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書說到鶯歸,燕鳴因感激欣瑤,雙雙跪倒在地。
欣瑤讓兩人起來,笑道︰「可別高興太早,得用的人,我才用。現下,要把蘇州這個店做好,方是我們的第一步。」
欣瑤視線一轉,轉到蔣全身上。
「全爺,我身在內宅出門不便,許多事情得你親自動手。對外,只認你是東家。還有件事,你得心里有數,等蘇州的店走上正軌,你把重點放在買石頭上,只要有了好的石頭,不怕沒有好生意。這事只能你去做,旁人我不放心。」
蔣全自打坐下來,這心里就沒有平靜過,翻滾的厲害。
老爺說得對,四小姐若想做成一件事,必用心去做。這些點子,不是一日兩日就能有的,怕是白天、夜里都想著呢。照小姐的想法,不出幾年必有所成啊,翠玉軒在小姐手上,倒不了。
蔣全恨不能立馬就撲到老爺墳頭大哭一場。他強按下心思,起身恭敬地說︰「小姐想得仔細,走一步,看三步,我定全力以赴。小姐無需出面,一切有我和蔣福。」
蔣欣瑤咬了咬嘴唇,道︰「好,既然如此,我們分頭行動,我再想想可有什麼不妥的地方。你們各自去忙,初定三月初三開業。過了年再送次書來,咱們再商議商議。還有一點,樓上貴賓的擺設,物件,要突出個雅字,咱們不跟別人拼財力,要拼,也得拼腦子。」
蔣全恭敬稱是。
「全爺,還有件事情,我想跟你商量,徐家留下的四個老師傅,這些年窩在莊子上,不離不棄,忠心耿耿,其品性真真難能可貴。按著祖父意思,我把鋪子的股份拆分成一百股。小叔叔佔五十股,我佔四十股,你佔十股。從我的四十股里,分出四股,給四位老師傅,你看如何?」
蔣全上前一步抱拳道︰「小姐,蔣全替老師傅們感謝小姐大恩,只這分出的四股,不能讓小姐一人承擔,你我一人一半,若不然,你讓我有何臉面去見老爺。」
蔣欣瑤卻搖頭道︰「我替小叔叔做個主,這四股,我與他一人一半,全爺,容我再??亂瘓洌?Ω得塹哪曇投疾恍x耍?て笮?娜絲傻黴?希?劣裾夥菔忠眨?剎皇前偃罩?Α!?p>蔣全道︰「小姐放心,這幾個師傅祖祖輩輩都在徐家做活,且都有子有孫,這人啊絕斷不了。」
欣瑤溫和笑道︰「這下我就放心了,說了這半天話,可把我累壞了,咱們邊吃邊聊,有些小地方,可不能出了錯。福伯,好久沒吃鶯歸這丫鬟做的菜了吧?今兒委曲你了,回頭讓她專門做給你吃。」
蔣福眯著小眼楮,喜笑顏開道︰「小姐,不委屈,不委屈。老奴我心里啊,高興著呢,怕是夜里做夢都得笑醒。」
欣瑤挑了挑眉,淺淺一笑。
眾人又詳談一翻,草草用過飯,便辭了去。
欣瑤也不留,讓鶯歸送出听風軒,自個則爬上了床睡個午覺補補神。
……
欣瑤一覺醒來,只覺著神清氣爽,懶懶地不想起床,睜眼卻見母親坐在塌上,手里做著她沒有完工的活計,手起針落,微微斜著的側臉一片詳和。
顧玉珍听到聲響,抬起頭,放下手中的針線,走到床前,坐下,看著女兒白瓷的臉蛋,輕聲說道︰「睡醒了?」
欣瑤有一剎那的恍惚,茫然坐起︰「母親怎麼在這兒?」
顧氏嘴角擒著一抹頗為古怪的笑意︰「來看看瑤兒睡得如何,今兒早上怕是累了吧?」
蔣欣瑤一個激靈,腦子頓時清醒,怔了怔道︰「是累壞了,這麼多的書,可不容易收拾。」
顧氏似笑非笑道︰「你這丫頭,到現在還不跟我說實話。為什麼讓冬梅先來求我?幾個下人,哪有到小姐院里吃飯的理?母親不是管著你,這府里多少只眼楮盯著瞧著,明里的暗里的,都得防著。」
欣瑤抿著嘴不說話,良久,才輕輕的喚了聲︰「母親!」
顧氏見女兒對她防備,也不惱,只淡淡道︰「瑤兒,你只需知道,在這深宅大院里,你能信任的人,唯有我!」
蔣欣瑤心中暗驚,當下轉了幾個心思,嘆了口氣,無可奈何道︰「母親,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我都實說了吧。母親可知道祖父有個翠玉軒?」
顧氏想了想,道︰「好像听你父親提起過,在京城,是你祖父的產業。」
欣瑤斷然道︰「母親,祖父把這翠玉軒給了我。」
