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康又握了握穆念慈的手,才道︰「你們早點歇息,我明日再過來。」然後依依不舍地離去。穆念慈望著他背影出神半天,轉臉見程瑤迦眉頭微皺,忙問︰
「程姐姐,你怎麼了?」
「沒事,突然有點頭疼。」放下手來的時候,張玉含咳嗽一聲,試圖讓自己的嗓音更接近程瑤迦一些,未果。明明用的是同一條聲帶,為什麼她說話的時候比自己溫柔一萬倍?幸好穆念慈沒有生疑。
張玉含當然知道為什麼自己又代替程瑤迦浮上表面。看著楊康和穆念慈的美滿,她能明確地感受到程瑤迦的思想,但是……又無能為力。
就算她和程瑤迦都明白,以陸冠英的正直單純,最終還是會因為一往情深而放棄一切顧慮,接受程瑤迦的。但程瑤迦沒辦法過自己這關。
用手摩擦了一下前額,張玉含下決心甩掉糾纏不休的煩惱,這已經是她的一貫作風,沒法解決的事就留到以後,無謂把自己搞得淒風苦雨又于事無補。
「對了,妹妹,你怎麼會和……那個金國王爺做一路?」
憑借這句問話,張玉含成功反客為主,由被八卦的狀態轉為八卦別人。看來穆念慈也一直想解釋一番,但方才話趕話的,竟沒得著個空。
「那日與姐姐告別,我便和……和他一起前往中都,將父母靈柩護送回鄉安葬。」穆念慈一邊說,一邊轉頭望向窗外,仿佛能從夜空中看到楊康的臉龐。
張玉含看她一邊敘述,嘴角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知道這段故事並不悲傷,自從寶應縣分別之後,似乎相識的人都發生了各種變故,如果這一對當真圓滿,倒是比原書要讓人高興得多了。
「在牛家村葬了二老後,我本打算與他雙雙隱居,不問世事。我知道他念著那……完顏洪烈的養育之恩,不想殺他,我也不願強求。他十八年來被人蒙在鼓里,猛然間知道身世如此,心里……心里是很苦的。」
張玉含不由得翻了翻眼楮,心想上次見面,倒也沒看出楊康怎麼個苦法。當然這種心情不是不能理解,想來他放走完顏洪烈之事,就算是穆念慈知道,也能夠原諒他。
「但是他對我說,要與那……完顏洪烈在臨安會合。我心里生氣,便說︰‘你既然認了親生爹爹,不給他報仇也就罷了,為什麼還要回到仇人身邊?何況那人還是金人,這不是認賊作父麼?’他卻正色說道︰‘妹子,我此番決心回到那金國王爺身邊,正是為了父母之仇,家國之恨。’」
說到這里,穆念慈頓了一頓,像是賣個關子。張玉含心想,那楊康一貫會花言巧語,尤其騙你是一絕,這種話你也還要信他。但想起本書某位還不曾有幸見面的高手語錄,別人講故事時你要不斷發問,這樣人家才有說下去的沖動,于是從善如流,問道︰「他想干什麼?伺機刺殺那金國王爺嗎?」
穆念慈微微搖頭,含笑道︰「果然你也不知他的想法。程姐姐,你救過我一命,我和……他都不把你當外人看待,這話今日對你說了,你可不要跟旁人提起。」
「那是自然。」張玉含想我就算對歐陽鋒等人說,也得他相信才行,表面上則露出莊重的神色。
「嗯,他說︰‘妹子,你可知金國上下有多少權貴,多少兵馬?殺一個趙王,難道金國便能滅了不成?況且如今我們身在大宋,真的殺了他,難道不會挑起兩國爭端?到時兵戎相見,受苦的還是黎民百姓。’我仔細想想,這話倒也有理,便問︰‘那你打算如何?’他道︰‘若我以小王爺的身份跟隨趙王左右,將來得成大事,金國便在我掌握之中。妹子,到時候我們與大宋交好,彼此互通,甚或將金國朝中上下官員全換了漢人,又有誰能攔阻?那時候金國與大宋毫無差別,豈不等于光復了大宋國土?’」
「我听他這個念頭雖然也似合情合理,但總疑心他貪戀富貴,以此來搪塞我,便道︰‘那趙王有不臣之心,金國的皇帝豈能容他?若大事不成又當如何?’他笑道︰‘趙王篡位不成,金國也必然大亂,到時大宋想要收復失地,也比現在容易得多。’」
「他句句說來都似胸有成竹,顯然是思謀已久,我想他此番確是真心悔悟,想以己之力為國為民做些事情,便答應與他一同前往臨安。」
「與那完顏洪烈相會之後,才知道他圖謀的是岳武穆的一本兵書,所以召集人手,夜探皇宮。我有些擔心,怕岳爺爺的書當真落入金人之手,他……他卻勸我道︰‘現在父王對我們全不防備,就算他們盜得兵書,還不是放在父王身邊,我要取來,何等容易!’因此我們便也不加阻止,只是我有……有些不舒服,他借口留下照顧我,就沒跟進宮去。」
張玉含點了點頭,想既然楊康沒有入宮,那就沒有捅郭靖一刀,即便此時他對穆念慈說的話還是敷衍為多,也許終究不會走上那條回不了頭的道路。
一瞥眼間見穆念慈臉上飛紅,右手不自覺地撫模小月復,這才回想起她剛才說「有些不舒服」,吃了一驚,問道︰「你……你難道是……有了?」
這個推測對張玉含來說簡直像晴天霹雷,但穆念慈沉吟片刻,便無聲點頭。張玉含不由得怔怔盯著她,心想那肚子里就是神雕大俠楊過麼?
穆念慈卻領會差了,以為她月復誹自己不守名節,羞愧低頭道︰「姐姐,我並不是……不是那種……只是情不自禁,就……」
「啊,什麼?我沒有那個意思!」張玉含見她誤會,覺得有必要澄清一下,「我只是想問……呃,什麼時候的事?」
算起來他兩人前往中都,再回到牛家村也得十來天工夫,楊康這家伙時間抓得還真緊。
穆念慈的頭更低了︰「就是……半個月前,在牛家村……」
「啊?」張玉含愣了一下,心道此時尚是南宋,怎麼檢測早孕的手段如此先進,兩周就能發現。穆念慈像是看出她的疑惑,輕聲道︰「原本十天前,我身上應該來……」
原來是好朋友過期了——張玉含恍然大悟,隨即暗暗罵了一下自己過分旺盛的八卦精神。自責歸自責,八卦之心一起,其實是難以即刻收住的,一時之間也不知胡思亂想了多少事,比如楊過是否還會叫楊過,是否還能遇見小龍女,是否還能成為神雕大俠等等,直到穆念慈伸手推她,才回過神來。
「姐姐,程姐姐,你……」
有什麼事情從張玉含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令她突然間臉色蒼白,額頭出了一層虛汗。
「你怎麼啦?」穆念慈本想探問她關于武穆遺書之事,見她神情大變,便改口相詢。張玉含只是搖了搖頭。
「沒什麼,我突然好累。」
穆念慈想她先前被歐陽鋒等人擄來,必是吃了不少苦頭,忙勸她休息。直到兩人分別睡下,也沒听她再說過一句話。
暗無月色的夜里,室內漆黑如墨。張玉含仰天躺在床上,兩眼卻大大地睜著,似乎要刺穿那看不見的帳頂、屋梁,直達天空。盡管竭力克制著,雙手還是不由自主地慢慢移到小月復之上,那里分明光滑平坦,沒有任何生命跡象。
緊咬的牙根中卻一字字地漏出極低的自語︰「那……麼……巧……不……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