辰。因籠門未關,眾臣和眾美人怕青狼竄出傷人,早嚇得四處躲藏,唯有兩位武將還算鎮定,卻也被寒辰的凶悍給嚇得連連抽氣。
那只青狼被寒辰狠狠一腳踢在腰上,大受重創,哀號兩聲才費力站起。寒辰雙手垂在身旁,一動不動地盯著青狼,只見那青狼長嘶一聲,突然後腿一撐猛地發力,再次攻向寒辰,血盆大口張開,長長的利齒朝寒辰頸項叉去。
院外的美人們眼見青狼就要將寒辰的脖子咬斷,頓時嚇得尖叫捂眼,那些大臣們連忍不住「啊」地一聲抽氣驚呼。
蕭離染大手揚起,一道無形劍氣就欲劃出,將那只青狼斬于手下。卻見寒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迎向青狼,雙腳倏地前沖,身體整個後傾,後背幾乎貼地,卻在沖力的作用下,整個身子沖向跳躍的青狼月復下,然後在青狼落地止撲之時,就地一滾,單膝跪地,手中匕首上帶著血跡撐在地上,嘴角帶著抹嗜血的冷意,轉頭望向那匹青狼。
蕭離染緊繃的神經突然松下,失笑出聲,緩緩坐回椅上,他看中的女人果然與眾不同,太凶猛了!
眾人皆緊張地屏住呼吸,目光緊緊盯著那只青狼,只見那只青狼「嗷嗚」一聲哀號,跟著身子一翻,撲通倒下,肚月復暴露在眾人視線下,卻見一道長長的血痕自咽喉貫穿至後月復,皮肉翻出,在青狼倒下之後,一截粉紅狼腸流了出來。而那只青狠四腿抽搐痙攣了幾下便不動了。
這場面實在是太過血腥殘暴了!眾美人嚇得面如土色,有膽小者,見參青狼慘狀,竟暈倒在旁邊的美人身上。眾大臣也嚇得大氣不敢喘,這個秋寒辰怎麼會是文官之女?!
寒辰站起身子,一把扯下青狼頸間的鐵牌,彎身走出鐵籠,將鐵牌扔在地上,環視院里一周,道︰「現在眾位大人和美人還有異議嗎?」
隱濤無趣地模鼻子,姑娘如此凶悍,根本用不著他嘛!
院里再度一片沉寂。
好一會兒後,只听蕭孜慕贊一句︰「秋小姐威武!」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蕭離染模了模下巴,望向寒辰,幽幽地說道︰「寒辰為得到朕殺蛇取膽,殺狼取鐵牌,威武之極,寒辰,原來你對朕用情如此之深,朕十分感動,就選你了。」
「嗡——」寒辰腦子炸開,他說什麼?!天殺的,他剛剛說什麼?!
就在她傻眼未反應過來之時,蕭離染站起身來,郎聲宣布︰「秋氏寒辰,出身名門,勇過兩關,巾幗不讓須眉,更對朕一片深情,深得朕心,故而朕欽定秋寒辰為朕的未婚妻,待禮部與欽天監選定吉日後大婚。」
整個福秀宮都處在目瞪口呆的驚悚中,滿朝文武費盡心機地逼他就範,為什麼會是這種結局?!眾位大臣五味雜陳,除了目瞪口呆就只能是張口結舌了。奸詐,太奸詐了!
「好啦,朕婚事已定,諸位臣工退下吧。」蕭離染輕描淡寫的對眾臣下起逐客令。
「陛下,臣女不服!」唐月瑤眼見尚未展現自己琴棋書畫精湛,尚無機會展現她精美的舞姿,更無機會展現她烹飪女紅的高超技藝,竹馬重歸舊好的美夢就已碎成片片,不禁悲從中來,顧不得其他,當眾叫喊。
她突兀的叫聲驚醒了寒辰,寒辰跟著叫道︰「臣女也不服,陛下,我並非……」她並非肖想太上皇,只是奉命行事,好不好?這不是先前約定好的麼,她听他指示行事,怎麼就變成了她對他用情之深了?
話未說完,便被蕭離染打斷︰「好了,什麼都不用說了,朕已明白了你的深情,也明白你的用心良苦,朕不是已經指定你為未婚妻了嗎,你若還有什麼不滿的,私下說給朕听也是一樣的。」
寒辰被壓得有口話說不出,以她的脾氣,心中煩悶可想而知,腦子跟著充血發熱,大吼一聲︰「蕭離染,你卑鄙無恥!」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這個秋寒辰實在是大逆不道,竟敢直呼太上皇從前的名諱,更當場大罵太上皇,這是禍及三族的大不敬之罪,她找死!
唐月瑤美若天仙的臉上露出一絲幸災樂禍的笑容,這種粗俗無力的女子又怎麼配得上太上皇,不用別人出手,她自己就會害死自己。
像吳鎮毅之流的迂腐老臣頓時大怒,紛紛叫道︰「此女侮罵太上皇,沖撞天威,犯了大不敬之罪,還不亂棍打死!」
眾侍衛不敢妄動,齊刷刷地看向太上皇。
蕭離染厲聲道︰「什麼大不敬之罪?!你們難道看不出這是她在與朕打情罵俏嗎?」
打情罵俏……打情……罵俏……俏……
福秀宮登時鴉雀無聲,眾臣只覺冷汗淋灕,唐月瑤則一臉灰白,癱坐地上。
寒辰更怒,「去你大爺的打情罵俏,誰跟你打情罵俏,本姑娘非殺了你不可!」話音未落,飛身撲向蕭離染,匕首直指他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