顧氏驚得失手把繡帕掉在地上,也顧不得撿,忙拉著欣瑤的手問︰「這是為何?」
欣瑤嘆道︰「這里的故事長著呢,一句話兩句話真說不清,母親可願意听我細細說來?」
顧氏自是點頭。
蔣欣瑤也不瞞著,如實的把事情的來?去脈一一說出,末了又道︰「母親,祖父這些年對我,可謂寵溺,他把我帶去青陽鎮,也有苦衷。即便在最難的時候,他從來未想過傷害我。母親,這是他最後的心願,我無法拒絕,也不忍心拒絕。
祖父這一生,活得太累,女兒在他身邊這幾年,難得看到他展顏一笑。當年,你們把我送到鄉下,不聞不問,是我和祖父兩人相依為命,這會他去了,女兒只想幫他完成心願。
我不告訴母親,是不想讓母親听了心里難受,也怕母親為難。祖母一生最恨的就是那兩個,祖父又把所有的都留給了他們,若有一天,祖母知道這翠玉軒的事……哎……
蔣欣瑤脖子一伸,毫不含糊道︰「再有就是,祖父去了,老太太一向看母親不順眼,母親在府里日子難過,女兒多賺些錢給母親傍身也好,萬一哪天……,咱們也有退路不是?」
顧氏越听心越驚,漸漸紅了眼眶︰「瑤兒,你長大了。當年母親送你走,真真是痛心裂肺,可是沒有辦法,這府里,容不下我們母女二人。」
欣瑤見母親眼中含淚,心中委實心疼,卻是咬唇無言。
「當年母親懷你時,大夫說一切正常,必能順產。誰知臨產前,老太太把你父親請來的穩婆辭退了,說是沒有經驗。母親生產時,一屋子丫鬟,婆子都是她的人,連冬梅幾個都被擋在了外頭。」
蔣欣瑤心里咯 一下,快跳了幾拍。
顧氏眼底的眸色越來越冷︰「瑤兒啊,母親生下你,真真是九死一生,若不是關鍵時候,你父親闖進來,只怕我們母女倆……所以你一生下來就體弱多病,從會吃女乃開始,就會吃藥,便是那時候落下的病根。」
顧氏雖然沒有細說當年生產時的驚險,但欣瑤已從她只字片語中知之甚清。本身一只腳踩進了閻王殿,卻還要面對一群如狼似虎要她命的人,母親除了听天由命,還能如何?
顧氏並未就此止住,狠擦了一把眼淚,繼續道︰「瑤兒三歲時,老太太听從周姨娘的挑唆,往你房里盡放些壞了腸子的婢女。好在李媽媽忠心耿耿,寸步不離的防備著。只是千防萬防,總有疏忽的時候。歸雲堂的人只使一招調虎離山,你就被人從後面推了一跤,頭撞到牆角,血如泉涌,好幾日昏迷不醒。我當時就想,若你有個好歹,我就陪著你去吧。
好在老天保佑,你只是失了語,有些呆滯。在這個府里,我只有冬梅幾個從娘家帶來的丫鬟,人單力薄,處處陪小心,處處朝人低頭,只求能護著你們兩個小的。」
欣瑤听著听著,眼淚就下來,泣道︰「父親呢,父親就任由別人欺侮我們?」
顧氏冷哼一聲︰「他?他除了暗地里護著我們,他能如何?瑤兒,你父親是老太太一手帶大的,他這一輩子,除了娶我這件事外,從未忤逆過老太太。你以為周姨娘的膽子哪來的?若沒人默許,她就敢這樣做了?傻孩子,真正容不下我們母女的,另有其人。」
蔣欣瑤沒由來的打了個寒顫。
「當年你祖父到我家求親時,親自見了我一面,問了幾句話。你外祖父當時就說︰這親家,行事雖然傲踞,不合理數,卻是光明磊落,坦坦蕩蕩,是個君子。因此,在那種情況下,我想著你跟著老太爺去鄉下,避著這些人,倒是好事。哪想這一去就是五年,我是日也思夜也想。瑤兒,只怪母親沒本事,護不得你,讓你受了這麼許多委屈……」顧氏哽咽著說不下去。
蔣欣瑤頭一次清晰的听人講起當年之事,又悲又怒,兩手緊握成拳,心頭似有團火,燒得她生疼,卻只能硬生生忍下。感情她這根草不僅要經歷風吹雨打,還有人專門拿了殺草劑,侍機除之而後快。
蔣欣瑤心頭那個怒啊,一個沒忍住,暗地里狠狠的問候了幾句周家的列祖列宗,方才覺得呼吸順暢了一些。
她平了平心緒,伸手拿過帕子,替母親擦了擦眼淚,柔聲道︰「母親,你的心里一定很苦,我不怪你,我只替你不值,嫁了這樣的人家,窩囊氣受著,白眼挨著,委屈忍著,生生掉了多少眼淚!等女兒再大些,多存些銀子,定帶你離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