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三萬昌」茶館一灰一青兩個男子以及扇子兄四人,均是蔣全外頭的朋友,按著小姐的吩咐演了一出好戲。便是那茶館的小伙計,亦是蔣全花了錢買通的。
蔣欣瑤當初想到這個法子時,猶豫了很長時間。若按著她的個性,是不屑如此手段。奈何輾轉反側,實在想不出更好的方法,方才出此下策。臨了,蔣欣瑤還自我安慰了半天,放在前世,這也是廣告的一種手法,算不得騙人。
蔣全目色深深道︰「此事不亦多談,如今咱們瑾玨閣小有所成,小姐讓我們每個月盤點貨物,剛剛我看了看單子,又看了李媽媽送來的信,方才明白小姐的用意。」
錢掌櫃附和道︰「我也看了下單子,發現了個問題,這個月來,我們賣得最好的是男子佩件,掛飾以及石頭,婦人的首飾,頭面及大型的擺件都未動。」
蔣全點頭道︰「小姐早料到了。小姐說,下個月重點放在如何推出翡翠飾品,也就是說咱們得做貴婦人的生意,這才是真正有錢的主。明兒我和蔣福回莊子一趟,這里就辛苦錢掌櫃。」
錢進財笑道︰「我省的。」
……
天氣日漸轉暖,再過幾日便是五月初五,蘇州府風俗從初一開始,就要準備端午事宜,懸掛菖蒲,包粽子,制雄黃酒,賽龍舟。
吳中風俗歷來競尚麗巧,閨閣女子媳婦妯娌們要早做準備,在自己做好的香囊上設計新奇的文飾,再巧加刺繡,各展手段各顯本領,爭奇斗巧。一旦完成,便可拿出來交流品評,互相饋贈。
且端午這天,年輕的女子們,無論是待字閨中還是已嫁作人婦,都可精心打扮一番,或親戚往來,或畫舫游嬉。
蔣府早早派人送了一車端午節禮往京城侯府,端午前幾日,除了侯府回禮外,孫尚書府亦送了兩車節禮來。
老太太看著禮單,倒有幾分心喜,吩咐顧氏貴重的入庫,余下的分發給各房。並特意交待二小姐那份比著常日多一倍。
顧氏自然一一應下。
蔣福從莊子上置了一車土貨,給蔣府送來,見老太太興致頗高,陪笑著說了會話,提出要給各房老爺太太請個安,全了他這份孝心。
老太太听了,喜道︰「到底是府里的老人了,這禮數就是周全。去吧,吃了中飯再回。」
蔣福笑著應下。先往東園給大老爺,大太太磕了頭,又往書房給二老爺請了安,最後才到了秋水院。
冬梅早早等在院門口,見蔣福到,忙引著進了廳堂,暗中給鶯歸使了個眼色,鶯歸心領神會。
蔣欣瑤一早就在秋水院等著,茶過三盞,方才看到蔣福胖胖的身子,笑道︰「福伯,幾日不見,這身子好像又胖了些,看來,店里的生意還是太清淡。」
蔣福給小姐請了安,方笑道︰「小姐,又拿老奴尋開心呢,老奴這心寬體胖,都是小姐賞的。」
蔣欣瑤笑道︰「喲,才賺了這麼些銀子,福伯你就心寬體胖了,這也忒好養活了,說說吧,全爺有什麼話托你帶來?」
蔣福眯著小眼,上前一步,輕聲道︰「全爺說,小姐設計的幾款新的飾品,師傅們已經做出來了,很是好看。那幾個大的擺件還差些火候,再有三四個月定沒問題,小姐定的那套無色瓖嵌首飾,五月初五前一定送到。」
欣瑤算了算時間道︰「辛苦你們了,你回去跟全爺說,頭一個月我們在蘇州府小有名氣,也是靠著幾塊石頭吸引人氣,這不是長久之計。
從現在開始,我們把精力放在物件上,無須快,只保證每件必是精品。東西好才是立店的根本。瑾玨閣出去的物件,賣得最貴,卻也是最好的,值這個錢。
如果我預計的沒錯的話,再過十多天,鋪子的生意會比頭一個月好上一倍,這還不是我想要的。往後的幾個月,才是難的,要如何做,我還沒有真正想好,哎,這是個費腦筋的活啊,累人啊,福伯。」
蔣福心疼的看著小姐,道︰「小姐,別急,咱們鋪子如今能這樣,已是極好的,老爺若泉下有知,得高興成啥樣。」
欣瑤自嘲道︰「這做生意可不能光看眼前,得走一步,看三步,甚至五步。你回去跟錢掌櫃說,別給眼前的蠅頭小利晃著了眼,行事說話得比以前恭敬十倍百倍。那幾個伙計也是一樣,什麼人進來,一視同仁,就是個叫花子,也得稱他一聲爺,客客氣氣把他送走。」
欣瑤斜看了一眼福伯,正色道︰「福伯萬不可有得意之色。你管著錢財,動輒成千上萬的,更得謹慎小心。回頭讓全爺做好準備,把以前出行的人馬拉起來,我估計最多兩三個月。讓他找人常在三萬昌等人多的地方喝茶,打听下蘇州城有什麼趣事,說給我听。」
蔣福剛剛得意的神色轉眼就換上了愁容,本來打算給小姐好好報報喜,表表功,誰家剛開的鋪子一下子就賺這麼多錢的?哪料到,小姐問都不問,一盆冷水撲下來,把他澆了個透心涼。
蔣欣瑤也不看他,直道︰「還有件大事,要你去做。」
「小姐,盡管吩咐。」蔣福收起頹色道。
「從明日開始,你和錢掌櫃把每一個到我們店里的客人,姓名,年齡,生辰,府第,官職,喜好,家里有幾房妻妾?有幾個兒女?父母可還鍵在?若父母鍵在?生辰是何時?在我們店買了什麼東西?一一記錄下來,一人做一個冊子,務必齊全。」
蔣福疑道︰「小姐,這樣直白的問,不大好吧?」
蔣欣瑤正色道︰「無須刻意,閑話時多往這方面引就行。照我說的去做,這些冊子你近身保管,每個月送來給我看一次,,我有大用處。端午節給鋪子里伙計多發一個月月錢。」
……
蔣福回到鋪子,把小姐的話一五一十的轉述給那蔣全與錢掌櫃。兩人听後,都默不出聲,屋子里一片靜默。
一盞茶後,蔣福忍無可忍剛想出口相問,卻听蔣全幽幽嘆道︰「當初老爺說把翠玉軒交給小姐,我疑惑了很長時間。即便後來小姐接手,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服氣。現在看來,老爺才是真正的高人,慧眼識珠。別看我活了這些年頭,若真算計起來,哪里是小姐的對手?小姐想的比咱們深遠得多。」
錢進財唏噓道︰「全爺,今兒容我說句大話,老錢我從今往後,小姐讓干啥。我就干啥,這輩子,我就跟著小姐了。」
蔣全冷笑道︰「你個老貨,倒是聰明。得了,忙去吧。」
說罷,走到尚未明白過來的蔣福跟前,拍拍他肩膀道︰「只管照著小姐的話去做就行了。走,整幾個小菜,咱哥三喝兩杯去,要是鶯歸這丫鬟在就好了,那肥腸煲有些時日沒吃到了,想得緊啊!」
……
端午爭巧向來是吳中女子最為看中的一項活動,也是女子們向外展示女紅手藝的絕佳機會。閨閣女子常年深處高牆內院,只有端午,方能拿出各自精心制作的香囊,繭虎,競技炫巧,也算得蘊事一件。若給那有心人看到,說不定就能成就一樁好姻緣。
蔣欣瑤為著這個端午爭巧,已經苦熬了三個晚上,才做出了兩個香囊,早已哀聲不斷。若是在老宅,哪需這麼煩瑣,祖父向來不在乎這些,命鶯歸做上一桌好菜,兩人便心滿意足,這個節就算過了。好在,蔣欣瑤跟著宋芸學過些時日,手藝自是不差,若不然,這會可真出了丑了。
蔣欣瑤洗漱一番,看看鏡子中兩個黑黑的眼圈,嘆了口氣,拿起脂粉,想了想,還是素著一張臉往歸雲堂請安。
老太太這兩日因孫家大老遠送了節禮來,心情不錯,一改往日清冷,也願意與媳婦,孫女們說說笑笑。眾人見狀,往歸雲堂跑得更勤。等欣瑤到時,老太太跟前早已聚滿了人。
眾人見四小姐一身淡綠色的長裙,袖口上繡著淡藍色的梅花,銀絲線勾出了幾片祥雲,發上斜插瓖嵌珍珠碧玉簪子,全身再無半點飾品,說不出的清新秀麗。心下均微微一嘆。
蔣欣瑤上前給老太太請了安,穩穩的坐在母親下首處,含笑不語。
老太太懷中摟著重長孫蔣子辰,笑得見牙不見眼。
辰哥兒今年二歲多,正是好動的時候,也不怕生,摟著老太太左模一下,右親一口,甚是討喜,把老太太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心啊,肉啊的直叫喚。
欣瑤見母親今兒穿了一身淡紫色衣裙,身上繡著小朵的淡粉色梔子花,頭發高高挽起,露出白里透紅的耳朵。耳朵上垂著一對瓖鑽翡翠耳環,微微抖動,十分引人注目。
眾人都注意到二太太今兒的不同,只一個小小的耳環,便襯得二太太絲絲嫵媚,勾魂懾魄,讓人移不開眼楮。心嘆道那對母女果真是好顏色,平日不裝扮也就罷了,若真真裝扮起來,這府里上來,哪個能比得過?
周姨娘從顧氏一進門,心頭便窩了一把火,當下也不掩飾,眼神直直的落在了那對耳環上。
前幾日二老爺常往外頭跑,肯定是那顧氏狐媚,纏著二老爺才得來的。周姨娘咬了咬牙,手里的帕子絞成一團。
蔣宏生如今往各房去的日子均有定數,周姨娘雖是妾室,卻與顧氏平分秋色。周姨娘頭幾天還小有得意,日子長了才漸漸琢磨出些滋味來。
周姨娘一想到自家男人夜夜給她瞧冷背,心里頭像貓抓了一樣,不是滋味,背過身,輕輕的罵了句︰「狐狸精!」
老太太與蔣子辰玩笑,並未在意,偏清清楚楚的落在了一旁伺候的錢嬤嬤耳朵里。嬤嬤嬤不動聲色的瞧了眼明艷動人的顧氏,心里嘆了口氣。
欣瑤端著茶盞打理眾人神色,心喜不已。明珠生暈、美玉瑩光,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